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
-
第十五章、
咒术师死后是不会变成咒灵的。
五条悟没有说话，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每个咒术师都知道这件事。
这是世界最基础的规则，是咒术师付出的等价，既然灭杀了他人的恶念，自身就不会产生怪物。五条悟幼时不曾对这样的规则有所疑问，到了高专听老师给半路出家当咒术师的同级们再讲一次的时候，也是优哉游哉的抱着双臂表示这是上天给无能者的保护。
当然是给无能者的保护，如果不是咒术师的恶意无法变成咒灵，这个世界早就没有办法撑到今天。咒灵远比妖鬼险恶，到时候，失去了咒术师也不再有阴阳师并着神祇的世界，想必会成为凡人的死地。
但是这一刻，五条悟被他的学生提醒最基本的规则，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不公平。”
他把脸埋在学生颈侧，发出闷闷的声音。可怜巴巴的就像是夹着尾巴的大狗。
“这不公平嘛，悠仁。”
虎杖悠仁顿了顿，他头一次没有附和老师的话，真正牺牲了第一次，现在还坦然的决定接受第二次的死亡，永远活在被利用的道路上的大男孩对他的老师笑。
“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说。
“这样的话，大家就都不用担心了。”
“但是这样的话，我的承诺就不作数了啊！”五条悟就差撒泼打滚了：“不要啊——我才不要给悠仁的承诺不作数的未来。”
“诶，可是我也不想要老师变成反派啊。”虎杖悠仁说：“黑漆漆的老师又不好看，还是现在的老师比较好看。”
他说的话很没逻辑，但是五条悟偏偏就吃这套——说到底，他现在所追求的并不是什么正道或者是改革，重回人间的英灵对万能的许愿机都没有兴趣，他所想要的，只是虎杖悠仁的爱意和欣悦罢了。
就像是汲取花蜜的蝶，就像是捆绑树干的藤，就像是要不停的吞噬星空与宇宙填满自身，赖以存活的黑洞。作为英灵的五条悟极难被满足，但是只要满足了他——那么他就会成为最好安抚的英灵。
何况现在他抱着的是虎杖悠仁，是他的那个悠仁，是被他亲手杀死的，他爱着的那个人。
“——我最喜欢悠仁了。”
一字一顿的，像是赌咒发誓，也像是对世界宣告一样。五条悟如此说道。早就习惯了自家老师的奇葩发言的虎杖悠仁毫无被告白的自觉，他呼噜呼噜老师的头。
“我也超喜欢老师的。”他说：“喜欢到如果杀死我的人是老师的话，就没问题。”
他笑着说，少年人过早的接触了这个世界的内侧，也过早的了解了人心的残忍，他明白了生没有那么简单，也懂得了死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到了现在，到了这个时候，虎杖悠仁依然能坦然的说出来。
“其实之前想到……我还是有点儿害怕的。”
虎杖悠仁打了个哈哈，似乎是为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而感觉到不好意思。在他看来，他的死亡是这个世界最正确的事情，是只有他能做出的最大贡献，他迟疑死亡的决定，就好像是背弃了爷爷的教诲与同伴的牺牲。
你可以同生者决裂，再也不见，又怎么有颜面背弃那些为你死去的人？
——没办法的，虎杖悠仁永远都做不到的。所以他只是笑，笑着决定了死亡，再坦然的把自己的犹豫说出来给他百分之百信任的，引导他走上这条漫长的赴死之路的老师去听。
“但是后来老师回来了，我就觉得，没问题了。”
他说，然后转头去看自己的老师。彼时的虎杖悠仁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脸上也多了消不去的疤痕，但是他看着五条悟的眼睛依旧明亮，一如既往的明亮。亮的像是盛满了星星。那是一颗不用剖开胸膛，也清晰可见的真心。
“老师在，就没问题！对吧？五条老师。”
五条悟看着他，他感觉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喉咙，有什么撕裂了他的胸腔，捏紧他那颗疼痛到痉挛的心脏，有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在对他说——
“嗯，交给我吧，悠仁。”
他听到自己说。
——他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而现在，第二个周目，重置的时间。以英灵之身降世的五条悟带着他的学生狂奔出圣杯战争，装作彼此都还是凡人与生者的模样，在新置的‘家’里煮着火锅。
他的悠仁还是当年那样，对五条悟抱有全然的信任和包容。信任让他把自己的死亡托付给老师，包容让他知道自己是卑劣的利用老师的好心，增加老师的负担，于是就去包容五条悟的所有要求和奇思妙想。
悠仁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我的，五条悟想。他是想得明白的，若非是真的喜欢，谁会记住别人说过的话，如果不是真的信任，谁会把好不容易得到的重生和未来一起托付，一并放弃万能的许愿机会。
做不到的，六眼的继承人在虎杖悠仁死后亦是活过了很长时间，那么多年里，他再也没有见过虎杖悠仁这样的人。
五条悟只是觉得很可惜，他真的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你看，虎杖悠仁这么的喜欢我，在意我，理解我……
——但是他绝对不会为了我活下去。
“说出来吧。”
长夜走到尽头的时候，此世的，走上正轨而非逆旅的夏油杰这么跟从悲剧里回返的‘友人’说道。
“你想要什么，就告诉他——虎杖悠仁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有这一点，你没有说错。”
“你觉得我应该说出来吗？”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他垂着头。没有人能看到他那双湛蓝的六眼里流淌的血丝和黑色。
“不然呢？”夏油杰说：“不说出来的话，他就只能猜了。万一没有猜到，万一猜错，万一有那么一点点差错，你能接受吗？”
“……”
五条悟没有回答，夏油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也是从养了孩子，当上了奶爸才有了这种心得体会。
“他不是你的敌人啊，你不能只想要赢。”
“——不要。”
五条悟打断了夏油杰的劝说，他闭上了眼。
“我不会说出来的。”
他不会说出来的，他是虎杖悠仁的老师，他引导虎杖悠仁踏入了咒术师的世界，指明了结局的残酷，甚至连这个故事的开头，也是个在他注视下的，阴差阳错的误会。
这样的他，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跟已经做好了觉悟，一次又一次的死去的学生求饶？
你无法否定他的觉悟，就像你无法质疑他走过的路，你无法反对他的牺牲，就像你并没有能开辟一个所有人都笑着的结局。
但是这一次，五条悟想，但是这一次不行。
人生来都会死。英灵是死后的灵魂从深渊里爬上来，当然也会死。
五条悟对自己说。
可唯有虎杖悠仁，我不想要他为死而活。
然而五条悟的满腔觉悟与心事，坐在他对面的虎杖悠仁并没有收到。
这也是当然的，虎杖悠仁的术式和读心毫无关系，虽然被野蔷薇吐槽是拥有‘野兽一样的直觉与交友手段’的高中生，但是也就是高中生罢了。在五条悟的存心伪装下，成为英灵以来已经被自家老师一分钟能爆发三次的杀意折腾到很不得抛弃直觉的野兽派少年只觉得不会再爱。
而去除已经彻底在自家老师的折磨下被放弃的直觉预警之外，虎杖悠仁在吃火锅的时候顿了一下，他若有所思的叼着筷子尖。
刚刚是不小心，少年人从来过于锋利的犬齿随便的嵌入了口腔内壁，血腥味儿一瞬间夹着刺痛升腾而起。
虎杖悠仁能觉察到自己一瞬间升腾起的不适和懊恼。这是正常人最基础的小情绪，说来也不奇怪。
但是很奇怪啊，之前为什么他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感觉到？
如果说面对老师也没有心虚或许是件好事，可虎杖悠仁却自觉不是能轻松的略过当年那场战斗的人——至少就他后来得到的检查报告来说，自知PTSD很严重的虎杖悠仁并没有能够坦然的跟夏油杰沟通的自信……
下一秒，他的思维顿住了，然后转为空白。虎杖悠仁愣了一下，他突然不记得自己之前想了什么。就像是电影里的黑衣人当着他的面闪了一下记忆消除器，少年人呆呆的叼着筷子，又咬了两下。
P——什么？
我得了什么病？
突然从动到静，若有所思到茶不思饭不想的操作和虎杖悠仁这个个体确实太过违和。五条悟的目光投过来，带着虎杖悠仁已经快要习惯的过度关心。
“悠仁？”他的老师尾音上挑：“怎么了？”
“唔。”
虎杖悠仁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他眨了眨眼，对着五条悟露出甜度拉满的笑容。还带着点不好意思。
“丸子里的盐好像没有搅均匀诶。”
他这么说，坐在对面的五条悟立马去给他倒了杯水，还很体贴的表示如果悠仁当着老师面吐出来会感觉不好意思的话老师这就去面壁……虎杖悠仁一边熟练地安抚自家老师，一边的，他生出了更多疑惑。
我是跟老师很合拍啦，但是之前的我，有这么擅长安抚老师吗？
他想，但是这种事情都还算可以容后再议的范畴，现在最重要的是……
——我到底忘记了多少事情？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十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