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闷骚枉少年》兮游

22、第二十二回 陵城花嫁

　　天行殿，龙榻上，昏迷了一日的少年苏醒过来。他吃力地支起酸痛无力的身子，环视四周。一席金帘，一幕罗帐，精致典雅，似真似幻。低头看自己，竟是另一身紫色金边华衣。

　　记忆的碎片开始重新组合。萧府，锦瑟，梅苑，马车，紫云，她——他的记忆只停格在她走出车厢的那一刻。他记得那时他开始头疼，之后便毫无印象了。那么，自己现在又在哪里？他翻身下床。

　　刚跨出一步，一面具男子便从龙榻一旁疾步来到他的面前，俯首跪地，低声说道：“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他挑眉，觉得可笑：“陛下？你是在和我说话？”

　　“是的，陛下。昨日是您的登基大典，陛下可是过于欣喜一时忘记了？”

　　“等等，”他疑惑起来，“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

　　“这里是天行殿，您的寝宫。”

　　“我何时有过寝宫，又何时登基过了？我是叶冉，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绝不是你口中的‘陛下’！”他莫名感到气愤。就像上次一样，醒来后的自己凭白有了武功，无故进入了锦瑟。而今又是一梦，醒来后的世界又是完全陌生的。这种茫然失措的感觉是他最为厌恶的。

　　“你不是叶冉，他不存在。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更是这样。”沙哑苍老的女人声音在殿内回荡。

　　他愣住，这个声音使他害怕。这种语气，这种音色，分明是那个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呼唤并且折磨他的声音。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吗？”那女人缓缓向他走来。面具男人见到她便立刻退下。她，正是紫云国国师泠琬。

　　“想……”两年后的解释，难道就是现在？他发觉自己竟在颤抖。

　　“哼，你那狠心的爹娘就是那驾崩的先帝柳成渊和那疯女人文妃。你是柳轩然，是当年的九皇子，如今的紫云皇帝。当年你被文妃送出宫，以致你十七年来寄人篱下，顶着虚假的名字生活，真是可怜的孩子啊。但是现在没事了，我紫云国国师泠琬已经纠正了这个错误。如今你的一切都回来了，你再也不必烦恼了，我尊贵的陛下。”说完，她半跪行礼。

　　他不禁握紧了手心。如果说他真的是皇族，那么他现在所要做的无非是再次适应新的环境。然而与他从霜国一路逃往紫云的其他三人现在又在何处？萧家是否获救？莫音是否已和他们逃出紫云？等一等，这个女人说什么？她是国师？

　　“他们呢？”他尝试着用命令的语气说话，“你应该知道我……朕在问什么。”

　　“回陛下，臣已派人救出萧家，如今他们已返回旧府。至于莫音那个丫头，不过是个祭品，明日祭神大典过后她便不复存在了，陛下不必在意。”泠琬自行起身，不以为意地说道。

　　闻言，他大惊失色。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如今他还在云里雾里，她竟已危在旦夕。

　　记得萤火萦绕的那个夜晚，她悄然走近他的世界。

　　记得前往昭阳城的那艘船上，她任性可笑的荒唐行为。

　　记得第一次送她爆栗，她吃痛却又赔笑的可爱表情。

　　记得意识混乱的那个傍晚，她恐惧却担忧的目光。

　　记得大雨滂沱的那个日子，她释然却受伤的苦笑。

　　记得出逃前梅苑的小会，她关心的话语、如花的笑靥。

　　这些零散的画面不知不觉中已沉淀在他心底。他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但是他知道她绝对不可以死，因为他不想。说好要给她自由，他怎么可以食言？

　　他沉默了几秒后说道：”朕，要娶她。“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赌这一回。恐怕只有如此，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陛下！”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泠琬的计划范围，她不悦道，“这不行！”

　　“国师这样帮助朕登上皇位的意图朕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如果朕现在死了，恐怕国师会很困扰吧。”他的话语中暗藏威胁。

　　泠琬闻言，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柳轩然。为了达到最终目的，她决定先把祭品一事放一放。她故作气愤地说道：“陛下若执意如此，臣也无话可说。一切听从您的旨意去办罢。”说完，她拂袖而去。

　　当日夜晚，天机阁。

　　漆黑中，莫音颓然地躺在床上，她的手脚被人用绳子绑在了床柱上，不得动弹。这里静得可怕，仿佛世间只剩下她一人。于是，她开始自言自语。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很傻很天真？老妈那天说对了，我真的是脑子不清楚了。呵，反正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再也不能回到现代遛闷骚耍威风了。唉，闷骚，老大英勇牺牲后，记得给我上香啊……啊！谁谁谁谁谁谁！”莫音发觉有人解开了捆绑她的绳子。

　　一秒后烛火点燃，她一看，来人是五个丫鬟，她们的穿着类似苗族服装，环佩叮咚。莫音刚松一口气，这五个看似娇滴滴的丫鬟便合力把莫音拉到了梳妆台前。还没坐稳，她们又在莫音身上忙活开了。其中两个给她换上了缀满银片、银泡、银花，精镶花边的紫色上衣，另外两个又给她换上以紫为底色的挑花百褶裙，最后一个正捧住一个带着银角、银花的华丽银冠往莫音的头上套。

　　“喂喂，你们干什么？难道祭品还要打扮成美女去勾引天神？”莫音发现自己竟然突破不了她们的团团包围，只能抱怨。

　　无人回答她。

　　“唉，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莫音见没人搭理她，又继续自说自话，说着说着唱起来了，“我恨呐~好恨呐~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其中一个丫鬟禁不住笑了：“娘娘，您胡说什么呢。您就要做皇后了，明日就要入宫了。”

　　她一愣。这紫云国皇帝又是哪根葱了？

　　“芷儿，别闲聊了，事情还有很多，”那个给莫音带银冠的丫鬟责备了那个笑着的丫鬟一句，转头又对莫音低声道，“娘娘，得罪了。”话音刚落，她抽出一根银针，扎向了莫音的睡穴。于是莫音眼一闭，头一垂，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紫云国国都陵城锣鼓喧天，人头攒动。宫城外的普通百姓听说新帝立后，纷纷聚集到陵城，望一睹新皇后的风采。

　　紫云国有三大特色。第一，国都陵城上空飘浮的云朵是紫色的，因此紫色成了皇族的象征。第二，紫云国盛行巫蛊之术，连普通百姓都略通一二。第三，紫云国立后仪式特别。围观百姓必须手拿鲜花，待皇后经过他们时，将花朵撒到她所经过的地方。而皇后又将坐在一块面积达一百平方米的金板上，板上铺满各地奇异花朵，板下有一百个汉子支撑着前进。此场面极其壮观，人们称之为“花嫁”。

　　当金板被抬起的那一刻，莫音被晃醒了。

　　“阿嚏！”浓郁的花香使她过敏。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花海之中。耳边突然响起了人们的欢呼，她欲转头察看两侧，却发现脖子酸痛得厉害。她低头，又听见头上叮咚作响，这才想起昨夜那群丫鬟给她换上了这身盛装。

　　“哦不！”她惊呼。虽然活下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让她嫁给一个素不相识尤其是一个荒淫无度的皇帝，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游街的队伍继续前进着。这喧嚷的大街上，没有人听见她的呼喊。

　　半个时辰后，花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内宫。莫音喊累了，倒也安静了下来。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个皇帝为什么会立她为后。她记得她刚来到紫云便被抓去了国师府，根本不可能被皇帝看见。那么，除此之外只剩一个可能——他们从前认识。于是她立刻联想到一个人——叶冉。

　　金板突然被放了下来，莫音回神，发现自己来到一座名叫“云起殿”的大殿前。紧接着两名同样穿着苗式服装的宫女来到她的两侧，将她从金板上扶起，带着她走进了云起殿。

　　殿内的人们神色各异，有的满面笑容，有的侧目相看，有的面无波澜，有的愁容满面。这些人怎样看她，她无所谓，除了那个女人。那女人今日没有穿紫黑的紧身长袍，而是穿着一身蓝青色的苗式盛装。她微笑着，笑得风情万种，笑得勾魂夺魄。她，不正是紫云国国师吗？

　　莫音虚心地避开她的目光，看向正前方。那宝座上坐着一名身穿紫色金边长衫的男人，他的长发没有像旁人一般用头巾包起，而是随意披散着。再走进一些，她看见他银灰的眸子正幽幽地注视着自己。

　　果然是叶冉！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