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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蜜糖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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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诅咒之王的降临,原本盛大的盂兰盆节化作了诅咒师们的游戏场,到处都堆叠了残破不堪的遗骸。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照亮了半边天际,直到天亮都没有被浇灭。
“好一个诅咒之王!”高旷的大殿之中,坐在高位上的天皇威严甚重,黑色高帽下的脸上满是怒火,“天皇在此,区区竖子,安敢称王!”
他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躬身站在台阶下的臣子们。
然而,感觉到了天皇目光扫射的臣子都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半垂着眼睛,各个都不想成为那个被炮轰的出头鸟。
见众人都没有反应,天皇只觉得自己的火气烧得更旺,他将手中的文册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
“来,你们倒是跟朕说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散落开的纸张顺着台阶下落,滚到了一只紫金绣线的鞋履旁。
那人弯下腰,将天皇震怒之下丢掉的纸张捡了起来。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指腹上同样光滑,看起来分外养尊处优。
“盂兰盆节的大祸,阴阳寮怎么都没有预警?!”天皇开始拿第一个臣子开刀。
阴阳寮的领事是个老态龙钟的臣下,身上穿着精致华贵的袍子,宽大的袖摆一直垂到膝盖。他的目光浑浊,垂首解释道:“那两面宿傩,是人为的天灾,并非是阴阳寮占卜灾害的范畴。”
“哦?”天皇目光沉沉,“那你以为……这应该属于哪边的范畴?”
“两面宿傩本身是诅咒师,他的所作所为,自然应当是由咒术师一脉来遏止。”老人祸水东引。
咒术师银色的长发被梳成繁复的发髻,缀着色泽明亮的宝石。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年轻男人手中正拿着方才被天皇丢下的纸张,他正在阅览上面的字迹。
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安静,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眼来,露出那仿佛湛蓝得仿佛将穹宇都包含在其中的眼瞳。
“啊,非常抱歉。事发当时,我正在北海道的神社为家族祭祖,无法及时赶回来支援。”男人的声音如同流水一样,透着令人舒适的韵律感。
——但这不妨碍他的话语只是没有营养、用来推脱的废话。
站在旁边,禅院家的家主发出一声嗤笑。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作为对方的老对手,禅院家主再清楚不过,五条家的家主五条久司,天生六眼,再加上无下限术式,完全能够做到极短时间内的远距离传送。
“比起五条大人,禅院家站在第一线救灾,光是场上击杀的作乱诅咒师,就不低于百十之数。”禅院胜半挺起胸膛,对着五条久司挑衅道。
“只是一些杂鱼罢了。加茂桑恐怕根本不敢去面对那移动天灾本身吧?”五条久司回敬道,“如果当时我在,必然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大摇大摆离开。”
天皇旗下,最为强大的咒术师家族分别有三家,五条、禅院和加茂。他们时常被人们拿出来比较,各自也都在御前较劲,试图拼出高下。
其中,矛盾最为激烈的,便是五条家家主与禅院家家主的比斗。他们第一次对打,便是请求了天皇的允许,在平安京的京郊,战斗的持续时间超过了三天三夜,两人均是伤痕累累,被自家的家臣抬了回去。
自此之后,两家的梁子便结下了。他们互相都想证明,自身家族的术式才是更加优越的那一个。
像是在天皇面前夹枪带棒地拌嘴,更是一种日常行为,其他的朝臣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且习以为常。甚至没有人试图现场去调停他们。
“五条大人这话说得,就好像当时你能赶回来一样。”加茂家主阴阳怪气。
“我已经说过……”五条久司自然不甘示弱。
“都停下!”天皇听着他们之间的争执,更是额角暴跳。他吼了一声,阻拦了这两家家主的互骂。
天皇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两面宿傩这堪称天灾的诅咒师,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作乱。一直没有得到遏制,现在甚至烧毁了半个平安京。身为御三家,是你们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对于讨伐这一穷凶极恶的诅咒,诸卿有什么想法?”天皇问。
“回陛下。”加茂家家主率先出列,恭谨地跪在了天皇面前,“鄙人不才,曾与跟随在两面宿傩身旁的、身着袈裟的诅咒师发生战斗。”
“虽然对方以冰系咒术见长,实力相当强悍,但是还是赤血操术更胜一筹,成功在对方的腰间造成了创伤。”加茂家主微微勾起嘴角,“毒血尚未被对方清除。所以,我已经掌握了他的行动踪迹。”
天皇大悦。
“既如此,那就以加茂家为主,五条家和禅院家君在旁辅助,势必要在短时间内拿下这个穷凶极恶的诅咒师!”
命令被下达。
三方家主君是神色齐齐一正,躬身接下了这道命令。
只是,在天皇看不到的角度,五条久司和禅院胜都暗中“tui”了加茂家主一口唾沫。真是阴险,竟然在他们争斗的时候跑去御前邀功,以至于讨伐大军被加茂家占了大头。
凭借着这腹黑举动成功吸引了两家的仇恨,加茂家主垂下了眼睛,一副忠诚良臣的样子,更是把另两家的家主气得够呛。
朝会结束之后,御三家的家主们难得走在一起。
“既然陛下给予了这样的任务,不如就把这个当成一场竞赛吧。”五条久司率先说道,“兵分两路,加茂大人和禅院大人可以沿着既有的线索共同行动,而五条家则会从另行调查,将诅咒之王捕获。”
话音落下,他也不等另外两家的家主是什么反应,就率先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哼,走得这么急,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必可知。”禅院胜不爽地开口。
他的术式在寻踪上并没有太好的效果,因此只有勉强与加茂家共同行动。
不管怎样,御三家都对于拿下诅咒之王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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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之下,山林之中,隐藏着避世的寺庙。
竹林中的空气一如往常的清新,夜莺开始发出一阵阵歌唱。
比起去平安京时候耗费的时间,他们回程的速度很快,两个诅咒师的脚程远胜人类普通的车辆。只用了一天一夜,就已经回到了原本的住所。
星名今见难得没有在外面修习咒术,而是呆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窗户被木棍支了起来,夕阳暖橙色的光顺着窗纸透了进来。
他将身上参加节日所穿的羽织脱了下来,那上面被磨损出了破洞,还沾染了血迹和灰尘。沾血的地方已经发黑。
等到室内的光亮暗了下来,星名今见才动了动,发觉自己已经盯着那块污渍发呆了许久。
最终,他将那件衣服折了起来,收纳到了衣柜箱的最深处。
窗外传来了膳食的香味,隐约还有不知名的肉香,分明是烹饪的香气,只是星名今见却觉得闻起来有一丝怪异。
他并没有深思,只是在晚餐的时候没看到两面宿傩才觉得有些奇怪。
“哥哥呢?”星名今见问。
“宿傩大人有另外的餐食。”里梅说。他的话语相当隐晦,因为并不想告知星名今见细节与真实。
留着白发妹妹头的诅咒师虽然一向表情冷淡,寡言少语,跟随着两面宿傩无恶不作,但是,他也曾被作为普通人一样养大过,知道人世间的普遍价值观。
即使在未来星名今见可能会变得与他这样的人一样,但里梅依然在这一次隐藏了信息。
星名今见没有刨根究底——不知是出于潜意识的某种直觉,还是单纯的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里梅的厨艺同往常一样精湛,做出的素斋也分外美味。
星名今见却没有吃下太多的东西,仅仅只动了几筷子,他就吃不下了。他的夜莺倒是吃得肚子浑圆,以四仰八叉的姿势,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在他的脑袋上耷拉着眼睛打瞌睡。
男孩同样感到困顿。加上在平安京的时间,他已经一天半没有合过眼。
闭上眼睛之后,总会有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的脸从脑海之中跳跃出来。虽然他已经听兄长的话,不去在乎这些东西,但是依然难以入睡。
月明星稀。山间的庙宇更显得幽静。
辗转反侧许久之后,星名今见摸索着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自己的枕头。他没有去叫醒自己熟睡的夜莺,而是将它留在了房间里好好休息。
虽然短暂地又变回了原本看不见的状态,但是有平日对道路的记忆,他也能摸索着走路。
沿着长长的廊台,能听见脚下的木板之下流水细微的潺潺声音。星名今见闭着眼睛,摸索着红漆的柱子和栏杆,慢慢地走到了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
那是两面宿傩居住和休憩的和室。
他摸索着扭开了门锁——这很容易,毕竟,诅咒之王睡觉的时候并没有锁门的习惯。
星名今见将推拉门往旁边挪开,留出自己可以通过的一个小缝,然后钻了进去。
男孩消失在门口,推拉门也被轻手轻脚地合上。
门内。
星名今见寻找着自己兄长所在的榻榻米。
然后,他就被提溜了起来。
“这个时间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两面宿傩的声音分外明晰。
“我难受。”星名今见实话实说,虽然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不舒服,“想和哥哥一起睡。”
即使是黑暗的环境,也完全无法妨碍诅咒之王的视线。
只见男孩乖乖地站在原地,穿着睡衣抱着自己的枕头,头发乱糟糟的,甚至还光着脚丫。也许是走得累了,脸上也有点发红。
“真当自己是没断奶的小鬼吗?”两面宿傩并没有起床气,所以只是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
星名今见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黯淡。
“就在这里睡吧。”两面宿傩让开了一点地方,将男孩的枕头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