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外公外婆》盲人骑瞎马

1、心中的光

　　我出生在黑龙江省呼兰河边的一个县城，在我14个月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当时没有了收入来源就出去做临时工，也是为了过年。当时我的老姑柏云（北方称最小的姑姑）刚刚18岁，在家照看我，那时候是70年代念书的人不是很多，高中就是比较高的学历了，但是她并不在家待着，而是出去窜门（北方去别家做客），那时候人们关系很好处，邻居没事都互相到家里坐坐、说说话，请注意：她没带着我这个不到一周岁半的孩子！我一个人在家，饿了就吃我爸爸出差给我带回来的饼干，我爸爸对我太好了，每次出差都给我买新衣服和饼干，那时候饼干可不是谁都能吃到的！托我爸的福我活到了19个月，终于把小半面袋的饼干吃完了！在冬季一个寒冷黄昏，我终于看到妈妈回来了，穿着黑色呢子上衣，黑色围巾与男士平顶翻边带毛的帽子，身上挂着霜花雪花，我从炕上扑向她，说了一句：“妈妈，我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许这就是我记得的第一个场景！等我长大后我妈告诉我，说我醒了后吃了一二大碗粥，当时我妈就哭了，觉得这样下去估计我就活不成了！于是就在那个春节把我送到了永安镇我姥姥家。或许有人奇怪我老姑为何如此，因为她不是我父亲一母同胞的妹妹，是我继奶奶生的。我奶奶死后，当时我爷爷和继奶奶结婚，把我大伯送给人当上门女婿，当时13岁；大姑送给大户人家当小保姆，当时才8岁；我爸则是送人了，才3岁！所以说这其中没什么恩情。我继奶奶死后，生的叔叔姑姑共5个孩子，还有3个小的没成人，我爷爷养不起，来找我大伯，我大伯不要他，于是就赖在我爸这里一起生活。我大伯怕我爸受气，后来又被偷偷抱了回来，养在身边，也不敢说是他兄弟，怕我伯母家不收留。这正是长兄如父，一点点养大了他！总不能再继续养大一个我。所以啊父亲这边的亲属是不能依靠的，我于是就留在姥姥和姥爷的身边直到8岁。
　　我姥姥、姥爷一共生了3子8女，其中一子一女过继给我九姥爷，但是依然来往亲密，十分融洽。在过去那个年代，养活一家人都吃饱饭是十分不易的，我姥爷不单单是要养这9个亲生的孩子，还有两个哥哥的儿子也是他养大的！现在我们一家人养一个孩子都不容易，虽然那时候的孩子没有现在费钱，但是那时是集体经济，什么都不让做，没有额外收入啊！单是粮食都不够，其中还经历了58年到61年3年极度困难时期，没饿死一个孩子，就是厉害了！
　　我刚到永安时，特别瘦，一张脸上最突出的就是一双大眼睛，于是得了个外号叫“陈大眼贼儿”！由于长期吃的东西不好消化，我得了胃病，脾虚也很严重，缺钙也厉害，平时就撅着小屁股像个小□□似的趴着睡觉，当时人们不懂，觉得我个性特殊，行为也和别人不一样，其实那是缺钙的典型特征之一，还有马鞍脑袋，肋骨外翻，O形腿，我除了没有O形腿，其他症状都有！于是我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姨姨哥哥姐姐都可怜我，让着我，那时候是大家庭不分家，我和我姥爷吃小灶，吃细粮，他们吃大锅饭，包括我姥姥都吃的是粗粮！写到这里我忍不住泪如雨下，我的命是两位老人给的，也是姥家的亲人的善良，让我获得人间温暖，提供我成长的养分。
　　我姥爷胃不好，吃不了粗粮，经常蒸个鸡蛋糕，熬点米粥或是蒸点二米饭，做点面片或者疙瘩汤，每次我姥爷看我吃得少，就用筷子把鸡蛋糕划出三分之二说：“这些是你的”，我一看就不同意，说多的归他，少的归我，我姥爷说他吃不了，于是我们达成协议一人一半！牛奶和奶粉我也不喝，享受不了那种味道，于是我就被精细的养成了营养不全！缺钙、缺维生素等！体质一直比较虚弱。记得一次我要吃大碴粥，他们不让非得让我吃疙瘩汤，我说和他们换，这谁会和我换啊！于是我越想越生气，我用细粮换粗粮还不行！我出门撅了一根柳条子，开始攉弄汤，当时就把我姥爷气着了，打了我一耳光，我边哭边委屈，凭什么不让我吃大碴粥，我换也不给，为什么啊！不服啊！后来我妈假期来看我时，我姥爷叫着我妈的名字说：“你姑娘让我给打了！”那时我姥爷唯一的一次打我。
　　由于我没有父亲，二舅家（其实是我姥姥第一个孩子）的孩子从不当着我的面叫爸爸，而我的姨姨舅舅也因为迷信原因不叫爸，都管我姥爷叫叔。所以我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三岁时回望奎看我妈，我妈说：“来，叫妈”。我回答的是：“我是妈”！我姥爷告诉我的名字，姓陈，我又不懂了“为什么我姓陈？”“因为你爸爸姓陈”。但是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姓陈我就得姓陈。当时姥爷教我如何写自己的名字，于是我才知道自己是谁，哪个符号代表我。
　　姥爷名维德，让我想起《陋室铭》中“惟吾德馨”一句，虽不同字却一样具有德馨之实。姥爷的长相是典型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就是牙有些不整齐，个子很高，应该在180以上（我的姨姨舅舅哥哥姐姐都很高，我160却是最矮的那一个，还比不上我妈，这是我终身遗憾之一！），骨架很大，身材很挺拔。姥爷有工作的，是城镇户口在供销社工作，当时是很让人羡慕的！因为赶车出了意外一只脚是跛的，拄个拐棍，常常带着我出去玩，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一生中最幸福、快乐、安全、友爱、无忧无虑的时光！被宠爱的感觉永远不会淡化！平时我最喜欢在姥爷身边，就像雏鸟一样不愿离开。除了姥爷就是姥姥对我最好了，我喜欢缠着姥姥讲故事，北方俗称“讲闲话”，可不是现在的说人坏话的意思。姥姥是旧式妇女，喜欢穿自己做的偏襟上衣，挽着和宋庆龄一样低发髻，没有上过学，但是认识一些字，特别会讲故事，好多故事已经模糊了，但是还有一些记忆深刻的一直在我脑海。在姥姥的讲述里大地是方的，天空是圆的像锅一样扣在地上，当时我问如果走到天边可以到外面吗？后来舅舅家的哥哥跟我说我们住在地球上，地球是圆的，太阳绕着地球转，我依然不明白是在地球里面还是外面，如果在外面为什么我们不会掉下去？再大一些我听哥哥们说我们住在地球外面，绕着太阳转，虽然不明白但是也记住了。真是一场人类对地球认识的发展史啊！从姥姥那里听到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以前是中华民国，再以前是清朝，我当时是不懂的，就问为什么以前是民国和清朝，不和现在一样？但是没有人回答我。姥爷是学过《三字经》和《千字文》的，但是只记得前几句了，也没有教我。姥姥讲过很多上古故事，还有北方特有神话主神“天老爷”，也就是大家悲苦哭号时的“老天爷”，当时我脑海中天老爷的形象与姥爷是重合的。以至于之后很久一段时间对老人都极有好感，认为老人=好人！直到遇到我孩子的太爷爷，才改变。这也说明永安镇的人对我有多好！没有用事实纠正我认知方面的错误！姥姥是山东人随着父母闯关东时到的黑龙江，姥姥经常会摊煎饼，十分正宗的山东大煎饼。姥姥手很巧，裁衣服做衣服是很有名的，我妈穿衣很挑剔样式，在外面看到新颖样式，回家告诉姥姥，就能裁出来，我二姨、七姨在这方面也是十分厉害的。姥姥描花样、盘老式花样盘扣、剪纸等等都十分精巧漂亮，到现在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惜我们都没学会，但是在第三代、第四代外孙女中还有几个绘画不错的遗传了基因。
　　姥爷一辈子最宠孩子，家里孩子不论打架还是磨人，甚至做错事都不动一手指，常常被姥姥抱怨！但是有趣的是姥姥也不打孩子！
　　姥爷最多的时候骑着28型自行车，把我放在前大梁坐着到镇边上兜风，永安镇北方有一条大路，俗称北大道，出门坐车时就在那里的道口等着，有客车路过时，挥手就会停下来，可搭车去附近村镇或者市里。田边树林是我经常去地方，小树也就大人手臂粗，偶尔可以凭借两棵小树翻个跟头，北大河很浅，不到我腰深，应该是灌溉用的水渠，但是被警告不得私自来玩。小镇东北是粮库，粮库南侧是树林，那里是姥爷病重后带我和老舅家表弟最后去玩的地方，当时我11岁，小弟5岁，小弟不知道爷爷病重，要出去玩，姥爷带着我俩去那个树林，弟弟要树枝，我却掰不下来，劳动姥爷才撅下来，我当时特别恨自己什么都做不成！再后来姥爷就出不了门了，姨姨舅舅都回来照顾他，临终前要把他那块电子表给我，那时候工资几十元，电子表也是几十元，还是很贵重的，但是我妈没让要，给我大姐了，当时姥爷病重时吃不了东西，大姐天天早晨给姥爷送牛奶，我也没说什么。其实当时电子表价格已经下滑很多，更重要的是纪念意义，也不知道大姐还留着那块表没有。
　　姥爷是1984年冬去世的，临终前梦到自己在火葬场排第三号，没想到的竟然是真的！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人死后都去了哪里，有没有灵魂，看来只有自己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吧！
　　又过两三年，我去寄骨寺烧纸的时候，看到姥爷的骨灰匣落满了灰，无比心酸，却又无能为力。一直记得姥爷对我说过“等你考上大学，再去给我烧纸。”考上大学后却一直没能去给姥爷烧纸，每每想起总是心痛！
　　姥姥很长寿，但是身体病痛较多，腰腿一直不好，咳嗽也是东北地方病，我妈总给买药，但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冬季常常到我家来，但随着我逐渐长大，和姥姥的关系不像最初时亲密了，在老舅家的表妹对姥姥照顾较多，这也使我十分感谢小妹，尽管小妹只是出于对她奶奶的爱。2006年在姥姥临终时我因为孩子的问题没有去，想起来真是遗憾！姥姥是勤劳善良的典范！姥爷现在真的是天姥爷了！时光不再，永远回不去童年，记忆很多、也很杂乱，写着就写不下去了，给我最深切爱的人，愿你们在天上一切安好！无法改变的过去，心中永远的思念！纪念！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