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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终章(4) ...


  •   谢淮朝着身后一抬手,便有人送上攀援城池专用的绳索,然后翻身下马,亲自提着绳索往肖瑜面前的空地上一扔,不屑道:

      “丑话说前头,谢某一诺可不是轻许的,若是你做得到,谢某信守承诺,十日内绝不出城,可你若做不到,谢某就将你脱个精光,挂在西城门上示众!”

      肖瑜声名在外,是世家子弟中难得的清流,为天下寒门士子敬仰,若如谢淮所言,被赤身裸体悬于城门之上,必将颜面尽失。

      谢淮如此说,一方面笃定肖瑜一介书生做不到,另一方面也是忌惮肖瑜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威望,想要迫使他知难而退说句软话,他也好有个台阶下。

      肖瑜浑不在意,轻轻一笑,弯腰将绳索捡了起来。

      “公子,我来!”肖平说着,就要接过绳索往自己身上缠,却被肖瑜一把拦住。

      “不必,肖某有办法。”肖瑜说着,转身向着城墙的阶梯走去。肖平等人无法,只得跟上。

      谢淮知道他们这些文人擅诡辩之术,怕肖瑜耍什么花样,登时也带了两个人,跟着肖瑜踏上城墙的阶梯。

      熹光微露,黎明已至。

      谢淮仰望着走在前面踩着晨露的肖瑜的背影,突然莫名生出一种苍凉和孤寂感,明明肖瑜有三个侍卫拱卫,可谢淮就觉得他孤独。

      肖瑜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一步一步登上了几丈高的城墙。他劳累了一夜,至今滴水未进,登上城墙后,忍不住扶着墙壁轻喘了几口。

      谢淮行伍出身,身强体壮,抱着胸看着肖瑜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落井下石道:

      “这样就累了?要不要给肖参知沏上一壶好茶,让您歇一会儿?”

      肖瑜并不理会谢淮的冷嘲热讽,自顾将绳索往身上穿戴起来,他对这些并不擅长,理了半晌卡扣,也没有理出头绪。肖平和银粟见状,赶忙上前帮忙,但因着绳索乃楚州特制,穿戴有特殊章法,三人忙活半天毫无进展。

      谢淮抱着胸,冷眼瞧着这一幕,明明肖瑜处在尴尬之中,他面上却丝毫不见窘态,知道自己做不好,就从容地放手让两个能帮忙的人来。即便那两个人并没有帮上实质性的忙,他面上也不见恼色。

      谢淮戴着玩味的笑意亲自上前帮忙,他倒要好好瞧瞧,连绳索都不会穿戴的肖瑜,到底怎么做到一弹指攀援下城。待协助肖瑜穿戴完绳索,谢淮提着活扣为肖瑜示意:

      “各家绳索穿戴虽有异,但为着便于援军快速上手,操作下城的法子是一样的。”谢淮知道京畿世家子弟自小都要学习这些保命的技能,对于卡扣如何操作,肖瑜既然敢上城楼,定然烂熟于心,却还是提醒道:

      “这块能够控制你下落的速度,向上拉卡扣会松,下得就越快,反之则会慢一些,你可明了?”

      肖瑜点了点头,然后自顾站到了城墙边缘,回身朗声问道:

      “谢二公子,君子一诺,不可相欺!”

      谢淮知道肖瑜多谋善断,此刻颇为期待他到底有何妙招,后续也好改进楚州常备军,是以当即应道:

      “这是自然,若谢某说话不算数,那就是乌龟王八蛋。”

      肖瑜放心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将自己从城楼上放了下去,“你且仔细瞧着。”

      说话间,肖瑜径直将卡扣放到最松,然后整个人直挺挺的向着地面跌去!

      谢淮没想到肖瑜胆子这么大,怕他出事,一个飞扑到城墙边,但连人衣袂都没碰到。

      随着楼下围观的将士一声惊呼,就在他的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时,却见即将落地的肖瑜眼疾手快将卡扣拉紧,下落的绳套当即被绳索拉住。

      肖瑜离地面不足三尺处,在绳索助力下,猛地停住了下落态势,整个人悬停在绳索下。

      趴在城墙上的谢淮瞬间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就在他惊魂未定时,“砰”地一声,绳索断了,肖瑜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谢淮把心吞回肚子里,三尺高不至于伤筋动骨,却能让人吃点苦头,谢淮暗骂一句:“该!”

      虽然这么想,谢淮却未停下脚步,三步并做两步飞奔下了城墙,见到肖瑜躺在地上,还在朝着自己笑,再也压不住心头那口恶气:

      “肖若素,你他妈为了赢不要命了是不是!京畿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你连自己都赔上了!”

      肖瑜勉强坐起身子,极力压抑着身体的不适,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道:

      “从前为着京畿,如今只不过是忠人之事罢了。君子一诺千金,谢二公子可不能甘心当个乌龟王八蛋吧?”

      谢淮气得踢了一脚身边的石头,没再搭理肖瑜,直接翻身上马,扬声道:“回程!”

      肖瑜一口一口喘着大气,等被肖平搀起来时,还没止住喘息,他抬着头,看着谢淮愤恨离去的背影,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等街上没了常备军的影子,肖瑜再也压抑不住身上的难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酆平城的名医来了一拨又一波,来时自信满满,去时都止不住的摇头,下落几丈后突然被绳索扯住,力道太大,直接冲击到了脏腑,内伤太重,已无力回天。

      一直在酆平城外徘徊的黎晗知道后,第一时间赶到了馆驿。被肖瑜下令拒之门外,任他苦苦哀求,肖瑜铁了心不肯再见他最后一眼。

      就在黎晗心焦难耐望眼欲穿时,肖平却捧着一个锦盒从馆驿内走了出来,将锦盒双手捧给黎晗,“我家公子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望黎侯好自珍重。”

      黎晗打开锦盒,乃是一块刻着祥云绕九宫洛书纹的玉佩,与自己玉带上挂得那块正好凑成一对。

      三日后,大成最后一位德才兼备的世家公子陨落。

      肖道远听着郁弘毅的讲述,面上逐渐爬满了哀戚之色,一边摇着头给郁弘毅斟酒,一边感慨道:

      “这个孩子,若是当年进国子监,必成一代大儒,谁让他走了这么一条不归路呢。可这傻孩子,舍了自己也没保住晋王。”肖道远说着叹了一口气,仿佛看开了一般,“也罢,也罢,也算是还了这些年欠他师弟的情分了。”

      “话这么说,看来瑜儿的事,你还是怪我了。”郁弘毅说话间也带了几分惆怅。

      肖道远一口凉菜落肚,凉意从喉头一直蔓延到腹中,自嘲一笑,“该怪你的事多了,至于瑜儿这一桩,是你们师徒之间的事。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何苦在里头当这个坏人,瑜儿从前若肯听我半分,哪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瑜儿怪不怪你,你且自己去问。至于我这个当爹的,就送你去见他吧。”

      肖道远说完,看着郁弘毅嘴角缓缓流出的鲜血,笑容中多了几分疲惫之色。

      郁弘毅从怀中摸出帕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不以为意地继续吃着菜,“那你觉得瑜儿会怪我么?”

      “我这一生,有三个儿子,都说瑜儿是三兄弟里最聪明的,我倒是觉得他是最傻的那个。”肖道远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给郁弘毅斟满酒杯,随口问道:

      “那你呢,你会怪我么?”

      郁弘毅举杯与肖道远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面上露出久违的发自心底的笑意,那笑容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一如当年他与肖道远互相表明心意时,只是嘴角那不断涌出的鲜血时刻昭示着今夕非当年。

      “这些年,我虽以天下为棋盘,以诸世家为棋子,却从未主动算计你肖氏分毫,更为伤你肖氏半分,珏儿的事,的确是意外。”郁弘毅同样选择了避而不谈。

      肖道远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他们谈论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咱们这位今上,从前扮猪吃老虎,面上端得是忠义厚道,实则也是睚眦必报之辈,珏儿的事,我知道与你无关。说真的,如今取你性命,你怪我么?”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郁弘毅中毒已深,再也无法控制身体,直直的向一旁倒去,就在即将栽倒地上时,却被肖道远稳稳地接住。

      “怪你,我哪里舍得啊——”郁弘毅伸出手,想要再摸一摸肖道远的脸,可惜却力不从心,胳膊便垂了下去,“我——我还要——还要谢你,若非你送我去了——明日——明日我还真不知——不知如何去见他。”

      肖道远握住郁弘毅垂下的那只手,放到自己脸侧,任他抚摸着,却避开了眼睛,不愿看郁弘毅那坦然又神情的眼神。

      “若是——若是,当年我选了你,没选江山,你——你还愿意给我给我一个机会吗?”郁弘毅抚摸着肖道远的脸,如同摸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他没等到肖道远的回答,手臂就永远的垂了下去。

      肖道远伸手为郁弘毅阖上了眼睛,从怀中摸出自己随身带了三十多年绣着翠竹的帕子,为郁弘毅一点一点擦拭干净脸上的鲜血,而后留下轻轻一句。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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