9、9真真假假 ...
-
冰绡雾纱的帘幔被缓缓拉起，偌大的书房顿时明亮许多。
张牙舞爪的金兽香炉内燃着上好的熏香，淡雅宜人；袅袅的香气飘散开来，绕过墙上挂得满满当当的字画、先贤肖像，最后沾染在精神抖擞的名贵文松上。
侍监小心翼翼地擦拭完博古架上最后一尊错金银饕餮纹铜罍，蹑手蹑脚地倒退出去了。
雕工精巧的檀木龙案后，北鲁的皇帝谈烈翻看着奏折和信件。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叫人看不出纸上的内容到底是好是坏。
不一会儿，书房外传来一声通禀：“圣上，信王殿下来了，可要请他进去？”
“进。”
“皇兄，”谈煦拂开珠帘，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抬起头来是人畜无害的笑脸，“皇兄找我？”
“嗯。”谈烈丢开密信，“坐。”
谈煦身后立刻钻出个小侍监，给他奉了茶，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谈煦放松地坐在圈椅里，喝着茶，感叹，“皇兄的侍监tiao.教得是真不错。不像我府上那些刁奴，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要不要送你几个？”
“咳、不用，不用，谢皇兄美意，我那府上……您也知道，人太多了，添不下了。”
谈烈嗤笑一声，没再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
“听说你前阵子，在庆河府捡了个女子。”
这种事谈烈肯定早就知道了，现下不过是拿这起个话头，所以谈煦老老实实回答道，“嗯，是个武艺高强，身怀奇术的女子。在回京路上，我遇刺，便是她救了我。”
“什么来历。”
“天外来客。”
“她自己说的？”
“是的。”
谈烈沉默半晌，“寡人昨日在街上遇到她了。”
谈煦无声颔首，这事……他也早就知道了。
谈烈忽然做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真是个特别的姑娘，气质卓然，长得也很漂亮。”
谈煦看了眼书房左手边、花园那一侧的紧闭的窗户，轻咳一声，“只是小家碧玉罢了，跟珏妃娘娘的倾城之姿，无法相提并论。”
“这话不能这么说。”谈烈漫声道，“山珍海味，清粥小菜，各有各的好处。”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信件继续翻看，“那女子不认识寡人，若直接招她来见，恐怕会吓到她；正好，你与她相识，你安排一下，寡人微服再去见她一次。”
“……”谈煦垂下眼睫，纵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不知怎的心里还是很不爽。他硬声回道：“是。”
两人不再交谈。
谈烈自顾自地看折子，谈煦自顾自地喝茶。
不一会儿，窗外传来裙裾摩擦枝叶声，和微不可闻、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谈烈恢复了面无表情X冷淡的脸，“你退下吧。”
谈煦低声应了，默默退了出去。
皇命大过天，既然让他安排，那他马上安排。
心里不知赌着什么气，他一骑绝尘，直接往暗卫报告的那家客栈去了。
而此时的福临客栈，卫绮宁正坐在大堂内，被钱淹没，不知所措。
“你，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昨日她救下的那个娇嫩美少年此时站在她面前，用“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气势，和“小姐姐人家家QAQ”的语气，展示着他带来的好几抬金银玉石，锦缎布帛。
“你自己说的呀~你说你想要钱，少爷我这不就来报答你啦~”少年傲娇地昂起下巴，“其实呢这些破烂哪里能跟本少爷一条命比啊！”
旁边看热闹的飞云门众少侠议论纷纷：“好家伙，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要成亲了，这么多大礼。”
“土包子！”少年对他们嗤之以鼻，转头对卫绮宁却换了一副娇羞面孔，“也、也不是不行啦~人家对姐姐一见倾心，姐姐把这些当成人家的嫁妆，也是可以的啦！”
卫绮宁抖了几抖，战术后仰，无情三连：“别，别，拿回克，滚出克，莫挨老子。”
“为什么！！明明，明明是姐姐自己说的！！”
“不是，”卫绮宁扶额，“你这么多东西，我就一个人，你想让我怎么拿？”
“对啊我应该换成银票！”少年以拳怼掌，“姐姐稍等！我立刻让人把最近的钱庄送给你！”
“用不着！”卫绮宁平生第一次被人逼得大叫，“等等，等等，我想到了，不用给钱，你不是要报答吗？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是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
“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少年拍胸脯保证，“你说吧！上京城就没有我们叶家办不到的事！”
“叶家？”围观群众悚然一惊，“难道他是……”
卫绮宁也想起了听过的传闻，“叶家？请问你是……”
“我是珏妃娘娘的亲弟弟，姓叶名珩*，字君行。”他笑盈盈地拿出名帖给她看。
……所以那对夫妻还真是鲁帝和宠妃啊。
“姐姐所求是何事？”
“你这声姐姐我可担不起了。”卫绮宁定了定神，“我姓卫，你随便叫就是别叫姐姐。我想进钦天监一趟，可是没有门路，你能帮我吗？”
叶珩很失望，“就这么点小事呀……姐、咳，卫姑娘，这事儿我跟那边打声招呼就可以了！”
卫绮宁收回死亡凝视，点点头，“于你是小事，于我确是重中之重。恩情还清了，你请回吧。”
叶珩一怔，瘪嘴，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你，你怎么就赶我走了……”
卫绮宁奇怪道：“不然呢？你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跟姐姐在一起吗！！”叶珩嗷的一声就扑上来抱住她的腿，“呜呜呜……我不要离开姐姐，你带我走吧，我在那个家再也待不下去了呜呜呜……”
卫绮宁脸又绿了，“起起起开！拿我当离家出走的幌子是吧！”
原本坐在旁边一直默默擦剑、浑然忘我的晏可舟忽然眼神一厉，拍案站起，执剑横在身前。
卫绮宁一边挣脱叶珩纠缠，一边阻止，“别，老晏，他还是个孩子，不至于……嗯？”
她仔细一瞧，才注意到晏可舟微微弓身，防备的姿态，是对着客栈大门口。
紧接着，一个眼熟的人摇着扇子走进来。
谈煦一眼就看到了卫绮宁，只因她这里属实是引人注目。
叶璇那娇俏的弟弟抱着她的腿还在嚎“姐姐你就娶了我吧球球了”，她身前一个劲瘦清峻的青年执剑护着她，旁边还坐着个一跟她说话就脸红所以肯定对她有点意思的年轻侠士。
谈煦意味不明地磨了磨后槽牙，感觉自己的笑容和风流自信的姿态有点绷不住。
他刻意忽视心里说不出的感觉，脚步不停，风流自信地走到卫绮宁面前，“卫姑娘，好久不见！”
“是你啊。”卫绮宁懒得纠正他不过几日没见而已，转头对晏可舟道，“收起来吧，他不会武功。”
晏可舟回过头，眼神在问：真的吗？
卫绮宁点点头。
晏可舟默默收起了剑，凑过来低声道：“可他身上有高手的气息……”
不会吧？难道我看走眼了？
卫绮宁也一时不知该相信自己，还是相信他这个“高手雷达”好。
“不管怎样，你也不能跟他比试，他可是信王殿下。”卫绮宁悄声提醒，她知道晏可舟是遇到高手就手痒想比划，但真跟堂堂王爷打起来，无论王爷到底是不是高手，怕是都会被指为刺客的。
可谈煦不知道。
在谈煦眼里，刚才还杀气凛然、敢对王爷之尊拔剑的剑客，因她一句话就乖乖收剑还鞘了。
他忍不住又磨了磨后槽牙。
面上却依然笑得和善，指了指叶珩，“叶家的小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他是来报恩的。”
叶珩应景地喊了一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谈煦僵笑，“此话不通，救命之恩，与婚姻大事有何干系？”
“是吧，你也觉得……嗯？你为什么也觉得不通？你不是对这种事很熟练吗？你后院那些……”
卫绮宁只是随口吐槽，谈煦却心里一堵，感觉自己仿佛遭到了某种报应。
卫绮宁劈手把叶珩拍晕，交给周师弟，拜托他把人送回叶家；一边叫飞云门众侠士、围观群众散了，自个儿领谈煦上楼去。
把门一关，她开口道：“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谈煦：“……”
谈煦：“你知道什么了？”
“一，昨日见过那对夫妻后，福临客栈除了你的暗卫，又多加了三倍暗中监视之人。”
谈煦用轻咳掩饰尴尬。
“二，你我人情已了结，说好的江湖不见。你都放我走了——虽然还派人跟着我，但如果没人让你来，你短时期内是不会来找我的。而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信王殿下，除了当今圣上，应该没人能指使得动你。
“总结，圣上让你来找我，应是牵线搭桥，”卫绮宁想了想，“跟珏妃娘娘有关？昨日我说的那两句话，圣上很在意，这说明……”
她想通了关键，失笑。
谈煦感叹，“宁宁真是……怪不得我使出各种手段，也没能把宁宁收入彀中。”
卫绮宁有点意外，“你……怎么就坦白了？”
“不然，继续演着，给宁宁看笑话吗？”谈煦轻叹，“再也不会了。”
卫绮宁定定地看他半晌，“这句，也是假的。”
谈煦展扇点了点笑唇，“你觉得是假的，那便是吧。”
卫绮宁躲过他温柔的目光，拉回正题，“圣上没有直接让人把我绑回去，是想先观望观望，不想太快翻脸吗……那我在客栈静候便可？”
“嗯。”谈煦顿了顿，“若宁宁愿意，去我府上静候也行。”
“想都不要想。”
“……宁宁好无情。”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真真假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