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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迹部景吾站在顶层套间的落地窗前,立式望远镜被调整到了适合他身高的高度,他缓慢调试着手控器的参数,将镜筒对准了距离他此刻坐标并不是十分遥远的东京塔。
      红白相间的铁塔其实没什么可看的,无论是货真价实的埃菲尔塔,还是拉斯维加斯的冒牌铁塔,他都去过很多次并且连扬扬下巴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无趣的、大概只体现了一丁点人类的智慧和审美的结构物,在人类历史上不停地被超越高度,实用性和彰显实力二者比起来,就像山竹的果肉和外壳,它的壳没有意义又占比过大到令人觉得损本逐末。
      塔身上的霓虹灯光透过目镜落进他海蓝色的眼瞳里,如果有人能看到他此刻映射出繁华都市的瞳孔,可能会忍不住被蛊惑着去亲吻他的眼睛,尽管他此刻只是冷冰冰地看着这座城市。
      确实很无趣,迹部景吾这么想着。这台大口径的高倍望远镜叠上增倍镜原本可以看到仙女星系,但它摆在光污染如此严重的东京市中心,让迹部只能在无聊的等待中看看城市夜景。
      玻璃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按下了免提键。
      “景吾少爷,他们已经到了,预计三分钟后会抵达大厅。”
      “我知道了,辛苦了。”
      迹部简短地回复了一句,随即挂断电话,将手机收进裤兜里。
      舞台上的演戏大概更看重演技,生活中的演戏就要更看重时机呢,演员登场的时机,和每一个“巧合”发生的时机。迹部景吾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很棒的演员,他对自己的演技有着相当的自信,同时也是一个好导演,自导自演总是让人很愉快。
      虽然当他乘着电梯下楼迎面撞上鲤沼爱理和鲤沼悠久姐弟的时候,看着姐姐惊诧喜悦的表情和弟弟故作坦然的姿态,他还是没控制住嘴角小幅度地颤了起来,即便他下一秒便把这个稍微带了点讽刺的笑容转化成了惊讶又友善的笑意。
      “迹部先生,真巧啊,在这里遇到了您,您也是收到了神宫寺先生的招待函吗?”
      鲤沼悠久慎重地把握着分寸感向迹部景吾打招呼,尽量保持着不卑不亢又传达出自己充足的敬意。鲤沼家比不上迹部财团,他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来与这位迹部家下任当主周旋。
      迹部景吾当然也摆出了一模一样的惊讶表情。
      “鲤沼?来吃饭?姐姐也来了,你好啊?”
      他随性而漫不经心地打着招呼,这两个孩子比他稍微矮一点,他低着头注视着他们,收敛起俯视的姿态,用看可爱小母猫一样的兴味眼神看着鲤沼爱理身上的裙装。
      “景吾前辈,晚上好。”
      美丽又姿态优雅的小少女很高兴地朝着迹部小幅度地挥手,鲤沼悠久就略带不满地握住她摇摆着的手拉了下来。
      “爱理,别这么没礼貌,不许直接叫迹部先生的名字。”
      他轻声训斥着姐姐,却也不是真正地斥责,在场的三人都知道这句话真正的听众应该是谁,迹部景吾果然很给面子地利落笑着摆了摆手。
      “没什么,别对女性这么苛刻,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他宽容地给足鲤沼姐弟更进一步动作的舞台,鲤沼悠久便浅淡却谦恭地笑着继续展开原本的话题,一切都如迹部景吾所预期的那样,他想他果然是个好导演。
      “迹部先生是从楼上下来的?是已经用过晚餐了吗?”
      “还没,原本神宫寺约我过来,但他今晚突然有了活动,我已经到了才给我打电话说来不了了,我也不是很想自己一个人享用,喝了杯咖啡就下来了。”
      他略有怨言地讲述着,注意到鲤沼爱理有些惊羡的神情,内心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第一阶梯和第二阶梯的参差,与神宫寺同处第一阶梯的迹部,他们可以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处在第二阶梯的鲤沼,就只能接到无关紧要的招待函。
      那么,第一阶梯如果想和第二阶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只能是第一阶梯主动向下伸出手了。迹部景吾相当随便地开了口。
      “鲤沼和姐姐也还没吃的话,不如今晚我们一起?”
      就只是很随意地开口一约,不给人压力,也不让人觉得怠慢,做出邀请是迹部摆出的态度,要不要来是他们的事。这种能让人感觉到同龄人之间的亲切随意的语气消弭了不同阶层的既定差距,彼此对立时无限扩张这种差距,利益一致时便主动踏破,这是无论第一阶梯还是第二阶梯的人都擅长的拿手好戏,迹部景吾的主动示好让鲤沼姐弟心下了然,他们或许可以踏入迹部家的圈层了。
      “可以吗?太好啦,谢谢景吾前辈!”
      鲤沼爱理也不虚情假意地推辞,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了自己的高兴。
      鲤沼悠久故意停顿了片刻,他知道他的姐姐会比他更早地答应下来,他只需要在爱理开口回答之后象征性的说一句[也太打扰迹部先生了]然后顺水推舟地同意就好了。

      “怎么样,你觉得鲤沼家还有救吗?”
      迹部景吾在结束了与鲤沼姐弟的晚餐之后,假装着等待司机去取车,拒绝了鲤沼送他回家的建议,注视着他们的车消失在眼里,便转身返回大厅,乘电梯回了顶层那个有着望远镜的套间。
      他推开门向屋里等待着的人问道,没有开灯,那人正站在满窗的霓虹夜景中,弯着腰将目镜贴近双眼,望远镜的镜筒对准天空,观测着不知名的星体。
      “如果是弟弟就此掌权,大概是有救的。但是我个人是希望他们从此败落下去呢。”在菖蒲从鲤沼家彻底抽身之后。
      幸村精市平静地抬起身,将玻璃桌上的一杯酒递给了迹部,又拿起遥控器把顶灯全部打开。
      “我们还没满二十岁呢。”
      迹部景吾笑着接过了酒杯,轻轻晃了下,淡色的液体便在杯中绕着圈流动起来。
      “你在英国可没有二十岁以上才能喝酒的规定吧,就算是在日本,已经上了大学了,可以适当放宽饮酒年龄的。”
      幸村也笑了下,举起杯子与他的碰了碰。
      “那就是鲤沼家双胞胎,我想比起我告诉你,还是你直接看看他们更直观。”
      迹部景吾握着酒杯,如释重负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倒在了沙发上,双腿交叠起来,闲散惬意地轻抿着杯中澄澈的酒液。
      他给神宫寺打了个电话,让他给鲤沼姐弟送了招待函,自己则等待着他们无知无觉地步入这场舞台剧中,配合着他演出一场精妙又自然的戏目,唯一的观众幸村精市便坐在顶层的看台上静静地欣赏着。
      “鲤沼家是靠做灯起家的。从明治开始,他们家便趁着电力在国内发展起来的时候赶上潮流成为了当时最大的电灯制造商,虽然比不上神宫寺、圣川这种靠电气或是建材发家的政商结合大财阀,但也算是有点历史的家族。但是就像我说的那样,鲤沼家现任家主,不是什么有才干的能人,他们家人口也并不兴旺,鲤沼家是没落还是振兴,估计全看这家的这个小儿子了。”
      迹部景吾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地给出了颇为客观的评价。目前家业重心落在证券行业的迹部家,和鲤沼自然没有过多的交集,鲤沼真彦的私生活作风也为众人所不齿,他与鲤沼的家庭成员顶多维持在[见过]的水平。
      见过,就是说没必要与之熟识,保持面子上过得去的点头之交就足够了。
      “鲤沼悠久也相当有野心,他应该比我们小两岁,现在在读高二,但是已经掌握了鲤沼家一部分权力了吧。双胞胎的妈妈是个好女人,她生下孩子后就被鲤沼真彦气得躲去了美国,现在常年在芝加哥和迈阿密住,夏天在芝加哥,冬天则去迈阿密过冬,鲤沼悠久最近似乎在迈阿密试图开展房产和游艇的业务,但是那个地方已经相当饱和,河边都是一套房配一艘船,留给他发展的余地并不多。”
      鲤沼姐弟母亲的事情是迹部妈妈告诉他的,她总是为那个女人感到惋惜,虽然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流行大家族联姻,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结婚的时候门当户对,谁能说得准过几年这两个家族还能被共同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但是在他们父母亲的那个年代,不同家族之间利益交换式的婚约便无比寻常,双胞胎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牺牲品。
      “还有一件事,应该是确定的,但是实际上谁都没见过那个孩子。”
      迹部景吾皱起了眉,想到了那个只在闲言碎语里出现的女孩。
      “鲤沼家还有一个小女儿,是鲤沼真彦的私生女。说成私生女也不是很恰当,因为据说鲤沼真彦并不是很想要那个孩子,只不过不抚养的话,他很可能会被告上法庭,与其因为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闹出官司,不如用钱养着,大家庭里发生这种事,都是这种处理方式。”
      “我们谁都没见过那个女孩,连名字也不知道,大概他们家对那个孩子就是这样的处理手段。”
      迹部景吾不赞成的态度显而易见,幸村精市便点了点头。
      “我知道,并不是小女儿,而是大女儿。你对不二的女朋友有印象吗?”
      他平淡地发问,迹部就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对这突然转折的话题感到些微的不解,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回忆出了几段女孩子坐在网球场看台上观看不二周助比赛的记忆片段。
      “啊嗯,我知道,我见过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看上去很脆的像草莓或是玫瑰花的人,需要用小网兜把她罩起来才能不受伤害的样子。但是她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我以为他们分手了。”
      迹部景吾实话实说地评价。他不会对别人挑选女朋友的眼光去评判什么,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真的很难说,丘比特一箭射中两个看上去完全不相称的人让他们坠入爱河,快不快乐也只有这两个人知道。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那种就算被丘比特胡乱射箭,他也会一把把箭掰断然后回头给丘比特一拳的人。
      幸村精市被迹部这精准又有点好玩的评语逗笑了。
      “他们确实分手了,那个女孩子,鲤沼菖蒲,就是鲤沼家的大女儿,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幸村精市咽下一口清爽的冰酒,微凉的液体流进身体里,缓和了酒精带来的麻醉感。酒已经被室温中和了一些温度,不会过凉而刺激食道,正是适合入口的时候,即使幸村对酒只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这瓶区别于辛辣洋酒和干型葡萄酒的甜酒还是让他很满意。
      迹部却被结结实实地呛了一下。
      “你在给本大爷讲笑话?你和鲤沼家的私生女谈恋爱?这个人还是不二的前女友?”
      他有一瞬间的震惊,甚至在脑海里生成了一个不太对劲的想法,他在想幸村和不二不是在玩什么交换的游戏吧?国内现在也变得这么开放了么?
      幸村精市只是平心静气地扫了他一眼。
      “如果我要讲笑话,我会选择讲个更有舞台效果的,比如其实我和不二和她是三个人搅在一起。”
      “所以你们真的是三个人……?”
      迹部景吾皱着眉看着对面沙发上托着酒杯的幸村,突然反应过来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了,不再是那个国中一年级时认识的有着稚嫩脸蛋的少年。
      “当然没有。”
      幸村精市一口否决了。
      “那么你这个鲤沼家的大女儿,嗯,叫菖蒲是吗?菖蒲的现任男友,大动干戈地打听鲤沼家是为什么?别告诉我你想替那个女孩争取她的权利,别想了,就算非婚生子女也有法定继承权,你觉得鲤沼真彦那种人会允许自己的遗产落入一个‘外人’的手里么?或许会可怜自己这么个女儿就象征性地稍微给点,但他绝对不会允许她的存在实际影响到双胞胎的利益的。”
      迹部景吾十分不客气地断言。
      就连普通家庭的父母都会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而提前写好遗嘱,鲤沼这种家庭又怎么会完全不考虑这方面。这种事没什么可忌讳的,意外之所以被称作意外,就是因为它的不可预测,如果意外事件的发生导致本应属于自家人的财产落入外人之手,那就是只有时光倒流才能解决的无解难题了。
      “我当然没打算去要鲤沼家的遗产。”
      幸村精市不容分说地无视了迹部的提醒,菖蒲连鲤沼这个姓都不想要,又怎么会渴望自己从鲤沼家分到钱。
      “那你想干什么,你想搞他们家?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说希望鲤沼家败落?”
      “我也不是质疑你的能力,但是为什么呢?”
      这不是一件小事情,要是都像今晚这样给友人打个电话就能借到一栋楼来当做自己演出的舞台,是这么轻松容易就能办到的事,那整个日本大概早就被几个大世家吞噬了。
      迹部景吾挑着眉,开始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但凡和幸村精市谈恋爱的女孩是一个正统出身的姑娘,他都不会觉得今晚的活动和背后隐藏的目的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令人连连称奇的情形,那个女孩是个私生女,又是迹部景吾颇为不合己意的鲤沼真彦的女儿,和虚与委蛇一把好手的鲤沼悠久的姐姐,从来瞧不上明枪暗箭鬼蜮伎俩的迹部景吾都开始计算起了这整盘游戏的娱乐性和可操作性。
      当然前提是幸村也很想参与进这盘游戏中。
      不过下一刻幸村精市便笑着向他表明了态度。
      “我当然也没有那么想要鲤沼家就此没落。”
      他淡笑着放下酒杯,起身又站回那台望远镜前,细长指尖轻轻敲了敲寻星镜。
      “土卫九菲比是土星卫星系统里唯一的逆行小卫星,是唯一与土星自转方向相逆转动的星星呢,说起来还挺可爱的是不是?规则地转动着,却和其他卫星运行着完全相反的轨迹。”
      “天文学家推测它本就不属于土星卫星系统的一部分,而是来自别的星带,但被土星俘获了之后,只好围着它转。”
      “或许菲比它,有自己更想去探索的轨道呢……”
      幸村精市温柔地浅笑低语。
      “但如果在菲比找到自己的轨道前就抹消掉土星,它不仅不会获得自由,反而会失去引力消失在宇宙里。即便不情愿,菲比是依靠着土星而存在。”
      “我不能擅作主张替菲比炸掉土星。”
      他扬起头注视着落地窗外暗淡的星空,在东京观星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有空带菖蒲去杳无人烟的地方露营看星星好了。
      迹部景吾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他没去看窗外的星星或是夜景,只是看着幸村沉着平静的侧脸。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说出来,本大爷看看能不能帮你。”
      迹部对他这样说道,幸村精市便回过头来冷淡而倨傲地笑了声。
      “我?我只想掐一下鲤沼悠久的脖子。”

      专属于菖蒲的信息铃声柔和地响起来,是有点类似于夏风中飘动的风铃声,他捡起手机看了看,带着点怒意的嗤笑表情便迅速地隐去,重新显露出柔和的笑意。
      “或许我可以带菖蒲去冲绳一起看星星了。”
      他笑着对迹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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