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电竞]》拥我七冬

2、再见

　　对上沈涣的眸子，纪阳收回了手，眸光轻颤躲开了他的视线，匆忙退了出去，掏出手机给队医打电话。

　　SE有专门的医生在俱乐部里。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队医每天只在固定时段过来的。因为今天是世界赛出征日，他要随队，这时恰好到了三楼。

　　队医几分钟便提着箱子上楼来了，神色紧张，一进门就问：“涣神怎么了这是？”

　　“他额头好烫，应该是发烧了。”纪阳如实说。

　　队医不多言，走上前打开医药箱检查，纪阳走出房门给李傲打电话。

　　电话振铃等接通的那一小段时间，纪阳终于能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快速的心跳。怦怦的心跳和手机振铃的声音共振，一时难以平静。

　　纪阳自嘲地笑笑，其实许俪当时有句话没说错。

　　她对沈涣超乎普通工作人员的感情，很影响她作为领队的专业性。

　　哪怕无关男女情爱。

　　就像刚刚，她那一瞬间的手足无措，只因为生病的人是沈涣。

　　……

　　跟李傲通完电话回来，队医这边已经基本检查完，他朝纪阳比了个ok的手势，神色淡定道：“问题不大，38.2。”

　　纪阳震惊了，声音一时没收得住：“38.2还问题不大？”

　　她下意识避开床上男人灼灼目光，凑到队医那边对光看水银温度计。

　　没注意已经清醒的沈涣，靠在床边，听了她这句话，嘴角现起两圈梨涡。

　　对上纪阳如炬眼神，队医莫名心虚地抠了抠手，解释道：“没事，低烧低烧，还在休赛期养两天就好了，你是不知道前阵子季中杯涣神烧到39度都还是carry全场。”

　　纪阳一时语塞，季中杯是七八月的事情了。她不在俱乐部，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队医瞧着纪阳的脸色，终于正色道：“应该是没什么事的，不咳不喘，估计是这两天哪里受了寒，吃点退烧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他起身收拾东西：“这些药按时吃，另外退烧药我备了在楼下，等下拿上来。”

　　“我下来拿就好了，你先去，我就来拿。”纪阳连忙摆摆手。

　　队医转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他和她两个人。

　　纪阳离了沈涣四五步的距离，避无可避，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广玉兰叶子擦过墙面的簌簌声。

　　沈涣率先开口，声线带着些嘶哑，却不如纪阳臆想中的冰冷。

　　他说：“我没事，别担心。”

　　他说这话时，像以前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沉沉的，因为感冒有些沙哑，但莫名让人心安。

　　好似没有丝毫隔阂。

　　从上半年起，她便很少出现在沈涣面前，哪怕实在是因为工作有短暂交流，也会下意识回避，不想让他注意到自己。

　　沈涣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所以他这半年出现在她视线里时，总是背影。

　　如今看他一身黑色睡衣靠在床头，头发有些凌乱，面前的男人与这些天只能在比赛导播框里看到的Stern重叠，五官一样的精致张扬，多了几分慵懒感，交领的睡衣有些下滑，露出一截锁骨。

　　不同于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尾纤长垂下的睫毛和脖子上的小痣。

　　纪阳的心像是被什么扯动，匆匆说了声我去给你拿药，便快步离开。

　　沈涣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扯了一下，下颚紧绷，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两人从前就算不上熟稔，所以疏远也说不上多明显。分隔三月，如果说以前只是感觉，那现在他算是确定了。

　　纪阳在躲他。

　　……

　　下到三楼，队医正趴着在药盒上写字，看见纪阳来了，一边写一边给纪阳念叨。

　　“这是解热镇痛用的，乙酰氨基酚含量不低，两天就停，吃久了伤肝。”说完一手把两盒药塞给纪阳。

　　纪阳接下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几天还是麻烦你每天去看看他，过两天又要排训练赛了。”

　　以岳沛和李傲给SE训练赛挑对手的标准，训练赛的强度不见得比正赛低几分。

　　队医点点头，嘴上还是笑道：“会去的。别这么担心，只是感冒，涣神自己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愿意天天去看他，他还未必想天天见到我呢。”

　　纪阳想想也是，沈涣似乎的确不太喜欢看医生，之前连队里的季度体检都不怎么乐意去，一拖再拖。

　　上半年队医和纪阳交流不算少，两个人有点交情，所以多问了一嘴：“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是正式当副领队了？”

　　“对，昨天凌晨到的上海。”

　　队医哈哈一笑，向纪阳竖起大拇指：“那你还是管他们的后勤喽。”想起这几个月俱乐部的事情，忍不住偷偷损了刘汉东几句：“我说你们刘队啊，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是适合管管大方向战术引导什么的，管后勤的时候跟活在梦里一样。我盲猜涣神这次就这几天出去拍商务出的问题。”

　　他说着咂咂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刘队可没少增加我的工作量，队里估计想你想得很。”

　　队医这个人唠叨爱开玩笑，想着沈涣还在楼上等着，没聊上多久，纪阳扬了扬手中的药盒，跟队医告辞上楼去了。

　　打开房门，沈涣正靠坐在床上阖眼休息，听见响动，睁开眼来，见是她，碰了碰床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纪阳过去就着床头柜，拆开药盒，把药递到沈涣手上。

　　沈涣没有打断她，端起手边的杯子安静地咽胶囊，目光淡淡的停留在纪阳身上。

　　她身着浅色套装，低着头用指甲抠开锡箔，将药倒出来。

　　脖颈纤长，侧脸精巧流畅，一侧发丝从脸侧垂下，皮肤在室内光映照下是莹莹的奶白。眉眼温柔平缓，眼瞳黑而亮，里面似有波光流转，嘴唇是浅浅的粉，微微嘟着。

　　或许是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沈涣的目光过分温和，她全然没有感觉到。

　　倏尔，三盒药都按医嘱取出来给沈涣服下，纪阳抬起头来，对上沈涣的目光，心间震颤，退了一步。

　　“怎么，几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

　　他这话说得玩味，沈涣眼睛很好看，瞳色深黑，眼尾微抬，双眼皮很薄，不笑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凉薄感。可今天那双眼里，像攒了湖水一般，温润如玉。

　　夏末的阳光从窗外照入，房间里寂了片刻。

　　纪阳不是个嘴笨的人，这次难得不知怎么作答。

　　在她看来，沈涣私下里一直算得上个温和的人，不像赛场上那样冷酷决绝大杀四方。

　　但与温和捆绑在一起的，是疏离。尤其是那件事之后，他们俩的距离感更甚。

　　今天却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生病的缘故，周身的距离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大概是她太久没见他了。

　　纪阳抿了抿唇，匆匆否认便转开了话题：“没，昨天有察觉身体不舒服么？”

　　“昨天出去拍摄，空调挺低，没太在意。”

　　纪阳叹了口气：“昨天去拍摄了？”

　　“嗯，拍广告。”

　　“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晚上就要出发了。”纪阳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想起李傲的指令，干巴巴问道。

　　“收拾完放二楼了，广告杂志拍摄都是这几天，怕忙不过来，提前整理了。”

　　又是一晌沉默。

　　沈涣咽下所有药片，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碰撞声。

　　见纪阳坐到了离床不远处的小沙发上，他问：“你要走吗？”

　　纪阳心里咯噔一下，沈涣一个成年人并不需要她怎么照顾，但从工作人员角度来说，队员生病了还是该留在这里陪一下的。

　　也许是心理作祟，纪阳觉得今天沈涣的问题都很难答。

　　他这个问题明明取决于他希不希望纪阳呆着这里，毕竟这是他的卧室。

　　可沈涣非把选择权抛给了她，纪阳思索片刻，说：“等傲哥来我就走。”

　　“好。”

　　“你先休息吧。”

　　沈涣确实是不太舒服，拎起被子躺下，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仿佛很快入睡。

　　纪阳还在快速打字给李傲说明情况，李傲刚出门没一会，没回消息，估计在开车往基地赶。

　　放下手机看向沈涣，他就着药效似乎已经睡着了。

　　侧脸线条棱角分明，若不是皮肤过分冷白，旁人很难观察到他眼下淡淡的乌青。睫毛纤长，根根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这长相，不说电竞圈，放在娱乐圈也有一席之地。

　　但比起傲人的战绩和LPL无人匹敌的操作，长相倒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LPL第一个大满贯选手，世界赛双冠AD，联盟五杀数记录保持者，17岁出道即巅峰的Stern，毫无争议的LPL第一ADC。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电子竞技而生的。

　　房间里很安静，她甚至能听见沈涣浅浅的呼吸声，纪阳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时至今日，哪怕不久前刚答应李傲答应得好好的，她仍没能彻底走出从前那些闹剧的桎梏。

　　不久，门被轻轻地扣响，李傲推门走了进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纪阳。

　　纪阳起身，跟他一起走出去，稍稍带了一下门，走出来才说：“队医说是感冒，可能是拍摄的时候着凉了。”

　　李傲叹了口气，也是无奈：“昨天下午是他个人的杂志拍摄，这就世界赛了，汉东忙不赢，你又昨天早上刚回来。我要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他不让，要外宣部一个小姑娘陪他去，他也不让。”

　　“他一个人去的？”

　　“司机送他去的。幸好只是感冒，汉东忙不过来，你回来还是好，照顾点他们。”

　　纪阳叹了口气：“他这几个月身体不太好吗？”听队医那口气，似乎是生了几回病。

　　李傲看她神情，冷不丁地调侃：“没，之前就感冒了一次，Stern体质好得很，这六块腹肌俯卧撑一次能做一两百个的，心疼了？前阵子付济旋还摔断腿了呢。”

　　这事纪阳略有耳闻，说是断腿其实没那么严重。断是没断，但是估计也疼得够呛。

　　反正纪阳不在的这段时间，队员七七八八的问题出了不少，倒也不是刘汉东的失职，要是真是刘汉东的问题，他早就被刻在SE耻辱柱上了。

　　但最近就很......估计是水逆。

　　纪阳没想到李傲会这么调侃她，不过李傲本就是随口开玩笑，转而一问：“Stern行李收拾好没？”

　　“他自己提前收拾好了，在二楼。”

　　“好，那你看着他点，我去赞助那边签个材料，等下就回来。晚上出发时间不变。”

　　李傲匆忙离开，纪阳推门进去，发现沈涣已经坐起来，靠在床边，手边是亮着的手机屏幕，眼神清明，不如平时冷冽。

　　纪阳一怔，问：“怎么就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沈涣听见门推开的声音，抬眼望向她。

　　“不是，我以为你走了，就起来看看。”

　　纪阳：……那就还是我吵醒的。

　　想起傲哥刚刚说的，她忍不住问道：“我昨天在上海的，怎么不让傲哥给我打电话？”

　　话说完又有点后悔，这怎么听怎么像兴师问罪啊。

　　沈涣毫不在意，眼底反而浸出点点笑意：“你不是昨天凌晨才到家吗？该好好休息。”

　　纪阳摸摸手背，心下一阵暖流流过。

　　“那……”纪阳还没问出口，他便答了。

　　“另外找个人跟着我没什么必要，拍摄那边有助手。”沈涣把门外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自然清楚纪阳要问什么。

　　“可是你着凉了。”纪阳看着沈涣，圆眸亮亮的。

　　沈涣凝了凝，这件事问起来，确实算他理亏。

　　“昨天降温，摄影棚里空调开的低，下次会注意的。”

　　他坐在床上，修长的手指笼着手机，黑发细碎的敷在额上，笑容清隽，像一只慵懒的大金毛。

　　纪阳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回来第一天，我就敢有这种危险想法了。

　　觉得沈涣像软乎乎的金毛……怎么敢的呀。

　　她心虚地戳了戳腰间的衣服料子，小声说道：“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我们都会担心的。”

　　沈涣闻言，嘴角漾起浅浅梨涡，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纪阳，我饿了。”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整得纪阳下意识回复：“想吃什么？”

　　“随便做一点就好了。”他眼尾微微翘起，眸色漆黑，满是笑意。

　　纪阳走到一楼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她刚刚不是要跟沈涣讲要强化个人健康安全意识，怎么就来餐厅了？？？

　　餐厅里吴诵刚好在吃饭，吴诵是SE的中单，ID.Augety，清清瘦瘦的一个男孩子，坐在那里安静地扒饭。

　　吴诵看见她，乐呵呵地喊了声：“阳姐，好久没见你了。”

　　阿姨在厨房里收拾，听见吴诵的声音，探出个脑袋来：“小纪下来啦，吃饭了没？”

　　阿姨姓田，是潮汕人，特别热情，做饭也好吃，大家都很尊敬她。

　　“吃了过来的。”纪阳笑着答道。

　　上午纪阳进基地便给田姨打了招呼，是故这会田姨也没多寒暄，而是问纪阳：“看见沈涣人没？我做了他饭，吴诵说应该在楼上睡觉，我给他留了菜啊。”

　　“他感冒了，发低烧，刚请队医看了一下，在楼上休息，我给他把饭送上去。”

　　阿姨从SE建队开始，一直在俱乐部里，对队员跟孩子一样，听见立马变了脸色。

　　“怎么病了，最近他老是出去工作，我都见不上他，我就跟李傲说不该给他们安排这么多工作，好不容易一段时间不要比赛，也不好好休息放松。”

　　她转头看看桌子上的菜色，道：“我今天做的都是些荤的，感冒吃了不好，我去给他熬个小米粥或者炖个粿条吧。”

　　“世界赛之前休赛期宣传广告多，也是没办法。”纪阳轻叹一声，见阿姨厨房水池边堆着一片锅碗瓢盆，干等着也是等，说：“田姨您去吧，这我来就行。”

　　阿姨连忙道：“不用不用，这我来，我给他炖个粿条，很快的。”

　　阿姨去捞出几只鲜虾，麻利地去虾头虾线，又切了些新鲜蔬菜，从冰箱拿出粿条依次放进炖锅里煮了一阵，出锅后又滴了几滴麻油增香。

　　不一会儿，这碗热腾腾的粿条就到了沈涣手上。

　　他已经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服，看得出胃口不太好，一口一口缓慢地咽。

　　男人挺拔高大，支在桌前，一举一动慢条斯理，慵懒中可见贵气。

　　阿姨那锅不大，但炖出来有足足两大碗，纪阳只舀了一平碗。

　　沈涣那碗见了底，纪阳接过碗，道：“头还晕吗？”

　　“没，只是有点困。”

　　“那好好休息，我等下来叫你。”

　　“好。”

　　纪阳坐在他旁边，眨眨眼，公事公办地问完，说：“睡吧。”

　　便站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