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谈恋爱》才疏学浅的冷执

33、变化

　　年味是渗入冷气的腊味烹出的人情味，不见亲友的年是少了滋味的。
　　卓于群以往对年的体会并不充分，这回过年对年味的领悟加深了。他有很多事想问赵瀚海，关于黎知之的事。
　　向赵瀚海询问需要找一个时机。
　　卓于群当然可以在网络上直接询问，但那样显得过于刻意，明摆着他对黎知之很关心，他不想让赵瀚海误以为他喜欢黎知之。过年走亲访友就是一个好时机。
　　卓于群可以在赵瀚海一家来拜年的时候跟赵瀚海聊天，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后再装作不经意将话题扯到黎知之身上。
　　放在以前，卓于群过年时见到赵瀚海没有多少聊天的欲望。因为黎知之，卓于群不得不将自己和赵瀚海的关系重新审视。
　　赵瀚海来拜年时明显感觉到了卓于群对他态度的改变，他人憨老实，可在某些事上未必看不透彻。卓于群对他有所求，他隐隐猜到卓于群的意图，并不去拆穿卓于群的心思，顺着对方的思路聊天。
　　“你和你女朋友最近怎么样？我都没问过你，和她在一起后是不是每天都很开心？”卓于群笑着调侃道。
　　赵瀚海有些不好意思，又带了些兴奋的炫耀之意：“我们不常见面，她和你一个高中，平时学习比较忙，也就放假的时候会一起出去玩。她对我很好，从不嫌弃我成绩差。”
　　“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和她差距太大的话，不会感到自卑吗？以后真要谈婚论嫁，你现在必须好好努力才能日后收入比她高吧。”卓于群没想到赵瀚海和他的女朋友成绩会相差这么大。
　　“我们是打游戏认识的。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谈恋爱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以后的事以后再烦恼。自卑是有一些，不过她也没好到让人高攀不起。”赵瀚海的声音很低，似乎带了一些无奈，“我不配拥有太好的东西。我女朋友除了成绩好，很会打游戏，性格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卓于群原以为恋爱中的男女看对方都是自带光环，可听了赵瀚海的话，怎么感觉赵瀚海并没有很爱他女朋友呢？还是说他的女朋友真的很糟糕？什么叫做不配？
　　为什么赵瀚海这么看不起自己？“我以为恋爱这种事，没有配和不配，只有适合和不适合。你有些自卑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自轻自贱呢？你真的喜欢她吗？”
　　“自轻自贱？卓越，你不明白。像你这种什么都有了不缺人爱的人根本不懂。我有什么呢？我有什么值得别人来爱我呢？”赵瀚海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或许不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可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重要的不是这份感情如何热烈真挚，而是像我这样的人能够逃离寂寞。”
　　拥有的太多也是一种罪过吗？卓于群想，他和赵瀚海关系变远不是没有原因的。在成绩尚不是很重要的年纪，他这个时候会和赵瀚海一起玩掼炮，看谁的炮炸出来的声音更响。顽劣，傻气，玩掼炮的赵瀚海和卓于群没有任何不同。
　　渐渐长大，赵瀚海和卓于群就不一样了。他们不再一起玩耍了。他们有了新的朋友，社会为他们选择的朋友。卓于群没有疏远赵瀚海的想法，可赵瀚海不断拔高他的位置，开始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望向他。
　　卓于群在别人眼里拥有的越多，越难以得到对等的关系。他讨厌仰视他的赵瀚海们，明明是他们自己不努力，却责怪他站在高的地方。他们的夸奖和羡慕是讽刺，讽刺卓于群幸福而不自知。
　　“赵瀚海，我记得小时候大家都喜欢喊你憨孩。我总觉得憨孩这个词带有说你傻的意思，别人这么喊你，我却不乐意，你不比任何人傻。”卓于群不去看赵瀚海的表情，用讲故事的语调说着，“我现在想想，你要是真的一直那么傻就好了，那样你就幸福多了。”
　　“从我爸妈给我取了赵瀚海这个名字起，我就注定当不了一个傻子。我要去征服大海啊，我要有出息啊。”赵瀚海轻轻叹了口气。
　　卓于群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哀，一个人的一生原来从他的存在被定义开始就不属于他自己了。“我不也一样吗？我要跟别人不一样啊，我要成为鸡群里的那只鹤啊。从我的父母为我命名开始，我就必须和平凡说再见。”
　　同病相怜？不，赵瀚海不认为他和卓于群是在为同样的事烦恼。他烦恼的是他的所作所为配不上他的名字，卓于群烦恼的是他人加之于身的压力和期望。
　　卓于群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和我的生活确实有很多不一样，可总有一些地方，我们是一样的。”
　　该试着把话题转移到黎知之身上了。卓于群认真地注视着赵瀚海，试图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谈起：“不说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了。你既然谈了恋爱，想必对女生的理解该更深一步。我常常不明白身边的女生是怎么想的。我跟黎知之聊天时，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以前跟她做同桌时，她也是这么一个古怪的人吗？”
　　“与其说她是一个古怪的人，不如说对她而言，这个世界才是古怪的。”赵瀚海非常了解卓于群的心思，“我之前不是让你去学校里打听她吗？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谁会专门去打听她啊，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卓于群不自在地将头偏向一边，“你以前跟她做同桌时，难道不觉得她古怪吗？”
　　“你问我古不古怪，是想知道她初中时是什么样的人吗？”赵瀚海强忍住笑意，“直男如你，单身多年，自然不可能特意去打听一个女生。”
　　卓于群心里有些发虚：“我没想窥探她的隐私，只是想知道你对她的看法，你随便说说就好。”
　　赵瀚海没想到卓于群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原来也有如此傻的一天，真是一点都不坦率。
　　“小学时我和黎知之就是同学了，不过从来没说过话。可能是缘分吧，初中时我和她又在一个班，还是同桌。
　　开学的前三个月，不管我对她说什么她都不理我。比如说，这道题怎么做啦，下节课上什么课啦，还有多长时间下课啦……我倒不是想要烦她，而是，我喜欢她。
　　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喜欢她。那时候班上喜欢她的男生不少，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谁曾想，初中时能和她做同桌。神真的很眷顾我。
　　我没想过表白，也没想给她的人生带来困扰，哪怕她不理我，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我本来就配不上她。可人总是贪心的，既然让我有机会接触她，我就没办法继续忍受被忽视。我想让她注意到我，想和她说说话。
　　老实说，上初中之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跟任何人说话，有男生朝她多看两眼她就冷冷地回看过去，甚至出言讥讽。
　　初中时，讨厌她的男生要比喜欢她的男生多。她好像故意往男生不喜欢的女生方向走，坚定不移。有时她嘲讽男生，那些被嘲讽的男生生气了说要找她麻烦，她也不在乎。
　　她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她对他们说，有本事来啊，我有什么可怕的呢？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害怕屈服吗？做梦，该害怕的是你们，你们只要对我动手，我就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她对女生其实不算太坏，甚至在其他男生欺负女生时会挺身而出，保护那些女生。可她同样不跟女生聊天，女生们也害怕讨厌她。有几个女生想和她做朋友，她都拒绝了，她说，她不想交朋友。
　　小学的时候，班上的女生都很喜欢她，以她马首是瞻，男生向她表白的也很多。她活泼任性，又很腼腆，容易害羞。她不是那种温柔的可爱，是嚣张的可爱，明明很弱小，还总爱张牙舞爪。
　　不过是一个暑假，她整个人都变了。有一天我在□□上找不到她了，问了问小学的其他同学，才知道其他人也没有她这个好友了。我想，她应该是把□□上以前的好友都删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可当我真正坐在她身边时，我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了。她整个人的表现都在告诉我，她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卓于群记起了最初的那个细节，赵瀚海明知道黎知之不加任何男生为什么还会留着她的□□号呢？而且还是写在纸上拍成照片保存。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的感情像一颗青葡萄，有点涩，还有点酸。
　　他也想起白阑和那句个性签名，有什么在压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