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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那个是颠茄,Belladonna,不可以吃。”
      幸村精市倚靠在屋顶花园的铁丝网上,含笑注视着不远处突兀地闯进来的那只小动物。

      这里原本是只有他自己的。
      在食堂吃过了午餐之后,他偶尔会到天台来看看他种下的花草们。但是他不经常来,如果这成为了一种惯例,那他喜欢的安静的屋顶花园,可能也会变成一个他要去不停地婉拒情书然后再无奈地反过来安慰落泪的女孩子的地方。
      而且早就有那样的传闻被旁人有意无意地散播开。
      “幸村精市不喜欢别人擅自闯入他的花园。”
      看来那个女孩子并不知道这一点。
      站在花园角落正准备把浇水软管收起来的幸村精市,回过头就看到了那个不请自到的客人。
      铁门的门把手被向下压,沉重的门扉似乎超出了她想象中的重量而被她用肩膀顶开,那个细瘦的小身体从开启的门缝里挤了进来。
      她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张望了一阵,像探出洞口的白兔,确认了四周无人,才小心翼翼地蹦进草地里。
      他觉得她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进入了他没有对外开放的领域。
      浓密繁盛的花枝和树叶遮挡了他的身影,她没有注意到他,幸村精市也不打算暴露自己,便只是懒懒地将身体靠在了铁丝上,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观察着她。
      窥视带来的隐秘的掌控感让他的身体里激起些微的刺激和兴奋。
      但幸村精市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方向。
      她站在他栽种的夹竹桃下,想伸手去抚摸一下粉色的花骨朵,又怯怯地把手放了下来。
      她垫高了脚从向日葵的花盘里偷了一粒葵花籽,把它剥开送入口中。
      但幸村精市知道,那颗葵花籽里应该只有一粒湿湿软软的还未成熟的果实。
      他也曾经没忍耐住吃过一粒。
      她眨着眼睛惊叹地望着他精心侍弄的矢车菊地毯,他用了绘画的配色方法,让那片矢车菊可以在相机里呈现油画一样的质感。
      她蹲下来,揪下一朵一串红的花苞,放进嘴里吸了一口花蜜,品尝到细微的甜。
      她又把那朵花收进了衣服口袋里。
      幸村精市好笑地看着她。
      如果她是他的,他应该教导她不许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还要告诉她不能从路边的树上捡怪玩意吃。
      不二周助没有教过她这些道理吗?
      他怎么能忍住不去教养她?
      她就像没有支架可以攀爬的花藤一样。
      在那个女孩子歪着头困惑地研究着颠茄的深紫色果子,并再一次想试试它的味道的时候,幸村精市出声制止了她。
      不能让她变成不小心吃了毒果而蹬腿咽气的白兔。
      “那个有毒,不能吃。”
      隐藏在树后的幸村精市对她说道。

      他用了他能发出的最不会惊吓到她的柔和声线,拨开树枝,从一片覆满了他的脚踝的银莲花中向她走过来,对她说出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对话。
      虽然他似乎还是把那只容易受惊的小动物吓到了。
      那个女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在他的花园里小步地后退着,嗓子里发出唱片跳针一样断裂的卡壳声,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的语言功能难道退化了吗?
      她和不二周助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也很少说话,她总是倾听,然后承受,或许他们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发出一些可爱的声音,来到立海之后,又变得更加寡言少语了。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不二周助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他,他没有会让她觉得害怕的地方,他和不二周助一点也不一样。
      幸村精市垂下睫毛浅浅地笑了下。
      日光落下的影子穿透树叶停留在他的前额上。
      “你很害怕我吗?”
      “没有……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里有人……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她小声地向他道歉。
      原来她的声音是这样的。
      “没关系啊,你可以留下。”
      他挽留她,但是她还是会逃走,幸村精市又再次开口。
      “帮我拿一下那个水壶可以吗?就在你脚边,有点沉,小心点。”
      她是可以用命令去控制的那种孩子。
      不二周助肯定也发现这一点了。
      他的亲吻里含着那样的欲望。
      她听话地弯下腰去拿他口中的那个水壶,先是试着用一只手举起手柄,但它确实太沉了,她又用另一只手托起壶嘴,两只手捧着它小心谨慎地走到幸村精市的面前。
      “谢谢。”
      他单手把水壶接了过来,低下头打量着她的样子。
      她十分苍白,身体透出灰败的颜色,眼睛没有神采,太阳穴附近的皮肤能看到极细的青色血管,她的领带系错了。
      看着就像冬日末期的冰雕小人,站了一整个冬天而落满了灰尘,身体快要融化了,身上的衣服还歪歪扭扭地搭在上面。
      大概没有人教过她怎么系领带。
      幸村精市把水壶搁置到了花坛上,向她伸出了手。
      “你的领带……”
      他从她的锁骨中偏移开视线轻笑着,“有点惹人注目,还是换一种系法比较好。”
      他的手伸到她的胸前。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眼底弥漫出慌张和警惕,但幸村精市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
      “如果学校里的同学都系着工整漂亮的领带,只有你系得这么随意,那么大家都会去看你。”
      他抬手将她胸前的领带挑了出来。
      “我只教一遍,你要认真地看。”
      他低低地说着,动手拆开了那个还带着她微弱体温的领带结。
      衣领竖起来,他把领带环在她的颈后。
      她的身子不可避免地被领带拉扯得向他靠近,无处躲藏的眼神不知道该放在他身体的哪个部位上,她的头才到他的胸口,他要俯下身来。
      女孩子沉默地僵着脖颈,细弱的肩膀向后绷着,微微扬起下巴,避免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
      但她努力屏住的吐息还是落到了他灵活摆弄着的手指上。
      幸村精市微笑着看着她。
      她一定没有记住自己是怎么打的这个领带。
      毕竟他挑了一个无比复杂的系法。
      复杂,所以耗时久。
      她再解开它也会花上一些时间。
      她根本不敢看自己。
      “好了。”
      “谢谢幸村前辈……”
      “你认识我?”
      他诧异地站直了身子。
      他以为她会说她在青学的时候就见过他了之类的话。
      但她说“幸村前辈在立海大很有名”。
      好吧,因为他有名。幸村精市无奈地离开了她,走到长椅上坐了下来,阳光笼罩在他身上。
      “那你呢?你是谁?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应该知道吧?”
      他望着那个被抹杀了生气的女孩子,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幸村精市从她的口中听到了那个他早就知道的名字。
      是花的名字。
      但她本人对花却不是那么了解。
      她对一切事物似乎都不是那么了解,还停留在探索世界的阶段。
      爱,憎,嫉恨,痴欲,她都是第一次接触。
      她发育得很缓慢。
      “所以你刚刚是真的想去吃那个颠茄吗?”
      他指着他种下的那些植株,鲤沼菖蒲羞愧地把手捏在一起,他注意到她粉白色的指尖,有着很小的月牙儿。
      “它栽在这里,所以我以为是可以吃的浆果……幸村前辈对不起……”
      “不可以吃,不能胡乱地从树上摘果子吃,你又不认识它。”
      “嗯……”
      “你是饿了吗?那边的石榴可以吃,但是太小了,才刚开花呢,过一段时间再来吧。”
      “我不是饿,我只是……”
      “嗯,好奇是吗?”幸村精市打断了她的辩解,舒展身体倚靠在了长椅上,她弓着背脊坐在他身边。“好奇也不能看见东西就往嘴里塞,你又不是小宝宝。”
      鲤沼菖蒲耷拉着耳朵不再回应了。
      他想他有点太凶了。
      但又奇异地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满足感。
      她有点敬畏他。
      “你是新生吗?这里很少会有人来。”
      “我是二年级的,是转校生。”
      “所以就趁着午休的时候跑上来了是吗?”幸村精市掩着唇角眼尾笑得弯起来。
      不合群的小孩子,所以会反过来对男友产生过度的依赖,不二周助应该教她去和别人交朋友。
      但他肯定舍不得。
      “你们班的人不太好相处吗?”
      他微笑着问道。
      “啊……倒也不是,只是人太多了……有点不习惯,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鲤沼菖蒲偏着头看了一眼他的笑容,又把眼神收回来,过了两秒,她又回过头来偷偷瞄他一下。
      像小猫在对他伸爪子。
      挠一下,再收回来,发现他没有恼,再挠一下。
      他柔和的笑容让她的胆子变大了。
      “我也不是那么凶的人啊,你突然闯进来,我总要问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幸村精市直视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神试探,微微思索了下,又加深了笑意。
      “不好意思……我以为这里是开放的……”
      “倒是开放的没有错,只不过我霸占了这里。”
      “呃啊?”
      她被他明目张胆的特权言论吓了一跳,藏不住心事的眼里写满了怀疑。
      这是可以的吗?
      当然可以。
      因为他是三年级的幸村精市。
      “如果大家都能随意地进来的话,我可能会没有办法判断我的花到底被浇了多少水。我的同学们,都很热心肠。”
      他指着围绕在他们身侧的花朵们无可奈何地向她眨了眨眼睛,相当坦然地甩锅给别人,她居然还信了,懵懂又赞同地顺着他的话认真点头。
      看来还要教她不能随便相信别人才行。
      “如果你能保证不给我的花浇太多的水,我可以把这里借给你让你过来躲一会,中午想上来吃饭也没关系,这里没别人,我也不常来,我是散养主义者。”
      他侧着身体注视着她柔声说道。
      用一个命令约束她。
      让她意识到他的存在。
      然后扩大她的安全区域。
      让她可以放松下来。
      再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
      让她不会抵触自己。
      循序而渐进的,小心地试探,再猛烈地进攻。
      “鲤沼……同学。”
      他读着她的名字,轻声地用唇舌分解着她的姓氏的几个音节,带着轻缓又短暂的停顿,像是他自己都在思考他应不应该加那个礼节性的称呼。
      那几个音从他的舌尖上跳过去。
      “这个姓氏,很有意思,我第一次见到,比我的幸村还稀少,总有人以为‘幸村’是我的名字而不是姓。但它也只是一个能让别人区分你的代号而已,我不叫幸村精市我也还是我自己,你不用因为不喜欢你的姓就畏畏缩缩,大胆地向别人介绍你的姓名吧。”
      “至少我个人……非常喜欢你的名字。”
      他在心中轻轻念着这个代表了她的字符。
      鲤之沼,KOINUMA,恋之沼。
      在恋之沼中绽放的菖蒲花。

      鲤沼菖蒲冷汗涔涔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被遮光窗帘挡住了全部微光的卧室漆黑一团,她的头发垂落在紧紧抓着被子的手上她也看不到,她像是躺在怪兽的肚子里。
      噩梦吗?
      不是的,是真实的梦,梦见了真实的过去,她和幸村精市初次相遇的过去。
      刘海下的额角渗出汗珠,后颈和胸口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汗,闷在睡裙的布料里无法消散,一片冰凉滑腻的湿冷感觉。是冷汗,因为……她的身体自动把这段回忆判定成了噩梦。
      鲤沼菖蒲伸手摸向床头的开关,把房间角落的射灯打了开来,昏暗的光线亮起,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
      凌晨三点。
      一天中最黑最冷的时刻。
      她曲起双腿,低着头把手臂缩进了身体里,头皮在随着心脏泵血而一抽一抽地疼着。原来这个都快被她忘掉了的初遇,隐藏其中的细节是这样的。
      他问她的一些问题,他可能早就知道答案。
      他的每一个台词和动作,似乎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幸村精市一直在观察着她,直到她将要吃下那一颗颠茄果实的时候。
      就像……神在观察着伊甸园里他坦荡赤诚的孩子一样。
      无知无觉的鲤沼菖蒲,又奉上她全身心的信任与崇敬,把更加赤|裸的自己展示给他看。
      让他得到自己。
      他会不会嘲笑她呢。
      笑她……是这样一个勾勾手指就能骗到的笨蛋。
      这样的笨蛋在坠入他虚构的爱河的时候,他会不会……也有一点爱她呢?
      鲤沼菖蒲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里,用水沾湿了毛巾,解开胸前的纽扣,把覆在上面的汗水潦草地擦去。
      幸村精市的蓝色毛巾就安静地搭在她手边的毛巾架上。
      她挣扎着把目光落在上面。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好天经地义的样子,啊,想起来了,是搬家之后幸村精市来的那一天,她找出来给她的。
      鲤沼菖蒲环视着这个冷色调的卫生间。
      他的牙刷被立在一只玻璃杯里,置物台上放了一管半空的男士护肤水,抽屉里有一个备用的须后露,他在洗澡时穿的浴室拖鞋被放在壁柜下的暗角里。
      从这个卫生间里走出来,回到卧室。
      他的睡衣挂在她的校服衬衫旁边,他们的内衣被收拾好放在衣柜的隔层中,下一个隔层里,整整齐齐地叠着那个满是花边的白色泳衣。
      客厅里。
      他的花茶罐和茶包储存在沙发旁的扶手柜内,她不会喝茶,那都是他的。
      书架上。
      幸村精市去年用过的书籍和资料占据了半面墙。
      入户花园。
      他的植物在里面安睡着。
      鲤沼菖蒲在这个房子里慢慢地寻找着他的踪迹。一间一间地走过去,每走入一个房间就把屋内的灯光打开,眼中所看到的,便是幸村精市留下的生活影像。他们在厨房里一起做饭,在书桌前研究试卷,在花园里给他的孩子们浇水,他们站在能看到神奈川的大海的窗前亲吻,他们在夜幕落下的床上度过只有彼此的夜晚。
      这明明是她独居的房子。
      房子里却充满了幸村精市的痕迹。
      好像他们在同居一样。
      鲤沼菖蒲把卧室以外的灯都关掉了。
      只剩下她的房间里那几束微光。
      她穿越黑暗的空间走回房里,穿着浅蓝色睡裙的身影从等身镜里略过。她被那个浑浊模糊的影子吓了一跳,心脏的颤动平复下来之后才意识到那是自己。
      她退回到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那个人。
      她在幸村精市的修补下已经变得不再苍白瘦弱,却又呈现了……另一种她没有想到的模样。
      缝着绸缎花边的水色裙子包裹住她的身体,胸口的丝带和她的头发交缠环绕,绣着鸢尾花纹的裙摆下,一截雪白脚踝连接着赤足隐没在毛绒拖鞋里。
      她的发丝铺在锁骨上和肩颈后,她的头发可以被他握在手中。
      被解开纽扣的睡裙衣领敞开,裸露出的半边胸乳上,还未消去的浅淡红痕印在柔软肉团的阴影里。
      鲤沼菖蒲沉默地看着她自己。
      他会喜欢现在这幅样子的鲤沼菖蒲吗?绝对会的。现在的她,能比以前更能取悦到幸村精市吗?能。
      看看她。
      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这样一幅,为了幸村精市而生的样子。
      他喜欢什么样,她就努力地去变成什么样。
      无意识地趋附、讨好,有意识地求欢、撒娇。
      恐怖极了。
      她的自我已经被幸村精市捏成他喜欢的模样了。
      她伸出手去,摸向镜子里的鲤沼菖蒲,那个女孩子也向她伸手,她与镜中的自己指尖贴合在一起。镜面冰凉的温度就像她本来的体温一样。
      “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她轻轻地问道。
      镜子中的她也提出同样的问题。
      “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不喜欢……的吧。”
      “我不喜欢这样的我自己。”
      她做出回答,镜中的她也给出同样的回答。
      我不喜欢这样的我自己。

      我不喜欢这样,依附着别人的爱意才能生长的我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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