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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 1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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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道支
我们在客栈住了三日,便回了山上。三日里我浑浑噩噩,还未从两人的关系中适应过来。这二人每日在房内滚一起就算了,还当众打情骂俏,不将我这和尚放在眼里。尤其王琰属下沈约更是鼻孔朝天,贬损林渊之外,顺便将我这和尚一并带上,从不落下。
想来我也是驰名大江南北的高僧,同一个沈约辩论是蛮有把握的一件事,结果大错特错。这沈副史竟然也是个会四书五经懂点玄学道理的,再加上跟着王琰天下走遍,见识广博。我不仅未占上风,还叫人驳斥得落花流水。更可气的是,长康兄还有林渊竟然瞧乐子,俨然将我当做下饭点心。
不仅如此,王琰跟着江桓来到静音寺,瞧着草庐寺庙,嘴角一撇,就站在寺庙门口嘲讽了半天,进去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庙门不够大气,大雄宝殿不够宏伟,住下来后,连晨钟暮鼓都嫌弃,理由是敲得不够洪亮不够准时。
瞧瞧这都什么话?虽然草盖的寺庙比不上京都的白马寺,但也是供奉着佛像的正规寺庙。但他说佛像不够圆润,没人供奉香火,都饿瘦了……
过了几日,几人在院中吃过茶后,王琰对我的脸审视半晌,说我的脸型适合留发做个道士,当时长康兄就将茶喷了一地,沈约和林渊更是跑到院门外乐晕过去。
出家人戒嗔戒怒,每日我只好敲木鱼平复怒气。然沈约每次从禅房路过,都会故意感叹一声,道:“道支敲木鱼的技法越发精进了!”林渊这时就会将沈约一把拽走。
不仅如此,王琰上山,寺庙里便开了荤腥,鸡鸭鱼肉全部上齐。虽然我不是那五戒的和尚,偶尔吃个炸鱼解馋,但在寺庙里开荤腥,我真担心佛祖的手掌凌空扇过来。
可气的是,王琰每日饭前煞有介事在佛祖面前絮叨一番,先是将佛祖夸上一夸,而后又将嘴馋罪过的推到鸡鸭鱼身上,自己全然没有过错。一旁的长康兄,竟然笑眯眯地看着,还说随便吃,有罪过都算他身上。
过了几日,我灵光一现,敲木鱼的时候终于想到一个制服王琰的方法。我换了禅房,住到长康兄对面的那间,中间隔着一方院子,距离不远不近。既听不见晚上两人房间的旖旎之声,又能令二人听见敲木鱼的声响。日落而息,三更起来敲木鱼诵读佛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果然,翌日,金乌爬过树梢,王琰起床在我门前手持羽扇伫立半晌,那眼神直勾勾的。如果他是黑白无常,大概我的魂都没了,然而,最后他只留下一声冷笑便走了。
晚间我下山赶集回来的时候,王琰和江桓坐在石桌旁品茶,沈约和林渊侍候在侧。我从容路过,他们朝我笑了笑,邀请我过去喝茶。我手里握着桃木串珠朝几人念了一句佛号,拒绝后,走到我的房间门口,才发现竟然立着一位壮士,络腮胡红脸膛,肌肉壮硕,见他,我宛如一根竹竿撞见了百年老榕树,体量相差甚远。
我双手合十礼貌问道:“施主可是有事相求?”
“晚上我住这间禅房。”
声如洪钟,震得我的脑袋嗡嗡响。
“呃,可否换一间……”
“主子答应我就答应。”大块头洪钟似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问施主的主子是何人?”
“王琰。”
我的面皮微微动了一下,合十的手不知放哪里好。我回身看向坐在院中石几旁的王琰,他穿着月华锦袍,手里捏着象牙骨扇,嘴角咧得如新月。
长康兄只是低头品茶不言语,我摇了摇头,长康兄被色相所迷,简直入了迷障。
“和尚你过来!”王琰喊了一声。
我不为所动,王琰狡黠,一肚子坏水,我岂敢过去?
“叫你过来就过来!我们主子又不是三头六臂!主子今天高兴,送你一样东西!”一旁的沈约朝我喊道。
“过来吧!”长康兄道。
我依稀在他这句话里看到殿下的影子。现在才悟到,人即使历尽千帆,成长之时附在骨子里的东西会一直在,虽然会随着环境隐藏起来,但言谈之间,总是不经意流露,就像长康兄永远退不净他举手投足间的雍容华贵气度。
我静静地走过去,僧鞋轻轻地踩着石板,走到石桌前。王琰拿着扇子端坐,少有的慈眉善目,像观音菩萨。
“本座在这里打扰这么久,心里过意不去,走之前送你一样礼物。”
听到这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抬眼望着他,他兀自说下去,“听闻你推崇桃仙客的作品,适才你出门,我抽空写了一幅,算我多日来住在这里的酬资,至于长康那份,”王琰停顿片刻笑道,“前院大殿前的那尊佛帮你塑个金身吧!”
我愣在当场,不敢相信王琰所说,呆呆看着沈约呈过来的卷轴。
他竟然是桃仙客?
天天欺负我的人竟然是桃仙客?
他还要帮我的佛塑个金身!我踧踖地望向长康兄,长康兄笑笑道:“别看我,我穷得很,都是他出钱。”
转念一想,他们真是要走了吗?那长康兄也要走?
“你们计划去往何处?”
“我们?”江桓问,他一手撑在膝盖上,转头看向王琰,“我们先去何处?”
“你想去哪里?”
“我……”江桓被问住了。纵然天下之大,能容身的地方却不多,他想了想说,“我们先去北陲看一看,然后我跟你回桃源好不好?”
“贫僧可否同去?”我说,“佛也不用塑金身,修佛便是修心,外在并不重要。”
长康兄笑得开怀,看向王琰:“阿恭答应吧,道支想替你省一笔呢!”
“可不要三更敲木鱼才好!”王琰说完这番话,羽扇遮了半张脸,只露桃花眼。
他竟然也有脸皮薄的时候,不可思议。
再瞧沈约和林渊,两人都站在后面,抿嘴偷笑。而这时,眼见的长康兄红了脸,他竟然害羞了……
“不……不敲……”我结巴起来,宝贝似的抱着卷轴,担心王琰反悔将这卷轴要了回去。我转身跑向后面的禅房,结果撞上了大块头。我抬头望了他一眼,老鼠见猫似的绕过他,钻进禅房,坐在蒲团上,念经平心静气。
三日后,我们启程。
岁月如弹丸,长康兄的身体竟然好了起来,甚至都能用些功夫了。
不是废了功夫么?
不是经脉尽断么?
我听沈约和林渊谈话才知,不过是封了筋脉,只有王琰能解,怪不得长康兄梦里总说阿恭等我。
原来如此。
真是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