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夜》水榭流香

1、第 1 章

　　点上这柱香，静静的等待。
　　真心爱着的人，会在第十个夜晚，来到你的身旁。

　　今天的月色非常好，屋子里一层轻薄的月光。
　　撒加取出第一只香看了又看，然后仔细的点燃了它。
　　蓝色的小小亮点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香气袅袅，黯然消魂惆怅百转的味道。
　　现在只需要等待自己期待的事情发生了。
　　窗外的月似乎也有了些寒意，缓缓的躲进了云的怀抱里。
　　房间里暗了下来，朦胧的白色烟雾渐渐充满了装修典雅精致的屋子。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思维却依然清醒。
　　“隆隆，你真的会回来吗？”

　　撒加从小就知道，加隆和自己是只有外表相似的孪生兄弟。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而加隆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人。
　　该做的可以被完成，而想做的往往被现实践踏。
　　所以当加隆从后面搂住他，颤抖着告诉他对他的爱慕之情时，片刻的慌乱迷茫过后，撒加冷静的推开了加隆。
　　不是他们的感情不好，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可是正因为感情好，他才不能让加隆在泥潭里陷下去。
　　即便是从小就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日子，即便是……自己也曾经感受过那种感情……
　　“不可以。”
　　他听着自己的冷淡坚决的声音。
　　“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和你……”
　　加隆伸出一只手，扶住前额，睁大了眼睛。
　　他同样美丽深邃的蓝眼睛里是苍白的疲惫和即将碎裂的，希望。
　　你还要看什么呢……撒加在心里想着，我会让你明白……我会让你看清楚一切。
　　“我会和我的女友结婚……一个月后就是……到时候，希望你也能来参加哥哥的婚礼……”
　　坚定的斩钉截铁，忽然从他的口里说出。
　　加隆的眼前一片漆黑，世界终于开始坍塌。
　　这就是他曾经温柔体贴的哥哥，原来，那温柔的背后，是最冷酷的决绝。
　　原来如此。
　　心已死，心已碎。
　　加隆后退一步，笑着点了点头。
　　“好，我会的，我会给你准备一份礼物，哥哥。”
　　他咬紧牙关，忍住了涌上来的咸与涩。
　　然后他消失在门口。
　　撒加凝视着他的最后一抹背影消失，突然疲惫的站都站不住。
　　他颓然坐入沙发里，却看见了床头和加隆的照片。
　　阳光明晃晃的，头上是一大片翠绿的叶子，细碎的光斑落在他们的脸上。
　　他们的脸上写着青春，还有对彼此的依恋。
　　这就是我想要的么？
　　撒加抚摩着照片，脑海中一片空白。
　　也许，我只是有些疲惫。
　　是的，只是有些需要休息而已。

　　结婚那天，所有的人翘首以待而来的，却是加隆的死讯。
　　他开的跑车撞到了一辆重型机车，车子里面装着的满满一车红玫瑰洒了一地。
　　耀眼的红惨烈的红，刺的撒加眼睛生疼。
　　当他到达现场的时候，他看见了静静的躺在驾驶坐上的加隆。
　　异常平和的表情，似乎他已经知道要发生的一切。
　　曾经灵动跳脱的长发，安静的从撒加手里滑过。
　　上面散落着几片仍然娇嫩的玫瑰花瓣。
　　当还是小孩子的他第一次拿着玫瑰花乐颠颠的送给自己时，曾经得到了温柔的嘲笑。
　　“红色玫瑰花是送给爱人的，隆隆不可以乱送啊？”
　　“可是我喜欢哥哥啊，这还不够么？”
　　“恩，我也喜欢隆隆，那这次我就收下吧。”
　　那朵玫瑰，后来被放进了玻璃纸里细心保存。
　　现在自己要结婚了，他要送一车玫瑰。
　　一朵玫瑰，一车玫瑰。
　　亲手接过的一朵红玫瑰，沾染了你的鲜血的一车红玫瑰。
　　撒加捂住胸口，他感觉到有一个地方正在支离破碎。
　　世界在他的眼前打着转碎裂，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加隆曾经有过的感受。
　　他把脸贴在加隆已然冰凉的脸上，轻声的对他低语。
　　“隆隆，小时侯我就愿意骗你，你总是上当，为什么长这么大了你还是愿意上当？”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喜欢你，我也希望一辈子只和你在一起，这次，哥哥没有骗你。”

　　撒加是在前几天发现这十只放在抽屉里的香，买了很久，已经被遗忘。
　　那是他和加隆前几年去中国渡假的时候，在一座庙里买下来的。
　　十只香，如果你每天晚上点上一根，真心的等待，你所失去的爱人，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当时撒加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他根本不相信。
　　可是加隆却大感兴趣，掏钱买了下来，这个举动还让撒加笑了他很久。
　　可是如今，他却正点燃第一根香，等待着加隆的回来。
　　他真的会回来么？
　　撒加觉的眼睛有些发涩，酸酸的涨涨的，是流了太多的泪的缘故么？
　　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带在手指上的结婚戒指。
　　那天，他很认真很温柔的把一对戒指中的另一个，缓缓的带在了加隆的手指上。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他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很好奇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
　　我，只是作了自己想作却从来没有胆量去作的事情。
　　虽然已经太迟。

　　“哥哥？哥哥？”
　　一片朦胧中，撒加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
　　“谁？加隆？是你么？是你回来了么？”
　　撒加睁大了眼睛，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他的心被甜蜜而悲伤的情绪充斥着。
　　“是我哥哥，我是加隆啊？”
　　“你在那里你在那里？”
　　“我就在你的面前站着啊？你看不见我么？”
　　眼前，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烟雾，屋子里的一切都看不清楚，只有朦胧。
　　“隆隆……出来……出来让哥哥看看你……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哥哥，你好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我……不好……”
　　撒加的声音哽咽了，他又坐回了沙发上，对着面前的一片朦胧言语。
　　“是哥哥不好，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
　　“别这么说哥哥，我一点都不怨你，因为我也知道了你对我的感情……其实我很幸福……”
　　“但是你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隆隆，哥哥好后悔……”
　　“哥哥……”
　　加隆的声音低沉下去，听的出，他也有些难过。
　　两个人就这样谈了一会，虽然看不见加隆，但是听的见他的声音，熟悉的声音，撒加还是很高兴。
　　他们的谈话，在那柱香完全熄灭的时候被迫终止。
　　犹如被人突然砍断一样，加隆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
　　“加隆？隆隆？”
　　没有人回答，犹如一切未曾发生。
　　屋子里的烟雾，渐渐消散。
　　月色已恢复清明。
　　撒加推开窗子深深的呼吸着那新鲜的空气。
　　他的心，从来没有如此剧烈的跳动过。
　　他也从来没有如此的期待，另一个夜晚的到来。

　　第二天整整一天，他的脸上都带着甜蜜的笑容。
　　米罗好奇的在他面前看了好久，自从加隆离开之后，撒加是头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老大，你怎么了？这么高兴？恋爱了么？”
　　撒加笑而不言。
　　他只盼着夜晚早点到来，他只希望能早点听见加隆的声音，看见他的人。
　　这是个秘密，无人可以与他分享。
　　当他把第二只香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在颤抖。
　　点上，然后耐心的等待。
　　乌云掩蔽月色，黑暗中的白色烟雾浮起时，他看见了一个隐约的影子。
　　那是，加隆。
　　今天晚上的他略微能看见一个轮廓，依稀可见海蓝的长发和匀称的身姿。
　　他高兴的向撒加挥了挥手。
　　“哥！你看见我了么？”
　　撒加激动的点头，这，就是失而复得么？
　　只是今天晚上的加隆依然是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
　　他像往常一样在屋子里悠闲的走来走去，甚至还进厨房看了看。
　　“哥，我好想吃你坐的饭呢。”
　　“如果你能回来，我可以天天给你做饭，并且保证不重样，可是，你什么时候能……”
　　“照这样下去，我估计在第十天夜里我就能有实在的身体了。”
　　加隆调皮的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撒加很想伸手搂抱他，可是他最后搂住的只有空气。
　　第十天夜里，可是这香也只有十根。
　　也就是说，那一夜，是属于他们的最后一夜。

　　撒加一直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
　　每天夜里把香点燃的时候，这个梦就开始了，在梦里他得到了他所失去的一切。
　　加隆的影象一天比一天清楚，他可以渐渐的看见他身上穿着平日里最喜欢的格子衬衣，看见加隆像豹子一样矫捷敏锐的身姿。
　　太真实了，真实的让他无法相信那是一个梦。
　　不，他对自己说，这绝对不是梦，隆隆他是真的回来了。
　　他会笑呵呵的盘腿坐在沙发上和自己一起看杂志，他会在屋子里调皮的躲在某一个角落里，他还会把脸贴的近近的，认真的打量自己。
　　“哥哥，你最近瘦了很多啊。”
　　他的身体一天天在空气中立体起来，鲜活起来，让也让撒加在欣喜之余体会到了一种难言的痛苦。
　　自己最爱的人就在面前，却不能拥抱他。
　　他伸出手臂想要揽住加隆的身体，手臂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空虚的弧线。
　　抓不住……他终究还是抓不住……
　　揪心的痛苦在刹那间如潮水翻涌而至，为什么直到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曾经多么的不懂得珍惜？
　　在一起的时间似乎变的越来越短，虽然他知道他们相聚的时间只是一柱香燃尽的时间。
　　“隆隆，你就不能多陪哥哥一会么？”
　　“我也很想，可是哥哥，我那柱香一灭我就要走了，我控制不了这一切。”
　　“我……不想让你走……我不想……”
　　香越燃越短，剩下的烟灰越来越多，那些，都是些灰色的寂寞。
　　再次剩下一个人的房间，弥漫着特殊的香气。
　　那是曼佗罗的气息。
　　美丽而巨毒。
　　犹如爱情。

　　一场一个人的爱情，是幸福，还是不幸？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次次的翻看着以往的照片，体会着往昔的温柔和甜蜜。
　　照片上的加隆一点点的在长大，从第一张儿时的黑白照片，到最后一张和自己的彩色合影。
　　那些被疏忽燃尽的岁月，又一次把他带回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冰冷的甜蜜。
　　如果真的可以，请给我第十个夜晚，或者不吝啬的给予十个十个或者更多。
　　我会，珍惜的挥霍。

　　第十个夜晚，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加隆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带着一如往常的阳光笑容。
　　“哥哥，我回来了。”
　　他伸出双臂，期待着一个拥抱。
　　他回来了。
　　不在是飘渺烟雾里的幻象，不在是捉不住的空虚。
　　他，终于，回来了。
　　“不要说话！不要动！”
　　撒加突然大声的喊了出来。
　　他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屋子里淡淡的朦胧的月光烟雾一样弥漫着，奇异芬芳的气息比小夜曲还要醉人。
　　玉兰是不是要开放了？
　　风儿轻轻的吹，可是他的样子只能变的更清晰。
　　因为，他回来了。
　　带着体温的衣物接触到皮肤的感觉如此的真切动人。
　　他的气息温热，似乎就是在刚才，他还用颤抖的声音对自己说“哥哥，我喜欢你，我爱你。”
　　“真的是你，隆隆。”
　　撒加把脸紧紧的贴在加隆的脸上，在激动中战栗。
　　“不要在离开了，不要在让我后悔了！”
　　“我爱你，可是我却那么胆怯的不敢承认，在给我一个机会，所以，不要在离开我了！”
　　加隆在沉默中用力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这一切不在是梦了……”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终于消失。

　　最后一只香，在第十夜过去的清晨，依然幽幽的散发着香气。
　　一只手伸过来捻灭了它。
　　“就是它了，燃烧的时候会散发出有毒的气体，吸入后会产生幻觉，过量吸入后，会置人与死地。”
　　法医小心的把那最后一只香放进了塑料袋里。
　　回过头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
　　“在梦里不愿意回来的人，这次，你幸福了么？
　　撒加安静的躺在床上，他的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