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一颗星星》余人余

3、抱一颗星星

　　一路上，游星都没开口说话。
　　往常，她叽叽喳喳个没完，丛西听的耳朵都生了茧子，今天忽然一声不吭，车里沉默的有些尴尬。

　　明明昨天从他家离开的时候，她还活蹦乱跳，才一个晚上，怎么就蔫儿了？
　　书包里还塞着她的三张卷子，本来准备在车上给她，现在也不好提了。

　　丛西偷偷摸出手机，给她发了条q.q消息：卷子到班里我给你，全都做完了。
　　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两篇大作文，都给你写了。

　　可是游星没看手机，也没回他。

　　游星一路上心不在焉，脑筋顿顿的。
　　到了校门口，下车，她领着周盏进了校门，往高三（1）班走。

　　一跨入学校，吵嚷的声音立刻传来。
　　九月一号是周六，高中三个年级同时开学报到，下周一正式上课。

　　高三（1）班在教学楼五楼，这边教学楼有些年头，没有电梯，三人爬楼梯到了班级门口。

　　一进门，教室前面的电子屏上一行红色的大字非常醒目——
　　距离高考还剩279天。

　　身边路过的同学一看到电子屏上的提醒，都倒吸一口凉气。
　　游星却只冷眼看了看，就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
　　丛西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

　　边上同学注意到陌生面孔，纷纷拉住游星问是谁。

　　游星还没来得及说话，老班已经走了进来。
　　他一咳嗽，原本热热闹闹讨论暑假去哪玩的人，全都噤声。

　　老班扫了眼全班，指着周盏：“这是咱们班新同学，周盏，好像是游星表姐，是吧？”
　　游星点点头。

　　老班介绍了几句，末了安排：“那个丛西，你个子高，就到后一排，跟向与坐。周盏，你就和游星坐一桌。”
　　正掏出卷子，准备接受检查的丛西：“……”

　　丛西看了眼游星，游星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她当然不惊讶，今早出门的时候，游国栋叮嘱她，事情都安排好了。
　　往后，丛西这个万年同桌，就要变成她的后座。

　　“好了好了，动作快点。”

　　几分钟后，几个人调整好座位。
　　丛西坐在游星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眉头轻轻皱起。

　　他感觉的出来，游星今天很不对劲，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可他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将游星的卷子掏出来递给她，游星接了试卷，也没说话。

　　讲台上，老班拍了拍手掌：“人都到齐了啊，笔都拿出来，马上开始咱们高三的开胃菜——摸底考试。”
　　“啊？”班里立刻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声。

　　刚刚过了半个月暑假的学生，本来以为今天只是开学报到，谁知道迎面而来一场考试，顿时把人打蒙了。

　　“啊什么啊？暑假在家都玩疯了是不是？我就是要看看你们的水平。”

　　“老班，我没带笔！”
　　“老班，我也没带。”
　　“我也是！”

　　“没带是不是？”老班拉开讲台抽屉，拿出几盒签字笔，“这里多得是，谁没带，自己上来拿。”
　　“啊——”又是一阵哀嚎。

　　语文老师杨大炮抱着卷子进来，分给第一排的学生，同学们从前往后一个个往后传，游星盯着卷子上的内容，每个字都认识，却一个字都进不了脑子。

　　正盯着试卷发呆，后背被人轻轻碰了碰。
　　一张纸条从胳膊旁边递过来。

　　游星接过纸条，上面是丛西飘逸的字迹——
　　“橡皮擦借我用下。”

　　游星从笔袋里掏出橡皮擦，递给身后的人，而后拿起笔，慢吞吞地写上名字。

　　几分钟后，后背又被戳了戳。

　　第二张纸条递过来——
　　“修正液借我用下。”

　　游星摸出修正液，反手递过去。
　　全程都没有说话。

　　丛西接过修正液，放在笔袋旁边，心情有点复杂。

　　他不知道游星怎么了，往常她才不会这么乖，找她借个东西，她都要讨价还价说半天，要么让喊她爸爸，要么让给她买零食。
　　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反而不对劲。

　　按耐住心中的疑惑，丛西快速做了几道题，又忍不住手痒，从草稿纸上撕下一小块，写道：“胶带有没有？”

　　新同桌向与一连看他撕了三张小纸条，忍不住道：“胶带我有。”
　　丛西没理他，碰了碰游星后背，将纸条递过去。

　　游星偷偷接过纸条，翻开一看，又是借东西。
　　她扭过头，板着脸盯着丛西。

　　见她终于回头，脸色还不好看，丛西松了口气。
　　这才像她以前的样子。

　　接下来肯定要吐槽他事多了。
　　结果，游星只看了眼他的笔袋，又将头转了回去。

　　丛西：“……”
　　怎么回事？
　　一晚上过去，连骂人都不会了？

　　他记得，没有惹她生气呀。

　　上午考了语文和数学，下午考英语和理综。
　　数学一考完，班里同学跟饿狼扑食一样，直往食堂窜。

　　游星拿上饭卡，带着周盏去吃饭。
　　教室前面，她的好朋友吴可薇已经等着了，看到游星过来，立刻甜甜地笑了笑。

　　游星给她们做了介绍，一行三人往食堂走。边走，游星边给周盏介绍校园里的情况。
　　到了食堂，领着周盏办了校园卡，三个人打了饭，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她们身后那张桌子，丛西打完饭，和向与一同坐下，默默注视着游星的神情。

　　向与看了看丛西，又盯着游星看了几秒，忽然抢过丛西手里的筷子，一手将四只筷子握在掌心里，直直地戳在餐桌上。
　　丛西：“……半仙儿你又给谁下咒？”

　　向与闭上眼睛：“嘘——我在给你算卦。”
　　丛西嘴角直抽：“什么卦？”
　　向与：“姻缘。”
　　丛西：“……”

　　向与神神叨叨，口中叽里咕噜说了些云里雾里的话，而后睁开眼睛，一脸难色。

　　即便知道他没个正行，丛西还是没来由的紧张：“怎么样？”
　　向与冲游星那边递了个眼色：“不妙啊不妙。我怎么算着，你的桃花运要到头了？”
　　丛西：“……”

　　对于封建迷信，丛西嗤之以鼻。
　　劈手夺过筷子，他冷声：“吃你的饭！”

　　吃完饭，游星带周盏去后勤处领了几套新校服，回教室休息会儿又继续考试。
　　一天的考试结束，老班又送了他们一张数学卷子，才放他们离开。

　　老张将游星她们接回观山悦，推开家门，只有李小晴在家，游国栋出差去了。

　　李小晴迎出来，看到周盏，眼眶立刻红通通的，像是要哭。

　　游星觉得很不适应。
　　理智上，她知道周盏才是李小晴的亲生女儿，她们刚刚相认，无法控制情绪是件很正常的事。
　　可是感情上，她难以接受。

　　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将近十八年，现在忽然告诉她，她不是亲生的。
　　这让她怎么接受？

　　还有她的亲生父母，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老爸跟她说，她的亲生父母被单位外派到国外去了，没时间回来照顾她，所以高考前，她都可以住在这里。

　　可是，到了国外也可以打个电话呀，为什么都不联系她呢？
　　是不是他们不想认她，老爸怕她伤心，才说那些工作太忙的话安慰她？

　　整个周末，游星都没有离开房间，饿了就让陈阿姨给她房里送点水果。
　　她不知道在饭桌上该说什么。

　　周日晚上，她照旧赖在房里不出去，就听到敲门声。
　　游星：“阿姨，我说了不饿，待会儿吃点水果就行。”

　　话音刚落，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光吃水果怎么行？”
　　游星一喜：“老爸！”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游国栋站在门口喊她：“快下来啊，老爸出差回来，想和你一起吃顿晚饭都不行？”

　　看到他，游星鼻子就是一酸。

　　游国栋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即便在江安，也是早出晚归。
　　难得碰到他在家里吃饭。

　　游星下了楼，陈阿姨端上饭菜，四口人围着饭桌坐下，游国栋轻声问起周盏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能不能适应实验中学的生活。

　　周盏说话轻声细语，腼腆地回答他的问题。李小晴在一旁不停给她夹菜。
　　周盏：“谢谢阿姨。”
　　李小晴眼眶一热：“叫什么阿姨？叫妈妈呀。”

　　周盏轻轻瞥了眼游星，小声叫了一句：“妈妈。”
　　李小晴连声答应，脸上露出笑容。

　　游星心里不是滋味，一桌四个人，偏偏她像个外人一样。
　　察觉到她神情有异，游国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星星，你也多吃点，都高三了，学习辛苦，营养一定要跟上。”
　　游星张口：“谢谢……”

　　“老爸”两个字却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当着周盏的面，她叫不出来。
　　周盏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她又不是。
　　往后，她该叫什么呢？

　　吃完饭，陈阿姨端了一碟水果出来，将碗筷拿进厨房。

　　游星叉了一块削了皮的西瓜，还没塞进嘴里，就见周盏起身，一手端一个餐盘，跟着陈阿姨往厨房走。
　　游星：“……”

　　李小晴连忙喊周盏，让她不用忙，先吃水果。
　　周盏只笑了笑，说她帮帮忙。

　　游星一块西瓜举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想了想，她放下叉子，也进了厨房。

　　厨房里，陈阿姨正让周盏出去，周盏自然不听，一手拿着碗，要帮忙洗。
　　游星看她这么主动，有点别扭。

　　陈阿姨是住家阿姨，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以前陈阿姨做事，她基本上没有插过手。
　　可是现在，有了周盏的对比，她不帮忙，就显得又懒又不伶俐。

　　周盏已经拿着碗拧开水龙头，游星连忙上前：“周盏姐姐，还是我来吧。”
　　说着便去拿她手里的碗。

　　周盏自然不让，两个人你争来我争去，陈阿姨一个也撵不出去，连带着李小晴也进来劝。
　　碗上有油渍，两人争来抢去，一不小心，“啪”的一声，摔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碎瓷片溅起，游星连忙去捡，周盏也要去捡。
　　就听李小晴惊呼：“小盏，你的脚。”

　　游星顺势看去，原来有块小碎片溅起的时候蹭到了周盏的脚背，她脚背上破了个红红的小口子。

　　李小晴连忙拉着她，让她赶紧出去。

　　周盏抬脚往外走，游星离她很近，不由得往后仰了仰身，手掌向后往地板上撑，免得摔倒。
　　指腹还没挨到地板，就是一阵刺痛，痛得她连忙缩回手，血已经渗了出来。

　　一回头，一块碎瓷片正好落在她身后。

　　游国栋伸头朝厨房看了眼：“星星，快出来，让你陈阿姨收拾收拾，小心碰伤你。”
　　游星鼻尖一酸，想说手指划破了，张了张嘴，嗓子却哑哑的。

　　游国栋：“有没有弄伤手？”
　　游星捏紧了右手，摇摇头。

　　是她要进厨房帮忙的，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受了伤。
　　她怕他们觉得她没用。

　　路过客厅的时候，周盏坐在沙发上，李小晴蹲在她跟前，拿酒精给她脚背消毒。
　　游星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三楼。

　　进到卧室，关上门，她才松开拳头。
　　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房里没有创可贴，就随便抽了两张面巾纸，压在伤口处。

　　整个人躺到床上，手机就在旁边。
　　丛西白天给她发了q.q消息，她没回。刚才又发了新的。
　　【西瓜】：数学卷子做了吗？

　　游星盯着屏幕上的字，懒懒的提不起兴致。
　　卷子在书包里，到现在她还没掏出来。

　　手上的伤口疼得很，她想跟丛西说她手破了一道大口子，做不了卷子，让他帮忙抄一下。
　　可是，游家亲生的女儿回来了。

　　她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跟丛西说，小时候你跟我订过娃娃亲的，让你抄一下卷子怎么了？

　　跟丛西订过娃娃亲的那个人，再也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