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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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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课苏王没到。
这让尔弥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心里失望。
———你为什么不来呢?你是不敢来吗?你有什么好不敢来的,我还有话要问清楚呢!
这是下课后尔弥公主的心里话。
今日早课是太傅讲,讲的是什么“四书五经”的内容,尔弥最不耐烦听这个,要说讲什么礼乐还好,偏偏讲的是什么《外和》。
“咦,对了,轩之呢?”以往尔弥都会和轩之一起跑去偷偷练剑,不过今日安轩之连个影都没看到。
“不会真被么么说怕了吧,或许他早走了,算了,我去那边找他好了。”
尔弥一蹦一跳地走了。
安轩之正漫无目的的走在长廊上,回忆着他刚刚偷听到的对话。
———阿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你是说哪一件。
------如果我现在两件事都向你道歉呢?
------何必呢,你从来就没真正在意过我。
------为什么这么说……
------你喜欢的……罢了,我甚至连你爱没爱过她我都弄不清楚,只是你现在太冷了,所以想找回往昔的一点温暖而已,也只有我那么傻,全心全意地对你,甚至……甚至帮你把姐姐杀死。
------阿晴,你太聪明了,有的时候,太聪明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我无所谓了,反正我马上就要去陪姐姐,赎我的罪,我只是,请你放了久久。
------你以为我会对她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请你看在我们夫妻十年的份上,看在久久是你孩子的份上,放过她吧。
------她是我的孩子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
------内宫不准有男人进来,可那天我看到澜德进了翎翠宫,若没有你的密令,我想张么么是不会放他进去。然后八个月后,你生下久久。
------你怀疑我跟他……罢了,年少时他本就爱慕我,我现在跟你辩解你也不会信,他是怎么死的?你骗我说他是病死的……
------我没有骗你,这件事我没有必要骗你,而且他死是在你生下久久前,我就算杀他也会等到证据确凿。
------好一个证据确凿!……我不跟你吵这个,久久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错都是我们的,你不要怪在她身上。
------这么说,你承认了?
------我不承认!
------好吧,现在我不气你,那我再问你一句,轩之呢?你要我放过轩之吗?
------什么……什么!你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我知道,久久和轩之,你选一个吧。
然后是很久很久的静默。
------我选轩之。
他最后听到五姨的声音,冷定的——完全失去了颜色。
他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久久的身份,他自己的身份……以前简单到愚蠢的问题如今看来复杂纠结,他三岁时被义父带到这里,他没有太多的记忆,唯一的记忆,只有无边无际的大火。
放过久久,放过自己,二选一……义父为什么要这样逼五姨?义父不喜欢五姨……
“不喜欢……”他颓然道,想起两个女孩充满希冀的眼。
------为什么……要选我……
安轩之突然痛恨自己的存在,他想起那个糯懦唤他“轩之哥哥”的女孩,心里坚定道:放心吧,五姨,无论如何我都会护得久久周全,一定。
一根树枝打在他脸上。
“呆瓜,你在想什么?怎么这么久才来?”
他惊的几乎退了一步,看到嘻嘻笑的尔弥,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教尔弥练武的地方了。
“没什么。”他微有心虚:“我去跟太傅请假了。”
“有什么好请的,难不成他还会打你,哼,害我等这么久。”
“对不起。”他忙道歉:“我们抓紧时间吧,今天我还要赶回五司署学新剑法。”
“好。”
久久端着药走进晴妃的房间,好奇道:“娘,父王……又来了啊?那个,他,呃……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晴妃咳着,脸色极其苍白,久久走快了些,仔细看着杯子没让茶泼出来:“久久。”晴妃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眼里残存的光亮的惊人:“久久,娘亲会努力活下去,但凡娘亲活着,就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久久糊里糊涂的,看到晴妃的眸子心里顿时有些怕,她赶紧道:“娘亲,吃药吧,药快凉了。”
晴妃虚弱的喘了一口气,喝完药后便躺下了,药的苦涩一直流到她心里,她喃喃道:“怎么办……久久……和尔弥,一定要一辈子互相扶持啊,不要像……当年我和姐姐一样……分开……”她流下冰冷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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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三十六年,太傅布置一篇《夏荷赋》,窗外蝉鸣不断,树枝浓荫,久久看不到荷花,便在纸上写道:娘亲说过她会努力活下去,可是昨天太医跟轩之哥哥说,准备后事。
这篇文章被十岁的久久揉作一团扔到了荷塘里,她在塘里看到自己胖胖的身影,叹了口气。
“久久。”两年的时间,尔弥又长高了些,越发亭亭玉立:“我告诉你一件事。”
———二姐姐挺高兴的。
久久心里想:她大概不知道母亲的病况又严重了。
“你还记不记得幽台郡主苏默?”
“记得。”久久被她一问才想起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问题:“她还没嫁出去吗?”
“对啊。因为娘病着,所以一直没和你说。她不是被封了个幽台郡主吗?就是直接要嫁给大皇子的,但不知为什么两年那边都没有音讯,开始真妃还得意的很,后来她这身份不尴不尬悬着,十八岁了还不能嫁出去,真妃愁也要愁死了。”
久久有气无力道:“你不必要记仇两年吧。”
“你这什么语气!记仇还不至于记这么久,就算记仇也不是记她的。”
“哦,对啊,我记得那时她还是帮着你的吧。”
“算是小小的帮了一把吧。”尔弥坐在久久的身边,笑道:“不过重点不是说这个,半个月前那边来信使了,说三个月后正好是个吉日,让她作准备嫁过去。”
久久这才有些诧异了:“两年的时间居然还记得!”
“大概是父王弄了些手段”尔弥不屑道:“他最会这些东西。”
久久便没再接话,她知道自两年前娘亲病后二姐姐就以一种惊人的毅力不断同父王作对,即使如此,尔弥现在却成了苏王最出色的女儿,除了琴画以外,尔弥的功课是最好的,苏王在尔弥九岁时甚至默许安轩之教她武功。
———自己也就沾些边学些轻功罢了。
久久拣起一块扁平的石子,打出去,石子在水面上打三下就没了。“腕劲不对。”尔弥纠正道,一甩手,石片连点十二下,打到对岸。
“算了算了,每次打水漂就我最少。”久久兴致缺缺道:“不过轩之哥哥能打更多吧。”
“那倒是,他能横着打到三分之二。”
久久目测了一下水塘横着的距离,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唉,我说二姐姐啊,轩之哥哥今年十三了吧,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娶妻了呢。”
尔弥有些别扭起来:“你说这个干什么?”
“也没什么。”久久用力地将一个石头扔向远处,看它落进荡荡悠悠的水面:“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等到轩之哥哥成年了,我们就不能整天和他在一起玩了。”
“谁说的。”尔弥抿着嘴,连甩三片,看着它们旋转着远去,不知后面嘀咕了一句什么。
“继续前面的话题,苏默的事还没说完呢,三个月后她出嫁,父王说会带我们其中一个去都城见识一下。”尔弥说到这明显兴奋起来,久久继续保持恹恹状态:“肯定是你了,几个哥哥都输给你好几次了。对了,二姐姐,有时间帮我再写一篇《夏荷赋》,我知道你的早完成了,你不会想要我点灯打扰你睡觉吧。”
“……我发现你就没有替我做过一件好事!”
久久和尔弥日后回忆这个夏日里琐屑吵架的日子,都已觉得恍如隔世。
“独孤三十七年孟秋,丙申康晴妃殁。”———《独孤.丙卷申篇后宫杂记》。”
到后来苏尔弥无意中翻到这行字时,如同幼时半知不解地看独孤半残的故事情景一样,尘光簌簌,只是早已人非当时。
------原来人死后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真的不是你所能掌控的,对你个人来说,无伦多么意义重大的人,在别人眼里只是一抔黄土。无伦地位尊崇还是卑微,在执笔人的手里的区别,仅是一支笔所蘸墨汁的多少。
然而十岁的尔弥不会想到这些。
孟秋,七月。
翎翠宫里轻红色的纱幕早已换成一色素白,晴妃三天前早已下葬,久久变得沉默寡言,自晴妃逝后再没出过房间,尔弥一个人跪在灵位前,她拉下所有的帘幕,不准一个人进来。
“娘亲。”她轻唤了一声:“轩之告诉我,晚上的时候你就会回来看我们,现在我把帘幕全部拉下来了,你会出来吗?”
堂里很清净,偶尔外面有鸟清啼一声,尔弥恍惚地想:哦,它们叫的多欢快啊。
“娘,你死后,父王来过,他看了你一眼就走了,还好你去前没念着他,娘,你去前叫着姐姐,浩岑,斓德,还有……久久。除了久久,那些人是谁呢?你是不是有好多遗憾,是不是有很多事没做到?可是你死的时候那么安静。”
堂前的香燃得明明暗暗,尔弥新点了一直,看到牌上“康晴”两个字。
“康,温柔好乐。父王也认同你一生柔顺吧。娘亲,你告诉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忍,可是你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还有,你叮嘱我不要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那你到底爱不爱父王呢?”
帘子被掀起一角。
安轩之静静走到尔弥身后,没有出声打扰她,十三岁的少年轮廓已褪去稚气,眼神安静忧伤,尔弥轻声道:“轩之吗?你放心好了,我没什么事。早在两年前,我就知道娘的病况了。可我想,如果我每天都能让她高高兴兴的,她会去的晚一点吧。”
“娘。”女孩拜了一拜:“尔弥长大了,会好好照顾妹妹,不会让她受欺负,我自己也很少气妹妹了,你走后,她安静了很多。”
她转过头,眼里有一种安轩之所不熟悉的神采,女孩安安静静地对她说:“拉开帘子吧。别这么暗,人总不可能一辈子这样活在暗里。”
阳光顿时洒满了整个厅堂,安轩之慢吞吞地系着帘子,心里难受地不知如何安慰女孩,然而苏尔弥已对他道:“轩之,我们去练剑吧。上次你教我的那些我都生疏好久了。”
他回身,看着女孩伸过来的手,轻轻牵住:“好。”他微笑,尔弥也不禁微笑,新的一天开始了。她想:我将不再悲伤。
独孤三十七年,孟冬,幽台远适。
关于那一场浩大的出嫁队伍,后来的史官已遗失不少珍贵的资料,只好轻轻一笔带过。想那天红妆十里,万人空巷,一直到出国门时,观赏的百姓站在两旁,人头攒动,好像还能看到喜轿中丽人的身姿,实际上轿中坐了两个人,一个自是苏默无疑,还有一个是久久。
久久很幸运地成为苏王挑去“见识”一下的人。
久久一向对这个姐姐有些怕的,因此没啥话说,她想起那天她低着头站在尔弥身旁,在苏王轻描淡写的一句“就久久吧”后,惊愕抬头承受了所有人同样惊愕的目光。
“这孩子近日精神不好,带出去散散心。”苏王刚说完这一句,尔弥便按照惯例反驳:“我也要去!”同时出声的还有安轩之,而本来最有希望的就是他们两个。
苏王似笑非笑:“你们俩是想一块去还是怎样?”
尔弥立刻接到:“如果轩之要去那我让给他好了。”
苏王便又转向轩之:“轩之,你呢?”
安轩之犹豫了很久,最终说:“跟久久一块去好了。”当场尔弥的脸就青了,礼也不拜直接气冲冲地往外走,然后安轩之急忙叫了一声“尔弥”,半途又尴尬住口,苏王笑眯眯一句:“追尔弥还是跟久久一道去,自己选择吧。”
久久记得轩之选择了去追尔弥,剩她一个人傻站着。
而三天后出乘,轩之尔弥一道送她去见苏王的路上,尔弥不断叮嘱她吃穿用住,轩之却是心事重重的。
“久久。”一声轻唤拉回她神智,久久惊讶地看到苏默将喜帕扯了下来,她忽然发现两年的时间苏默似乎又变漂亮了许多,她“啊”了一声,不知扯什么话题好。
“你没怎么变的样子。”苏默微笑:“还是……”她不知想到什么又住口。
久久却知道她要说什么,挠挠头道:“没事的,我本来就很胖啊,这两年又不停地吃,自然没法变瘦。”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苏默看着她一叹,笑问:“你不讨厌我吗?”
久久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两年前,我娘……”
“啊———”久久恍然大悟:“你说那件事吗?怎么你和二姐姐都记得这么清楚?”
“难道你不记得?”苏默心里微有奇怪:若说记得最清楚的应该是你吧。
“我忘的挺快的。”久久有些腼腆:“从小我的记性就没二姐姐好。况且后来……”她顿了一下,眼里浮出忧伤,又很快扯出笑容:“娘亲跟我说过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喜欢上讨厌的人,这样的话,于己于他都会比相互讨厌快乐很多,我虽然做不到,但是我想要努力去做啊。而且,忘记令自己不开心的事会让自己过的快乐一些。”
苏默心里一震,脸上一直未变的表情有了松动:“尽力去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人……”她喃喃自语,想起两年前那场并不愉快的邂逅。
大皇子独孤华,少有“才”名,这才倒不是诗书之类,而是说大皇子是个极能干的人,十五岁已作监国,帮当今皇上处理政事,但不知为何,一直未被封为太子,大概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两年前她遇到那个男子,实在不是她想象的样子。
她第一次见到他,甚至只把他当成眠花醉柳的浪子,直到他轻挑着她的下颔,玩味一般地笑:“苏国的公主?”她才惊异地看到男子眼眸深处的沉黑。
“改明儿我给你封个郡主。”他松开她,眼神放肆:“那时你该是我的女人了。”
她大怒之下却仍然站定,没有轻易动手,那时并不知他真实身份,直到日后才猛然悟起他一身闲服却可自由出入王家猎场,定是王侯以上的人物,可当时心里气的发狠,斥他一句“狂妄”打马而走,而过后再三回想,才想到父王是不可能不知大皇子来了,那那次安排,父王定也做了些机巧。
“女子不就是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嘛,也亏得王上任着你的性子胡闹。”她小时候,母亲就曾皱着眉训过她,她一向跟母亲关系并不好,然而终究母女命脉相连,母亲只要不太过分她也不曾劝过母亲,而那个中秋家宴,是她太低估了那个叫尔弥的女孩。
如今途中这样委婉地跟久久道歉,其实也是为给母亲铺后路罢了,母亲那样飞扬跋扈的性子,早得罪了许多人,侯门深似海,朱门底下埋了多少白骨,这个道理她从小就知道,尔弥该是父亲现在最得意的孩子吧,就像她当年一样。
她向后靠着软垫,无声地一叹:只望尔弥长大之后母亲识趣点再不要自找麻烦就好,幸而自己出行前也再三叮嘱母亲不要惹那个女孩子,才九岁眉角眼梢就竟是霸气,那种威势除了小时候苏王对她发过一次怒就再也没见过。
倒是久久更像晴妃柔顺的性子。
“禀郡主。”马车停了下来,侍卫隔着帘在轿外道:“不远就是菲城了,那里有人马接应,我们是否在菲城暂作休息。”
苏国到都城宁平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苏默根本就不想嫁给独孤华,自然道:“好,多住几日吧,也省的人马困顿。”
马车便又踽踽地行起来,久久无聊地很,掀帘看到外面郊区铺上了阳光金黄的颜色,很像那斯米林的大草原呢,久久想:那时娘亲还牵着她的手。
菲城。
久久因为年纪小所以破例可以和郡主一起吃饭,菜摆上后久久大快朵颐,苏默只剩下干看的份,她看着女孩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奈地一笑,便唤侍女上茶。
门被推开时久久还没怎么地,抬手夹菜时地一瞬,筷子掉到桌上。
那侍女是……
“如笑!”她不禁惊叫起来,如果说中秋家宴哪个人最令她难忘的话,一定是这个侍女,久久对她最后凄厉的叫喊心有余悸,因此牢牢记住了她的面孔和名字。如笑身子一颤,没敢抬头,奉上茶就匆匆出去了,苏默看到久久半天回不过神的样子,轻呷着茶解释道:“父王那时不过为了警告我母亲才依了尔弥,国内法令废弛已久,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杀一个人。”苏默想想不对,加了一句:“我后来将她放出来了。”
久久回神,口吃地问:“她……没死?”
“是呀,久久,你不会还怪她吧。”
“没有没有。”久久忙道,拣起筷子:“只是太惊讶了,那个……大姐姐,她怎么会和你一起出来?”
久久出来前听尔弥讲过,为了让苏默得到大皇子的专宠,苏王不许苏默带陪嫁侍女,带的几个也是姿色极平庸的,但是如笑好像是个例外。
“陪嫁的侍女,久久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久久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大姐姐你不怕带着她得不到大皇子的专宠?”
苏默一怔,放下茶杯,喃喃道:“你竟也看得出来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我本身的目的,就是分宠……”苏默的眼里闪过一道暗暗的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又恢复到平常雍容的样子,温文笑道:“久久快吃吧,天色也不早了,明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大姐姐也一样。”久久不再问什么,因为她不懂,也不想问。
———大人之间的感情真复杂,真妃拼了命要得到父王的宠爱,大姐姐却不想要丈夫专门喜欢她一个,母亲和父亲的关系更复杂,像喜欢又像不喜欢。母亲说爱是为所爱的人一切着想,喜欢是专心致志的,那父王不就是谁都不爱谁都不喜欢了?
她想到这觉得别扭,并且心里冒上一层寒意,她忙问:“大姐姐,你说父王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苏默再次愣住,随即笑:“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我想知道。”久久很认真地说:“如果一辈子都没有喜欢的人,那活的不是很……嗯哪,很难受。”
———会很难受吗?
苏默心里空落落的,她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就要嫁了。
“还好吧。”她淡淡道:“父王怎么会没喜欢过人呢,他娶的那些妃子都是他喜欢过的。”
“喜欢不是专心致志吗?”
“专心致志也是有个时间期限的。”苏默的眼里有了些嘲讽的意味:“况且男人的喜欢是泛的,他们喜欢某一个女人,是把她分成身体和心来喜欢,大多数的男人,更偏向身体上的喜欢。”
———什么身体和心?久久被苏默弄晕了,干脆闭口吃饭,苏默却似停不下来,很惨淡地笑了一下:“女为悦己者容,果然是已服从了男子,他们喜欢什么,就尽力去把什么做好让他们满意。‘君不闻一曲菱歌敌万金,芙叶皎皎两向开。’若你容貌不美,一曲菱歌怎可敌万金!若你容貌不美,爱着的那个人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让他重视你,再花多少时间了解你,又要花多少时间爱上你,等他爱上你了,你怕也无力再爱了。”
她喃喃念着《南浦歌》里的《采菱》,不觉痴了:今朝颜色好,良人带笑看。明朝颜色衰,弃掷冷罗门。她最喜欢的这一首《采菱》,是因为这最后两句。宁平美人如云,她只望平凡过完这一生罢了,勾心斗角的太累,何况为了独孤华,实在太不值得,等到了都城,好好调教如笑,她定也是个一笑千金的美人了。
———容貌美丑,不过声色表象。
谁解?谁做?
今朝你谢了,明朝她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