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谈恋爱》才疏学浅的冷执

76、剧本

　　“黎女士，我比较好奇你们现实里面是怎么相爱的？这个方便说吗？”祁佳玉问。
　　黎知之咳嗽了两声，似乎觉得尴尬又想要发笑：“我和他的相爱完全不浪漫，奇奇怪怪的。
　　从我成年开始，我妈便开始催我找对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热衷于这件事。大一的时候催我，我说要忙学生会的事务、勤工俭学，没时间。大二又修了一门专业，两个专业把一周时间挤满了更没时间找对象。然后寒暑假又要打工赚点学费，自然也没时间找对象。
　　再后来要考虑是出国还是国内读研，忙来忙去没有时间。等我读研了，我的意思是要专注于提升自我能力为工作做准备没时间。研究生毕业工作了自然是……更没时间。
　　每年都在拖，一直拖到我27岁这年，她实在忍不住了，认为我越有钱越不会有恋爱的想法，给我下最后通牒，不一定要谈，起码先喜欢上一个人。
　　我说我周围没合适的人，也不想和男性社交。她说她看什么恋爱相亲节目就很好，可以接触到别的圈子里的人，要替我报名。
　　我说我才不要去，这种事情太容易社死了。你想想看，那些看电视节目的人里面万一有我以前的同学老师，少不得要对我指指点点：诶呦，这不是那谁谁谁吗？怎么都沦落到去相亲节目找对象了？
　　我不管找没找到喜欢的人都会被人议论。假设对方喜欢我，我不喜欢他，人们或许会说：‘这小伙子不挺好的吗？这小姑娘怎么就不喜欢呢？眼光那么高难怪到现在都找不到对象。’
　　假设我喜欢对方，对方不喜欢我，人们又或许会说：‘可惜了，女孩子还是矜持点好，太主动谁会喜欢啊？没事没事，这个不行再看看别的。’
　　婚恋市场就是这么个理，不是挑选别人，就是被别人挑，你挑挑我挑挑，挑到最后也未必称心如意。
　　那个节目营销人类高质量恋爱，全都是找靓男靓女和高学历、高收入单身群体来参加。搞得好像长相普通、收入低的人连上相亲节目的资格都没有，就只配在菜地里找泥坑。我不喜欢那种营销。
　　你一旦签约，反悔说不来了就要付违约金。我妈稀里糊涂地签了合同，导致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节目是上了，内心却不打算真的顺从节目组的意思。所以轮到我出来挑选男嘉宾的时候，我就说出了实情，希望可以离开。
　　谁知道卓于群也在那一期节目当男嘉宾，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狂按心动按钮。
　　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他，心想：别是节目组提前安排好的剧本吧？为了节目效果真是有够拼的。尤其是主持人的惊讶表情，演的真好。节目组肯定是为了防止像我这样的女嘉宾跑路，在男嘉宾里提前安排了自己的人。一旦有人中途想走，男嘉宾就使出必杀技强行把女嘉宾留下来。不然为什么他早不按晚不按，偏偏我一说我要走他就按心动按钮？
　　等我看到卓于群的时候，心里越发感觉不对劲：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不会吧，世界这么大，上个相亲节目还能遇到以前认识的人不成？
　　我试探性地问他，结果他真的是我以前的校友。他也认出了我，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高中时又不是什么出名人物，他何以认得我？
　　再一想，可能节目组提前把女嘉宾的信息都告诉他了，他是节目组的人，要是对我一无所知如何把戏演好呢？这样想来，他‘记得’我也不奇怪。我倒要看看节目组给他安排的什么剧本。
　　之后我和他被带到小房间里单独交流。他和我说不要在意心动按钮，哪怕拒绝他也不要紧。这更加使我相信他是被迫按心动按钮的了。
　　他坐在那里，似乎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我心想：我懂我懂，毕竟是以前的校友，这种告白台词对陌生人说自然是毫无压力，对认识的人说怎么想都会觉得尴尬。
　　主持人看我们两个都不说话，便把我们两个人的资料拿上来，让我们相互了解对方。
　　我知道，这主持人肯定是急了，表面上是让我们看资料，实际上是在催卓于群：你倒是快点行动，照剧本演啊！
　　卓于群看似拿到的是我的资料，实则拿到的是剧本。不然他为什么盯着那两页纸拼命憋笑？肯定是剧本上的台词太尬了，他在心里默读都感到好笑，偏偏又要忍住，不能被别人察觉这是在演戏。
　　我看着卓于群的资料，这是一个正常的想要谈恋爱的人填出来的？
　　他的个人魅力介绍就差把如饥似渴、寂寞难耐写在脸上了。才艺特长那块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节目组是在把他当商品卖吧？什么属性都往上填。
　　再看他的择偶标准，明显跟他的个人魅力介绍自相矛盾。一个恨不得马上脱单、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可以的人择偶标准反而高得离谱，宛如在说谁都无法把我带走。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当代窑子呢？这主持人便是老鸨的角色，让卓于群出来卖，给他挂了牌子，又不让人赎他的身。人们只会觉得这个择偶标准莫名其妙，实际上这个择偶标准就是为了不让卓于群走。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同情卓于群。我再细看他的面貌，和学生时代相比似乎没有大的变化，仍是个少年的感觉，唯有眉眼间隐藏着一丝丝疲倦和忧愁，有什么东西被锁住了，不得展翅。
　　我问道：‘你是真心想找对象才来参加这个节目的吗？也是真心看上我才按心动按钮的吗？’
　　他眼神闪躲，凑到我的耳边以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其实是被赶鸭子上架。还有签了合同，不好走。’
　　我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哪怕他说得隐晦，别人理解不了，我明白的。这破节目私底下没准真有什么卖身契。可他为何会沦落至此呢？罢了，何必打探他人的过去？没准说出来也是不堪回首的伤心事。
　　除了我，还有谁能救他呢？
　　当时的我被莫名的正义感笼罩，认为我不带他走，他就要被关在这里饱受折磨。
　　我便继续问他：‘你不必多说，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跟我走？你要是愿意，哪怕千难万难，我也一定带你走。’
　　他错愕地看着我说：‘什么意思？你明白我的心思？’
　　我点了点头。
　　他有些急了：‘不，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对你的感情……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要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这样卑劣的人，如何能够……’
　　我说：‘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你难道不想走吗？’
　　他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愧疚和感激：‘我不知道……我有点晕了，为什么会这么顺利？你应该拒绝我才对。’
　　我说：‘我为什么要拒绝你？难道说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对我的话似懂非懂：‘没有，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的选择就是你。我的意思是，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我对他的话感到奇怪：‘我已经做出选择了。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肯定离开节目现场了。问题是，我想带你一起走，就是这样，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主持人先一步打断了他，说道：‘对的很，对的很。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就请你们牵手离开吧。’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告白一样，在别人看来我想带他走便是相中了他！可我……我并不喜欢他呀！算了，下了节目和他解释清楚便好，别人误会便误会吧，那么多嘉宾，观众不见得只盯着我们两个人不放。
　　这牵手……如何是好？我还从未牵过男孩子的手。我犹豫着伸手，手指颤抖个不停。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情愿，安抚道：‘没事的，你要是害怕就拒绝我好了，我不会介意的。’
　　害怕？我怎么可能害怕这种简单的事？少瞧不起人了！我小声地哼道：‘我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后悔。就是……我们刚认识不久，要循序渐进，不能……那么快。所以……不能牵一整个手掌，先从一根手指开始。’
　　他朝我露出一个让我心里感觉怪怪的笑容，如果要选一个最恰当的词去形容，应当是宠溺。从我的私心来说，我不喜欢这个词，显得我的气势莫名矮了他一截。换别的词来形容，又总感觉对不上。姑且就用这个词吧。
　　他说：‘如果只牵一根手指的话，从人体手的构造来看，只有小拇指才是最合适的。用其他的手指会很别扭，牵不了的。黎知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开始感到烦了，嫌他慢吞吞的：‘不要再反复跟我确认了。快点把你的手指给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仍是笑，既不伸手也不说话。我想不通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你笑什么？你笑这么开心，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什么蠢事。’
　　他便伸出手：‘我按了心动按钮还没和你告白对吧？我喜欢你身上我所不了解的一切，对你的了解每加深一点点，对你的喜欢也就加深一点点。’
　　我心想：他还挺敬业的，知道把台词念完再走。这台词果然没啥水平，换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才会心动吧？像我这样的成年人只会表示：对不起，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一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