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狐缘》眉晓晓

25、前尘后世

　　公元一四二八年，寒云岛，南岩村。青草茵茵，潺潺的溪水旁孤立一座单薄的小草房。
　　泰儿小心！屋后一名茶农打扮的壮汉低声惊呼，他顺下肩上的锄头大力挥去，须臾，一只手臂般大小的蜈蚣被砍做两段。
　　被截尸的蜈蚣头尾俱动，百足无措的在地面划圈，两段残缺的身体兀自坚持着向草丛中奔去。壮汉见状不禁倒吸凉气，心知这只蜈蚣来历不凡，弄不好会折转头来残害自己的家人。他黝黑的面上浓眉倒立，再次挥舞锄头砍向那半截的蜈蚣头：妖物，你就葬在这里吧！
　　锄头落处，蜈蚣头化做一滩烂泥，而另半截的身体仍然是执迷不悟的往草丛中爬，一个四五岁左右的羊角稚儿正在那里玩耍。
　　壮汉第三次举起了锄头，作势欲挥，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爹，放过这条可怜的蜈蚣吧，它就要断气了。羊角稚儿一双黝黑的眼珠怔怔的看着脚下的蜈蚣残尸，眼中有着一抹不忍。
　　泰儿，这不是普通的蜈蚣，今日不杀它，日后必招祸患。
　　可是，爹，这条蜈蚣并没有做坏事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它呢？你看，它拚死的往草里爬，也许，那里有很重要的人在等它。小娃娃说着便弯下腰身，很自然的伸手将那最后半截扔在不断空蹬百足的蜈蚣身子轻轻托起。
　　对不起，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白嫩的小手稳稳托着蜈蚣身子送向草丛，白手绿草相接的瞬间，泰儿忽然一阵痉挛，再抽手，手心处多了淡淡的一点黑，他看了眼壮汉，见壮汉没有注意自己，便轻轻将手攥成拳头。
　　医仙。忽听一个柔媚的声音传来，一名粗布裙钗的女子捧着两枚晶莹可爱的鸟蛋远远跑来，正是村中的姑娘文霞，文霞边跑边道：医仙，你快看看，我寻到了奇怪的鸟卵。
　　被唤作医仙的壮汉放下锄头，将手放在裤子上擦了擦，对着女子迎了上去。转瞬猛的一拍额头，连连跺脚道：看我这记性，竟将制茶的事全然忘记，文霞，你且稍候，我速速就来。
　　此名壮汉姓苏名龙，因皮肤黝黑，被乡亲们唤作乌龙，又因医术精湛，平日里无常给村民看病，故有医仙之称。昨日他腰挂茶篓上山采茶，回家后遇到一名病患上门，忙到了后半夜才自睡下，是以忘记了炒制那娄“茶青”，今时方才想起。
　　乌龙急转身，回到当屋，只见隔夜的茶青叶儿红边镶嵌，于茶篓中发散幽幽奇香。很快，苏龙用这娄茶青炒制出苦中带甜，清香醇厚的新茶品，取名乌龙茶。
　　转眼月余，泰儿身染怪疾，面目青黑，昼伏夜出，终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进食蚂蚁和蝗虫，时能看到他拿着蜘蛛、老鼠和蛇吃的津津有味。六月之后，两只雏鸟自鸟卵中孵化，一只红羽，一只青翼，十余年后，两鸟化身成人，男女二人均身披彩衣，是为百鸟衣。
　　公元一四四六年，无药可医的泰儿落井身亡。同年，一名男婴降临皇宫，即是后来的太子朱见深。
　　公元一四□□年，亦即天顺八年，干旱的莲花山降下一场透雨，山中涌出清泉，自此莲花山永不缺水。
　　公元一四六五年，太子登基即位，年号成化，是为明宪宗，同年废后吴氏。
　　公元一四六六年，亦即成化二年，年长宪宗十八岁的皇贵妃万贞儿宠冠六宫，威行朝野，产下一子却无病夭折。
　　公元一四六七年，明，成化三年。金塘岛，一片杨梅林傍海而就，颗颗杨梅果如红玛瑙般晶莹欲滴。一名美艳的中年妇人站在梅林之中，一双浅金色的眸子华气纵生。身侧，一名中年男子额上朱砂印鲜红似血，剑眉斜插入鬓，不怒自威，正是云梅龙女与执明灵君。
　　杨梅又红，也不知琼花和丹芝怎样了？云梅龙女望空叹道。执明灵君双手轻抚云梅龙女的双肩，轻声道：丹芝和风皓在金塘海中修行，无须担心，至于琼花，应该也会不日而至。
　　林中传来一声娇笑，云梅龙女极目望去，只见一男一女，相扶而行，黄衣飘飞，俏生生的正是那琼花龙女，身侧之人自然便是霍袶。小渔村一别，她们二人按照桃花女占卜所示赶往京郊，巧遇麒麟兽，之后又在落凤坡上救了青鸾，如今携伴回到金塘岛。
　　金塘岛上，杨梅林中，云梅龙女喜极而泣，她一手拉着执明灵君，一手紧握琼花的玉腕，泪落满腮。梅林之中，众人正在把手言欢，忽然，狂风大作，空中滚滚炸雷由远及近，一条金色巨龙自云端探出头来，声若洪钟高声说道：执明灵君，我那镇海宝印该当归还了吧。一声霹雳，金色巨龙化作一名黑脸男子，现于众人面前。
　　执明望空对着黑脸男子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教子有方的黄海金龙王，稀客稀客。
　　黑脸男子面上一红，洪亮的声音登时低了下去：我那宝印乃玉帝所赐，事关重大，丢印以来惴惴不安，近日我那两个孽子回到黄海龙宫，我才知这印被执明灵君你借了去，灵君，请卖老朽一个面子，将那印章归还与我。
　　金龙王，不是我不想早日归还宝印，玩也玩够了，留着也没用处，只是，你是知道的，当年我被天兵捉拿，玉帝罚我永不入海，执明我就是想还，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执明灵君道出了往事，心中不禁唏嘘，面上浮现怅然的神情。
　　如此，老朽亲自前来，灵君，请将那镇海宝印还与我吧。黄海龙王面上蔼然含笑，不急不缓的娓娓说来，仿似话着家常。
　　执明点头，右手一探，一枚雕刻精细的玉石印章现于掌心之中，只见一条金龙盘绕在印章周围，嘴中衔着一粒亮澈的五色珠子，焕发出耀眼光芒。那五色珠子光彩夺目，光芒所照之处，雷停树静风止。
　　金龙王，宝印今日我还与你，不过，还请龙王应我执明一事。执明灵君手握镇海宝印，对黄海龙王凝神而语。
　　何事？
　　执明神情庄重，凛然的看着南海龙王。佛祖明示，五百四十一年后，倘使龙王你在冥界遇一女子与龟同时出现，请你竭尽所能帮助与她。
　　金龙王奇道：这是何意？莫不是我竟要因为丢印之事被贬冥府？旋即神色恍然，微微颔首道：佛祖明鉴，老龙必将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