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书堂》朝莳萝

6、第5章

　　约莫是这天下失意的人太多，官家消息一出，这天下的学子都奔东京城来了。景书辞一行三人正往码头方向去，没曾想人群过于拥挤，竟是一步也动不了。明明距离码头只有几步之遥，可挪动一步却是难上加难。景书辞素来好玩，如今这小小马车在人群中动弹不得，她哪里还坐的住。在落落和长明分神之际，她一个快步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往码头方向跑去。
　　“糟了，小姐自己下车了。”
　　“长明，你去跟着小姐，我和车夫随后就到。”
　　长明随即也跟了上去，唯恐景书辞有个闪失。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景书辞跑得飞快，长明在身后急追奈何人越来越多，竟没能追上。无奈之下只好顺着她跑的方向一点点找过去。
　　这端景书辞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欢快，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男装，梳着男儿发髻，面庞洁白如玉，一双风眼狭长灵动，比女装模样还要俏丽上三分。身边有人频频侧目注意这个颜如玉的小少年，可她竟是半分也没察觉，一直往码头方向走着，一心想找到那诗词中的角儿——柳永。
　　“这柳三变常年与父亲通信，想必这甫一回京定是要来见父亲的。只要找着父亲必能见上一面。”
　　到了码头人群倒是分散开来，只余三五家小贩在旁做生意，还有些马车在旁候着，想必不是做生意的车夫就和自己一样是专门来接人的。景书辞心里这般想着，又担心被旁人认出来，便想买顶帷帽遮面。
　　“好俊俏的小公子。”
　　身后一声称赞传来，景书辞回头，只见两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身后，一个穿着玄色长衫，腰间别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面刻的是竹枝的式样，很是精巧。再瞧那模样，也是少有的俊俏，眉眼如墨，只是眼内却不见半分这个年龄的生气，倒是像谁得罪了他似的。再看他身边的小厮，却是长了副笑模样，眉眼弯弯，看着便觉得讨喜。刚刚说话的想必就是他了。景书辞存心想逗一逗二人：“你们夫子没教过你们吗？怎么可以说男子俊俏呢？”
　　“我这是夸你呢，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黄口小儿。”
　　“你才几岁，竟敢这样说人？不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吗？”
　　“懒得与你争辩。”
　　那两人正准备走，景书辞却觉得输了话头有些气急，随即伸出手去拦那二人：“不行，你们说错话了就得赔罪。”
　　“公子想我们如何赔罪？”
　　那清冷的少年身形立定，悄然望着他，眼里未见分毫波澜。
　　景书辞自诩在书堂长大也是见过世面的，可此刻看到眼前这人却是极为羞赧，一时间竟语塞吞吐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失礼了。”
　　话毕那人和小厮一起去了别处，景书辞征在原地，脑海里还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在徘徊来去，不知是何缘故，气急之余居然还有些心喜，自己也是不知所然了。
　　另一端长明没找着景书辞，却是在人群里遇上了接到柳永准备返家的景启元，生恐被罚长明只好委实道来，这一刻，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绕回了码头。
　　景书辞正等的百无聊赖，见眼前的马车有些熟悉，她正准备打量一番，那景启元已是下了马车，拎起她的衣襟开始训斥起来：“谁允你出府的？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才十岁，竟敢这样胆大妄为。”
　　“爹爹，爹爹，我错了。”
　　“我看你是胆大包天你。”
　　父女两争执不下，马车内的柳永失笑出声，只见他掀起车帘：“启元兄，我已经腹中空空许久了，若是要罚，也应先可怜可怜愚弟啊。”
　　景启元这才分神过来：“还不见过你柳世叔。”
　　“你就是柳三变？”
　　景书辞迫不及待地爬上马车，盯着柳永的脸细看起来。
　　“正是鄙人。不知道小公子有何赐教啊？”
　　“怎么和唱词里的不一样？”
　　“唱词里的什么样？”
　　景书辞背了一首雨霖铃，又背了一首少年游，而后一本正经道：“你写的词都这般凄清哀婉，想必应是个整日苦闷不得志的小老头，为何还这般好看呢？”
　　“景书辞！”
　　景启元气急败坏地准备上前捉她，柳永却是朗声大笑，伸出手来将她护在身后：“多聪明的孩儿，若不是个女娃娃，想必是要和我一起赴考的。”
　　“贤弟见笑了，这孩子被我当男儿养大，所以没有半分女儿家的规矩。”
　　“无妨，纯然可爱，这样的女子才更为灵动。怪不得景兄如珠如宝。”
　　“好了好了，莫要再在这里闲话了。家中早已备好酒菜，回去再叙。”
　　一路上景书辞缠着柳永说个不停，如不是景启元在侧，她还想着再细问一番那虫娘的故事。只是父亲素来不喜她过问这种风月情场的东西，就连杂书也不许她多看，唯独柳永那些词随意她读，只因他觉得那些词文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你为何还盯着我看？”
　　“好看啊。”
　　景书辞细瞧着柳永的眉眼，轻声念叨：“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柳永讶于她的毫不掩饰，继而说道：“我可不是什么美少年了，要知道我的小儿子，也和你一般年纪了。”
　　“这有何妨。世叔可谓是当代嵇康，正所谓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哈哈哈哈，启元兄，你这女儿可了不得，究竟是读了多少书，小小年纪居然知道这么些东西。”
　　“不成器的小丫头，终日里就知道读些有的没的，正经的诗文背不上两句，这些乱七八糟的倒是熟得很。看我回去不罚你抄写。”
　　“爹爹，爹爹，你最好了。”
　　景书辞钻进父亲怀里，百般撒娇，她往日里就是娇惯着长大的，哪里受过什么惩罚。每每犯错，都是这般撒娇蒙混过去，景启元独独这么一个女儿，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都来不及又如何舍得打骂，斥责几句的心思被她这么一闹也全都消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