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天阙》辞君一夜取楼兰

1、楔子

　　新雨落了一夜，至熹微方止。
　　古道径外柳依依，四月春风，拂面仍是轻柔。
　　一只手拢过面前飘晃的柳枝，另一只则摘下竹笠，往背上挎了，蹬着黑靴的步往前一迈，到官道上来。
　　城门被拉开刹那，晨间繁华泄出一角，迎着小贩高声吆喝的喧闹，君楼兰戴上右目琉璃镜，稍一挑眉，随心整整衣袖，踏进了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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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无朝会，曲珩缺了尚书省的席，于庭中侍花弄草，乐得自在。
　　家仆穿过后园，信笺递至手边。
　　当朝左相斜觑一眼，却不接，命他念。
　　“相爷，戊卫来报，太尉回天阙了。”
　　曲珩摆弄兰草的动作顿了顿，微侧首，问道：“陛下呢？”
　　家仆弓着腰答：“今日十五，陛下早便登了燕塔，想来还在祈福。”
　　言未落，曲珩才发觉日晷投下阴影偏移，燕塔钟鸣自朱墙金殿传来，浑厚旷远。
　　辰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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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称病请辞的口信送进张府，江醉卿才放心戴好幂篱转身投入街道。
　　官家小姐打机锋的无趣花宴，远不如眼前闹市吸引人。
　　磬哥叮嘱她不要得罪御史家的千金，说是与那位垂帘听政的太后如何相关。江醉卿抿嘴心道，我不在她跟前出现，总惹不上麻烦。
　　如此一思索，便又有了兴致，玉兰绣蝶纹在衣裙上，翩翩然飞进市井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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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初阳。
　　礼部有名有脸的人物在燕塔排着队伺候，元别自认一个小主事无足轻重，收拾一番桌案，挂牌下衙。
　　不想有人候他。
　　竹是舟执一把油纸伞独立檐下，闻声寻来，目光撞在一处。
　　元别笑得温和：“已放晴了，拿伞作甚？”
　　这人对他向来直接。
　　“来早罢了，见你无妨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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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毫蘸墨，染上白宣。
　　花婉香写好呈折，笔尖悬停于“定风波令”四字之上。
　　腥风血雨，尽在太尉这一令之下。
　　而今事已成定局，教人措手不及。
　　她思忖良久，解下香囊，另起密信，决心横插一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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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波泛涟漪，莲叶才露角，蜻蜓尚未立稳，一阵风掠过，扰得其摇摇欲坠。
　　顾锦足尖点过荷塘，转眼敲开小筑，还没进门便唤道：“姐姐！”
　　其间女子棕发绿瞳，面容姣好，眉目间透露出英气，回首额间红玛瑙璨然，左耳流苏伴随动势晃了晃，朝她看来：“如何？”
　　顾锦在窗边坐了，闻言有些丧气：“不如何，寒剑门……无一活口。”
　　沈霑于是不再问，转手为她沏茶。
　　雾气袅袅，两人对望，掩去眸底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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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箔碎铺绒毯，脂粉香弥椒房。
　　时辰算早，清霄楼上下皆慵然。
　　寻欢作乐的公子小姐还歇着，小厮奔走拾缀昨夜残局。
　　顾彧起早，斜倚凭栏，金线纹松枝的锦缎搭肩，恰见案前林凪净面，调笑道：“暮星何不舞一曲来？”
　　林凪习以为常，应声答：“楼主若得空，便来为我簪发。”
　　顾彧推脱手艺不精，仍靠在栏边笑看他。
　　右手无意把玩着腰间玉牌，上刻篆体“天”字莹莹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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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芽于一夜春雨后润泽新生。
　　郁裁唤人取来此季新茶，与山泉同煮。手边账册与算筹齐列，碗盖起掀，拂去碎末，便得半日闲。
　　薄页翻动，瞬息云天。
　　虞桑接过身侧人递来的帕子，拭去额上汗珠，吩咐道：“春耕都忙着呢，手脚利落些！”
　　佃户得了令，重回碧垄间。
　　才了蚕桑又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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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拳风擦过颊边，扬起鬓发，段赩锦速回身上踢，正中肋间，对方痛呼退步，跌坐下来。
　　“下一个。”
　　他放肆地弯了唇角，深褐瞳孔几乎藏不住傲气，左手握了握右手腕间，打量周围人。
　　地上那位挂不住脸，低声暗讽：“如此有本事怎的不去与秦亲王打一场……”
　　羽箭乍然破空，钉在他头顶两三厘的身后墙面，顿时无话，惊得魂飞。
　　段赩锦持鹰视弓，居高睥睨。
　　“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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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曈提灯过朱墙，他自太医院来，衣袖间仍存药香。
　　天色微沉，灯火渐亮。
　　他步出宫门，驻足金瓦下，待见得左相府车马先行离去，直至车檐挂灯忽明忽灭再不见影，方念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名姓只身归家。
　　“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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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碗中茶水饮尽，君楼兰丢几文钱，点上旱烟，执白玉杆跨出茶铺。
　　小二前来擦洗，看他停在门前平白挡了去路，正要嚷一句公子您慢走，见那人又转回身来，背对喧嚣，朝他一笑：
　　“小心，要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