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送你》往翘

5、第五章

　　第五章

　　方主任已在正丰政教处主任的位置上坐了十年，前前后后送走上万学生。

　　他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铁面无私，令很多毕业多年的学生还闻风丧胆。

　　正丰高中部和附中不过相隔一条街，离得很近。

　　高中和附中的很多教职员也互相熟识。

　　附中政教处的主任姓王，算是方主任的老朋友，每年开学前都要和他交代一遍附中直升上来的学生的具体情况。

　　比如哪些有特殊才艺，再比如哪些身体情况特殊......

　　但最重要的，哪些是——

　　刺头。

　　许丞这个名字，方主任已经听了三年。

　　从初一一入学，附中的王主任就开始被他折腾。

　　年年和方主任说起许丞，都是一把辛酸泪，到最后还得感慨一句——

　　啥时候才能把他交到你手里？

　　今年暑假，两人吃饭。

　　王主任提起许丞毕业这事，笑得满脸褶，只差把“喜气洋洋”这四个字刻脑门上。

　　临走时，王主任握着方主任的手，只说两字：“感谢！感谢！”

　　可算把这接力棒交出去喽。

　　今个儿老百姓，真呀真高兴。

　　腰不酸腿不疼。

　　还能再干三十年。

　　***

　　因为有王主任提前三年渲染氛围，方主任不得不防，一开学就对许丞抱着如临大敌的态度。

　　但开学这一月，方主任观许丞的所作所为，只觉也就那样。

　　确实不太守规矩，但还算有度，没到管不住的地步。

　　正丰集结了全市最优秀的那批学生。

　　聪明人多，自然年年都少不了自视甚高的，特立独行的。

　　许丞这样的，也不是没见过。

　　不过，方主任还是打定主意，瞅准时机给他个下马威，让他长长记性。

　　少找事。

　　***

　　晚自习时间抓到许丞在篮球场打球，方主任很激动，直觉时机到了。

　　他上前先是一顿猛批，又问他为什么不去上晚自习？

　　许丞：“参加生竞选拔考试。”

　　方主任一顿，接着一顿猛批，又问不是考试呢？怎么考到篮球场了？

　　许丞：“提前交卷。”

　　方主任不放弃，继续猛批，批完又问很得意？考得很好？能上八十？

　　许丞：“还行，挺好，能上。”

　　说着，许丞还运起球随意一投。

　　“哐铛”一声。

　　进了。

　　许丞自我欣赏：“三分，漂亮。”

　　方主任气急：“跟我来，现在就找黄老师批卷子。”

　　黄老师，正丰的生物竞赛资深教练。

　　事实上，许丞的卷子已经在黄老师桌子上，毕竟这学生可是只用了一半时间就做完整张卷子。

　　完全出乎黄老师的意料。

　　他自认这份选拔试卷出得还是很有水平的。

　　答案黄老师都知道，拿起红笔唰唰唰开改。

　　很快，黄老师大笔一挥——

　　九十六。

　　满分一百。

　　只错了两道选择。

　　许丞探头看一眼，重点盯了盯打叉号的那两题，眉峰一挑，遗憾道：“大意了。”

　　“这个该选A，那个该选D。”

　　黄老师闻言一拍桌子：“可以啊你，满分水平。”

　　许丞：“还行，挺好，上八十了。”

　　方主任：“......”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在这儿等着呢？

　　遇上个好苗子，黄老师那是相当激动，拉着许丞就聊起来。

　　方主任不得不清清嗓子，将两人的话打断。

　　他先是瞪黄老师一眼：老黄，你行不行？不是夸下海口说不可能有八十分以上的？

　　瞪完，又瞪许丞一眼：“跟上，到政教处。”

　　得回到他的主场再开训，在这儿有老黄拖后腿。

　　***

　　回到政教处，方主任拉上两个副主任，组团开火。

　　那横眉冷眼、凶神恶煞的样子，再加上老师这个身份对学生天生的压制，轮到其他同学，早吓得瑟瑟发抖了。

　　但轮到许丞，他抱着篮球，面色不改。

　　三个主任说一句，他点次头。

　　最后，方主任怒道：“点头什么意思？听进去了？我说得不对？”

　　许丞：“啊对对对。”

　　说完觉得好似有些敷衍，还十分礼貌地又补一句：“您说的对。”

　　方主任：卒。

　　他算是懂了王主任的感受，那不是辛酸，是憋屈。

　　对上许丞，真憋屈。

　　骂不听，打不得，见着他的成绩还忍不住笑呵呵。

　　这学生，让人又爱又恨。

　　方主任放弃了，摆摆手：“滚吧滚吧。”

　　许丞拉开政教处的门，笑得恣意：“老方，走了。”

　　方主任咬牙切齿，“没有下次。”

　　许丞背影潇洒，一手抱着篮球，一手高高举起，挥了挥。

　　笑道：“好嘞！下次还敢。”

　　方主任：又卒。

　　***

　　两个政教处副主任见着许丞那死性不改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

　　叹道：“这许丞，还真是名不虚传。”

　　方主任拧眉：“把他能的！等哪天摔一跤才知轻重。”

　　一副主任见他着急上火，劝道：“行了行了，你和他起什么气？呆不了两年就得走。”

　　另一副主任点头：“看这成绩，不等高三，就得被那两大学要了去。”

　　其他老师也说：“就是。说不得还能在国际赛上摘个金牌，咱正丰学科竞赛就差生物一块国际金牌了。”

　　“......”

　　政教处里说着说着话题转到许丞会选清大还是京大。

　　唯有方主任，仍拧着眉。

　　他心道——

　　许丞你最好是一帆风顺，才对得起我受得这么些气。

　　***

　　当天晚上，许丞浪到飞起的骚操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正丰校园。

　　硬刚方主任，直面政教处，还全身而退。

　　太秀了！

　　第二天，装作不经意路过高一三班的看台，实则来看许丞的人是一波又一波。

　　有些甚至还是高二或高三的。

　　许丞倒是安静，偶尔看看书，偶尔支着头睡觉。

　　但也挡不住其他人对他的好奇心。

　　有些许丞之前的初中同学，或是和他玩的好的直接就正大光明地来骚扰了。

　　“我去你丫也太秀了。本以为许神高中终于做个人，不玩竞赛了。想着咱总能坐坐物竞一把手的位置，没想到，你在这儿等着呢？”

　　似乎是个高一物竞班的男生。

　　许丞“啧”一声，拍开这男生放在他肩上的手。

　　“看你初中被碾压得太惨，特意给你腾位置。要是还坐不上去，反思一下自己的智商吧。”

　　“不是你怎么想着考生竞了？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呀？”

　　于寒也在，坐在许丞旁边的椅子上，玩着手边的篮球，疑惑地问。

　　围在许丞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他把手里的书随意一扔，顺手把戴着的卫衣帽子拉下。

　　站起身活动一下脖颈，说：“一直都有这个想法。”

　　曲晚本来在背单词，后来也被这边的人群吸引住。

　　她扭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扬声问：“许丞，你是受林苓阿姨影响吗？以后是不是也想当医生？”

　　陈漪故作专心地低头看书，实则一个字都没记住。

　　反而用心捕捉许丞的声音，把他说的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听到曲晚的声音，猛地转头，看向曲晚的位置。

　　林苓阿姨？是许丞的妈妈吗？

　　医生？许丞的妈妈原来是医生？

　　曲晚认识许丞的妈妈？

　　那他们——

　　很早就认识吗？

　　陈漪的心砰砰跳，却又一直往下坠，她缓缓转头，看向许丞的方向。

　　他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和神态，只能看见一个挺拔却随性的背影。

　　“不是。”

　　是许丞的声音。

　　只有两个字，很冷，很淡。

　　曲晚问了两个问题，不知道他回的是哪一个，或是两者都有。

　　陈漪看见曲晚起身，似是要走上前继续问。

　　“走了，检录去。”

　　许丞拿上运动员号码牌，拍拍一旁的于寒，直接走下看台往检录处去。

　　于寒看曲晚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跟上许丞，三两步走下看台。

　　很快，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

　　陈漪看见曲晚垂在腿侧的手紧握着，指节突出，青色的血管明显可见。

　　不过刹那，曲晚又转过身来。

　　陈漪这才看见她的神情，如往常一样，高傲中带着一丝自矜。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毫不犹豫地拿起单词书，到旁边二班的看台上找认识的同学聊天。

　　好似刚刚无事发生。

　　好似她起身复又回身，只是因为忘拿单词书。

　　陈漪收回视线，看向腿上放着的生物书。

　　这一次，她看得很认真。

　　字字过心，句句留意，心无旁骛。

　　***

　　大约是要参加生竞选拔考，许丞这次运动会只报名了一个项目——男子4*100接力。

　　这项目的预赛就在下午，高一三班轻松通过，进入决赛。

　　晚上，生竞选拔考试结果公布。

　　许丞以九十六的高分位居第一，甩第二名二十分。

　　三班除了他，还有三人入选，陈漪的前桌陆越也在其中。

　　对于竞赛生，特别是生竞生来说，时间就是生命，片刻都不能浪费。

　　当天晚自习，正丰新一届生物竞赛班就要上第一堂课。

　　听说他们的十一长假也即将缩水。

　　陆越算是陈漪在班里难得熟悉的异性同学。他初中也不是附中的，而是来自一所普通初中。

　　听陆越说，他们初中只有他一人考进正丰，简直比陈漪还孤立无援。

　　陆越话不多，是一个认真低调型的学霸。但他讲题细心又易于理解，陈漪经常在大课间向他请教问题。

　　晚自习开始前，陈漪抓住大课间最后的十五分钟问陆越一道物理题。

　　“理解了吗？”陆越讲完后照例问陈漪一句。

　　陈漪点点头，“明白了，谢谢。”

　　她见陆越在准备笔记本和文具，问他：“现在就要去上生竞课？”

　　陆越嗯一声。

　　陈漪拿出笔，正准备记下刚刚陆越讲的详细步骤，闻声抬头看他，说道：“那你加油！”

　　陆越腼腆一笑，微微点头，拿上东西走出教室。

　　陈漪突然又想到什么，扭头向后看，许丞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要习惯的。

　　陈漪在心里念道。

　　以后连听同一堂课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他们终将毫无交集。

　　要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