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狐缘》眉晓晓

37、楼兰梦魂

　　我出生在桃花遍野的时节，
　　花瓣纷飞，似漫天舞着白雪。
　　我未见过雪，可身却有父辈北方人的血液在流淌。
　　娘不喜桃花这个名字，于是叫我楚雪。
　　爹娘期待有一天可以和我一同看雪
　　看那冬日的第一场雪，我生命中的初雪。

　　十四岁那年，父亲解甲归田
　　年轻的高僧虚静时为坐上宾。
　　虚静说，此女他时必有奇遇，
　　传奇非常人之命，却也多劫难。
　　为这，爹爹按高僧所言，
　　特以白玉打制一斧，斧压百祸。
　　这白玉斧如许的莹白光洁
　　自小我便喜带之身左右。
　　从有了白玉斧的那天,
　　有了我无止的梦境。
　　每次醒来，我心惊悸,
　　我知道，那梦境是西域。
　　西域，西域遥远，我怎会梦见如此景象？
　　于是，从有了白玉斧的那天
　　我亦有了一份奢念
　　到西域，到西域解梦。
　　我想，我的命运之轮应该在那里转动。

　　悄然离家，只为追随商队一赴西域
　　随身带着心爱的白玉斧。
　　临了不忘说服好友月鹃同行
　　不为路途遥远孤单难行，
　　唯愿能与鹃分享解梦的喜悦。

　　一路风餐露宿，不曾念其疾苦
　　双眸憨笑，只为这阎阁相望，桑麻翳野。
　　不觉间，商队来至楼兰城中。
　　西域，丝路的要冲
　　楼兰，西域的枢纽。
　　楼兰城中，商铺连片
　　中原的丝绸、茶叶
　　西域的葡萄、宝马
　　不尽的璀璨珠宝集于此。
　　楼兰城中，佛寺不盛数
　　香火缭绕，僧侣游客云集。
　　楼兰城中，各国使团、商客不断
　　多国语言交流无碍。
　　贪恋这时这景，长驻之念萌生。

　　鹃，已然被我同化，她说，要和我同在楼兰。
　　好在身上多备银两，不然还真不知怎样过活。
　　我与鹃双望凝视而笑。

　　因缘际会,月鹃成了于阗王妃
　　于阗王特为她擅桑蚕技艺的她立伽蓝殿。
　　娟出嫁后,我心无所依,没了春夏，
　　念家的眼开始泛雾,但求早日解开梦境。

　　命运指引我来到了帕米尔高原
　　我见到了天山，阿赖山，兴都库什山。
　　这里冰峰峡谷，行走艰难。
　　只见映雪峰暗，乘冰马惊，
　　这里沙漠戈壁连片，旅人行此干渴难忍。
　　满眼黄沙如海，白草连天。
　　然，耸于沙之边缘的座座雪山灌溉了大漠
　　雪水滋润了片片绿洲，填补了沙界的虚无。
　　在这一片沙漠绿地，我，在此，解开了我的梦。

　　我见到了虚静高僧，年轻的高僧。
　　我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直找寻的是什么。
　　大师，你言我必有奇遇，多劫难。
　　却怎个就没有算出那劫难就是您呢？

　　虚静双手合十，口念佛号
　　女施主一向安好？
　　托福，托福，无恙。
　　我摸摸身右的白玉斧，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保留它的意义。
　　我苦笑，
　　大师，此行何往
　　寻求佛经向天竺

　　复苦笑，
　　虚静大师，我可否同行？
　　虚静，如许沉着之人，初露迷茫之色。
　　女施主，佛法广大，你无法去向天竺
　　你，属于此地。

　　虚静言中了，我真个就属于此地。
　　我没想到如此水秀的绿地竟有妖物出没。
　　当那只蓝色水纹的斑斓猛虎扑向虚静的时候
　　我迎了上去
　　我瘦弱的身躯在斜阳的映照下定是凄然
　　不然我怎个看到虚静眼中的惊色
　　他是那样的一个泰山压顶端然以对之人
　　我听到他喊我楚雪，不是女施主
　　我竟自一声轻叹。

　　虚静把我安葬与此，我真就属于了这里
　　我不知娟会否因我落泪，我不知爹娘可会知我异地长眠
　　我只见到虚静的愁容。
　　他在自责，他在责备自己弄乱了命数。
　　我看到他把我的白玉斧拿在手中，
　　轻巧的白玉在他手中却有千斤。
　　虚静把白玉斧与我并放，念念有词
　　口称罪过，凄楚而去。
　　佛祖，他知错了，而我却还不悟啊！

　　我的魂魄一直纠缠在他身侧
　　烈日当空，我为他吹来清风
　　沙尘阻道，我为他拂走脏物
　　妖雾覆路，我为他推开险阻
　　我不知虚静能否感知我的存在
　　但求让他顺利到达天竺，取经回国。

　　正冥想间，天空忽现雪影
　　我没料到，我之初雪竟是于此。
　　虚静抬头对空，轻开口
　　楚雪，这一路辛苦你，就送到这里吧
　　我，愕然。

　　一股神力将我拉回绿洲的尸身
　　睁眼，却看白玉斧在身侧荧荧发光
　　肉身安好，仿若生时，恍如一梦。

　　转眼，数十载。
　　年华已逝，韶光不在。
　　我栖息在这片绿洲，不悔。
　　我在等他
　　等他经过此地时敬一杯水。

　　我终见到了他，
　　时光在他的额头一样刻下了记忆
　　曾经的年少僧人，如今亦是迟暮之人。
　　虚静眉锁，语“奈何如此之痴”
　　恍惚间，我不知是梦是幻
　　唯含泪轻抚白玉斧。

　　光阴荏苒，楼兰忽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古城一带，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
　　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志
　　我栖身的绿洲-罗布泊也随着岁月而去，变得一片荒丘。
　　我的尸身被后人发现，人见我面目清秀，誉为“楼兰美女”
　　随同发现的还有我那柄白玉斧。
　　他们编造杜撰着我的故事，我在故事中变幻着表演。
　　我冷眼看这一切，心念如炬
　　却原来一切到头不过是空
　　真实的惟有那时的情那时的感。
　　如今，连这份痴念都随岁月支离破碎
　　我这不尽的执着竟成笑话。

　　天空雪影又现
　　仍清楚地记得同虚静一同看的那场雪
　　那刻，楚雪我看到了生命中的初雪。

　　1）出土文物:白玉斧
　　2）楼兰美女--在编号为罗布泊地区铁板河一号墓(LOTMl)里发现的一具保存完好的女性木乃伊。被誉为“楼兰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