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野尾》朴西子

65、第 65 章

　　陶玉就这么在程家住了下来。
　　客房当晚就被周姐收拾得干净利索，陶玉也没闲着，一边开心道谢，一边在旁边搭把手，嘴里不紧不慢，却一直没停下来对周姐的夸奖，不是说她做事情很有规整，很有方法，就是说她头发好看，问她在哪里剪的，哄的周姐乐得不行，半点没有大晚上加班的不满。
　　除此之外，倒也没见陶玉有什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的别扭。
　　“比你是要好一点。”
　　端着吃完了的蓝莓盘子站在屋外旁观的程母见状，静静地视察了一会儿，转头对程向南说。
　　程向南皮笑肉不笑地表达认同。

　　程母工作忙碌，当大老板的人，跟程向南这种拿死工资的秉持的不是同一种觉悟。她不会允许自己睡得太晚，因此观察了一会儿，看程俨说的没错，陶玉的确是个性格很好的小孩儿以后，她就回房睡觉了。
　　临睡前又对程向南说：“不能落下工作。”

　　之后的几天，赵总忙着跟分部的人扯皮。
　　领导一忙，下属就闲，采购部稍微轻松下来。
　　程向南每天汇报完工作进度，就没什么事情，整个部门都在精准摸鱼八小时，按时上下班。
　　他狐朋狗友很多，除了彭渡，还有各种开趴约饭的邀请。但最近两年来，他应下的很少，邀约他的狐狗也就随之变少，但朋友还在，偶尔还会找他。
　　放前阵子，程向南多半是会拒绝的。
　　倘若不是陶玉，他估计还在琢磨着要怎样养好一只猫。
　　但这会儿陶玉既然来了，程向南倒琢磨着想带他一起出去玩。

　　关于这个念头，程向南是在早餐的饭桌上提出来的。
　　他对陶玉说：“马上就是周末，有朋友约着去海钓，坐游艇，吃海鲜，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在沙滩上玩沙子。你想去玩吗？”
　　陶玉却回绝了。
　　理由是他谢谢程向南的好意，可他不喜欢钓鱼，也不敢摸。
　　沙子会弄得脚黏糊糊的。
　　之前陶路行带他去玩过，他不喜欢，不想去玩。
　　程向南一顿，把还要推销的兴致勃勃咽了下去，没有想到看起来依旧很随遇而安的陶玉，居然是个这么有坚持的小少年。
　　他立刻松口，改变了主意：“那行，咱们不去。”
　　陶玉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有点不赞成的意思，反而是一边的程少弗跟他想到一块，说出他的心里话：“哥，他不去，你自己也可以去啊，你这样会不会给小陶太大压力？”
　　话就这么被说死了。
　　程向南没吭声，抬眼瞟了他一眼，有点烦躁。

　　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程少弗和江惟回家吃早餐的频率高了许多，好像不回家就吃不起饭似的。
　　陶玉听不见他满心不爽的嘀嘀咕咕，吃完早餐，就跟两人笑眯眯地打声招呼，回房搭乐高——这是他这段时间新养成的爱好，程向南推荐的，原因是怕他自己在家无聊。
　　程少弗看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为了确保被说小话的人听不到，过了一会儿，才对程向南说：“我发现小陶好像不怎么喜欢社交。”
　　江惟在餐桌底下狠掐一把他的胳膊。
　　意思是让他闭嘴。
　　毕竟按照程向南不喜欢他的程度来讲，程少弗的这句话，通常不会被解读成投其所好的没话找话，反而会被误解为他意有所指陶玉内向，带不出去。
　　可程向南却出乎意料的，向程少弗认真辩解：“他原本的朋友是不多，但这不算是不喜欢社交。他几个朋友都对他很好，帮助很多，而且年龄层和性别都很多样化，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你不熟悉他，对他的认知太肤浅，这样的评价太随便。”

　　江惟露出一点吃惊的表情。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程向南为数不多同程少弗说的家常话。
　　正儿八经，严肃简单，没有一点阴阳怪气。

　　程少弗难掩意外之喜，很快反应过来，便接着说道：“这样啊，你很熟悉他？”
　　随后又想到：“哦，对，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很长呢。”
　　这句话奇异地取悦到程向南。
　　他好脾气地解释：“也不算很长，但的确不短……也不能说很熟悉吧，我就不知道他不敢摸鱼……毕竟他还挺爱吃的。”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江惟率先笑了起来。
　　想到那天江惟回家看望程母，结果刚过玄关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儿在客厅里拼乐高，吓了一跳。她一回家就把这事跟程少弗说了，新鲜得程少弗下了班就往家里去。
　　程少弗还记得第一个照面过去不久，他和江惟就都和陶玉相处不错。
　　几人先互换了名字。
　　程少弗便问：“你天天在家里无聊吗？要不要我经常过来找你玩？”
　　陶玉：“这，是你家，呀。”
　　意思是他想回来就可以回来，不需要经过他同意，所谓“要不要”。
　　江惟看他一板一眼的可爱，也跟着逗他：“那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像住在寄宿家庭里，上学了在学校，不上学了就过来。我以前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尝试过这种生活方式，但老实说，在陌生的家庭里挺拘束的，有点儿紧张。听说哥哥在苏南的时候，也是这么寄宿在你家的，你觉得他拘束吗？”
　　陶玉摇摇头：“他，挺自在的。”
　　程少弗哈哈大笑起来，也逗他：“那你呢？你自在吗？”
　　“自，在呀。”陶玉说，“你们，人很好。所、所以哥哥，也很，好。”
　　都不会嘲笑他是一个结巴。

　　程少弗和江惟闻言，都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说程向南人很好的评价，会从一个据说是跟他朝夕相处了快一年的半大小男孩儿嘴里出来。
　　其实在他们的印象里，程向南一直都算不上是个好相处的人。
　　最后程少弗问他：“你上了大学还会过来玩吗？”
　　陶玉顿了一下。
　　冲他笑笑，没说话。

　　真是个有礼有节有边界感很好相处的好孩子。
　　程少弗由此对陶玉产生了丰沛的好感。
　　直到很不好相处的程向南下班回家，一脸奇怪地看他俩围坐在陶玉边上，两人才有点儿不自在，好像不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悻悻然起身离开。

　　之后几天相处下来，程少弗才回过味来，对程向南这种当妈似的护短方式已经熟视无睹。他觉得程向南现在特像那种刚养了猫的人，对别人根本不感兴趣的自家主子的衣食住行都很有分享欲。
　　好的他要说。
　　不那么好的更要说。
　　说完还要找补，找补完了还不准别人说。
　　他故意说陶玉是不是不擅长社交，为的就是让程向南长篇大论地进行反驳，这是程少弗和江惟最近以来最大的乐趣。程少弗承认这样有点恶劣，但他实在是乐在其中。
　　一直有点看不惯哥哥总爱挤兑弟弟的江惟也是。
　　程少弗佯装好奇地问程向南：“那这么看好像你也不是很熟悉他。”
　　江惟随声附和：“你没有带他去海边玩过吗？”
　　程向南放下筷子走了，他第一次这么想要去上班。

　　自从那天夜里在厨房里聊过两句，程向南实际没怎么往心里去，反而是程母将买房子的事提上日程，这几天每天下班之前，都会定时定量给他发过来三套房子，勒令他去看。
　　程向南原本是无可无不可的，反正到哪里都是玩手机，有点事做还没那么无聊。
　　可现在陶玉在家里，下班之后的时间就显得无比珍贵和短暂。
　　程向南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但也没有无视程母急着把儿子扫地出门的需求，因此攒了三天的资料一起看，又实地考察了其中两套，很快就在商圈附近看中了一套跃层。

　　他对这套房子很满意，周围买什么都方便，功能区划分得合时宜，硬装也很简约大方，原房主与他的审美高度契合，拎包就能住，几乎不怎么需要改动。
　　可程母就对此稍微有点意见——或者说建议了，比如说18楼的楼层有点高，逃生空间不是很理想。客厅太大，房间太少，理论上来说不利于留客，以后家里多几口人住，也不方便。电梯不是一户一梯，而是两户一梯，太近的大门可能会导致将来跟邻居产生纷争。
　　但这些对程向南来说都不算问题。
　　因此程母耐着性子，只最后提出了一点疑问：“这间房子一个人住，会不会有点大？”

　　程向南这次全然无视了她的话里有话。
　　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一点被戳破预谋的羞恼，他异常淡然道：“房子不嫌大。还是说你买不起了？”他礼貌地询问，就像他作为采购，对每一任供应商的欠揍态度一样。

　　陶玉当然不会知道程向南在普普通通的一个工作日晚上，就决定了要买一套房子。
　　事实上，他只知道程向南难得早出晚归了两天，作息就恢复了正常。

　　一个周末，在早饭以后，程向南在边上静静地看他拼了半天乐高，忽然开口，又对他提出了去家具发布会看家具的邀请。
　　这次陶玉表现得很有兴趣，他欣然同意了，并邀请了他新交的好朋友——江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