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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绿袍判官(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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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柳柳觉得这判官和煦如春风的笑意里有几分对她的刻意讨好。可是,她一介孤魂,在判官的手里如同蝼蚁般的存在,又怎会......
想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江柳柳摇摇头赶走这怪异的想法,随口问道:“不知马大人他为何没来?”
绿袍判官笑笑,耐心道:“就连这冥府掌管生杀大权的阎罗们尚且三千年一轮换,更何况鬼差呢!老马现已卸任,自是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唔。”江柳柳诚心为老马感到高兴,转念想到自己平平无奇一介女鬼,竟将鬼差都给耗走了。寻常人死后须得入了鬼门关,过了奈何桥,再喝上一碗孟婆汤,将前世今生忘得干干净净,方能无牵无挂地轮回往生。而她少女模样的躯壳里却装着个年逾数百载的灵魂,漫漫长路一眼望不到头,不由地悲从中来,生出几分悲凉的孤寂来。
“既如此,咱们就走吧?”绿袍判官温声提醒。
江柳柳随着他穿行在这混沌的昏暗中,鬼门关的青石牌楼很快淹没在身后浓郁的昏暗中,寻不到痕迹。身前幽暗的小道一眼望不到头。
身旁来往的鬼魂甫一见到他们二人便逃也似的以更快的速度掠过。
不知多久,前方浮现出一个微弱的光点,江柳柳清楚,那是通往凡尘的路。
第九世她会是什么身份呢?簪缨世家的贵女?商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亦或是身份显赫的皇室宗亲?她几乎一眼就能洞穿即将等待她的人生:金尊玉贵,平安喜乐,一如过去的数百年。
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好,可她却越来越觉得,这样的人生似乎少了些什么。
她心中一动,望着那光点的方向,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绿袍判官回头望她:“怎么了?”便见这瘦瘦小小的少女眨着晶亮亮的眸子望着自己:“您是判官,官职应该比老马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吧?”
绿袍判官笑意更甚:“可以这么说。”
江柳柳的眸子更亮了几分,甚至伸出手扯上他的袖角:“那您能不能在我上路前帮忙讨一碗孟婆汤来?”
“你要?”绿袍判官吃了一惊。
江柳柳点头。
绿袍判官微愣,神色复杂地望向她:“你之造化,同浮世中人所求的长生无异,怎么?难道这许多年,竟没有什么值得你惦念的人或事吗?”
“那奈何桥上不知有多少游魂终日徘徊不肯往生,皆因放不下红尘过往,你既得此造化,也算是极难得的机缘啊!”绿袍判官满心诧异,粗长的眉毛高高挑起,想来是这丫头过得太过顺风顺水,不懂得自己拥有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遂更加耐心地劝解。
江柳柳纯净的笑意直达眼底:“正因牵挂者甚多,才想请大人行个方便。”
“哦?”
“八世为人,眼瞧着身边的人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
绿袍判官看着眼前少女脸上闪现的是与之年龄极不相称的通透,口中轻声喃喃道:“八世为人,八世,八世?不对,这不对......”
绿袍判官难得正色道:“你可记得第一世的事情?”
“自然。”经过漫长的八世浮沉,过去的一丝一缕都如刀刻斧凿般嵌进她的脑海,“那一世,我托生在一户商户人家。”
“咦?”江柳柳狐疑地望向他,“不知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绿袍判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遂又挂上那副温和的笑,温声道:“无妨,大概我记错了。不过,你之所求怕是难办。”
虽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江柳柳还是难免有些失落,眸子里晶晶亮的光芒忽地熄灭,沮丧地垂下头去。
“不过,”绿袍判官话锋一转,“若你实在对寻常人的往生之路好奇,我倒是可以带你看上一看。”
江柳柳蓦地抬起头,眼睛重新亮起,圆圆的小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真的吗?!大人你实在是太好了!”
绿袍判官眼瞅着十六七岁的少女开心的手舞足蹈,整个人几乎要朝他热情地扑过来,脑中瞬间闪现出一张阴沉沉的脸,整个人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忙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哪里哪里,本官姓卫名贤,姑娘唤我卫贤即可。”
江柳柳心情颇好,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好啊,卫大人。”
过了鬼门关,是一条黄沙漫天的青石古道,路面崎岖不平,一眼望不到头。道旁是两排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偶有几只乌鸦刺耳的叫声划破死寂,直听的人后背发寒。江柳柳浑不在意,心情愉悦地哼着小调慢慢悠悠地走在卫贤身侧。
许是江柳柳脸上的笑意在这阴冷晦暗的黄泉路上太过刺目,过往众鬼纷纷朝他们望过来,又在看到卫贤鲜红色的官帽时猛地一惊,又忙不迭地回过头去。
不知走了多久,江柳柳只觉腥风扑面。漫天黄沙蓦地消失无踪,眼前景色陡然一变,是一条滚滚翻腾的大河,想来便是那忘川河了。
河面上烟瘴漫天,隐约可见血黄色河面上横亘着一座石桥。青石台阶沿着桥面向着高处远处延伸,与远处灰暗的天色相接。
江柳柳揉了揉眼,伸长了脖子往那桥上望去,却只瞧见雾蒙蒙的一片,连个影子都没有。
“噗——”卫贤低笑出声,似是知她所想,“孟婆那厮,可不是能让你随便瞧见的,我们往那边去歇歇。”
江柳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往过去,果然瞧见一座古朴的竹楼坐落在忘川河畔。
“咦?这种地方竟然也有酒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生意做到忘川河畔。
卫贤道:“那是专供过往鬼差歇脚的地方。当然,也有许多不愿入轮回的孤魂野鬼也会住在这里,只要足够有钱。”
江柳柳撇撇嘴,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座竹楼的老板竟是位堪称绝色的女子。这女子身段窈窕,面若桃花,脸上瞧不出丁点死气,竟是个粉面桃花的大活人。
大堂中央的位置坐着几桌鬼差,最边缘处零零散散的确有几只孤魂,那些鬼魂个个锦衣华服,想来出手自是阔绰无比。
卫贤同那些鬼差们打了招呼,便熟络地领着江柳柳在角落的桌子前坐下。老板娘娇笑着无比热切地迎了过来,将手中的茶壶并两只茶盏放下,一双美目在江柳柳脸上打转,遂掩口轻笑道:“卫判官,难得见你带姑娘出来消遣。”
江柳柳虽说活了有些年头,可到底未经人事,闻言小脸瞬间涨红。
卫贤睨了她一眼,自顾拿起茶盏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方慢悠悠道:“公事。”
“哦~”女子意味深长地笑笑,不再戏言,却仍待在桌前不动。
卫贤眼皮也没抬一下,似乎早已熟悉了此人的路数,淡淡道:“不知道,我近来忙得很,许久没去过六殿了。”
“切!”那女子颇为不满的嗔了他一眼,“谁问他了?”
卫贤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连端着茶盏的手都有些发抖:“我也没提他啊!”
正在说话间,门外两名鬼差架着一只鬼魂匆匆走进来,那两名鬼差神色紧张,额角甚至涔涔地冒着汗,反倒是被他们锁着的鬼魂要气定神闲的多,他半阖着双眼,一副倨傲的神态,仿佛他并不是被锁拿的那个。
老板娘忙迎上去:“呦,两位可真是辛苦了,赶紧里面歇歇。”
两鬼差闻言递给她一个感激的表情,架着那鬼魂捡了张边角的桌子坐下。
茶水上来后,那鬼差早已口渴难耐,忙咕咚咕咚倒了满满一碗,正欲饮下,眼角瞥见那只鬼,端着茶碗的手蓦地一顿,旋即将手中的茶杯置于那鬼的面前,自己又重新提起茶壶满了一碗。
那鬼竟毫不意外,极其自然地将面前的茶碗递到唇边,只拿鼻子嗅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不悦道:“这什么玩意儿?也是给人吃的?”
这桌怪异的组合早已吸引了旁人的目光,纷纷望过来。身旁的两名鬼差被他训斥竟当没听见一般,丝毫不做反应。
旁的鬼差可气不过了,直接拍案而起:“还真是给你脸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人?你还当自己是人呢?”
原先默不作声的鬼差闻言,脸色陡然一变。
那鬼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哦?我还能不能做人我不知道,但是我能让你连鬼都没得做!”话音刚落,那鬼魂周身骤然爆起浓浓黑雾,身形迅速膨大数倍。
原先还气不过的鬼差脸色陡然一变,惊呼道:“糟了!是厉鬼!”话音刚落便双脚离地,惨叫着朝那团黑色的雾气中飞去。
那厉鬼狞笑着,锋利的獠牙泛着森冷的光,那鬼差甫一接触到那团黑雾便化成一缕青烟,朝那厉鬼的口中飞去。
众人呆愣了几秒,旋即惊叫着四下逃窜。
厉鬼玩味地看着慌忙逃命的众人,狰狞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卫贤暗骂“该死”,人也已经飞身扑了过去。
那厉鬼竟十分了得,身为判官的卫贤也没能将他制服,只是险险地自他手中逃脱,没成为他的口中亡魂罢了,重重地摔到江柳柳不远处。
厉鬼来了兴致,多看了卫贤两眼,笑道:“倒是有点本事。”旋即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伸出大手,卫贤眼疾手快,堪堪自那只大章中逃脱,而江柳柳就没那么幸运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大掌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