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济扬

3、C03

　　春逝03/

　　裴锐见她脸上的笑意，也没忍住跟着露出笑意。
　　“那我们早点去，原本是下周二去，我提前请假，我们过去还能多逛几天。”

　　尤溪迟疑了一瞬，“有影响吗？”
　　裴锐：“我的年假一直没休，没什么问题。”

　　尤溪嗯了声，“晚上吃什么？”
　　裴锐：“去外面吃吧，同事推荐了一家还不错的店。”
　　尤溪：“好。”

　　车窗外，城市的夜景已经慢慢露出了自己更诱惑人的一面，比起白日里的冷漠，此刻在霓虹灯的衬托下，似乎在挑引着人内心更深处最真诚的渴望。
　　这样的景色是不多见的，尤溪更多的时间都在家里，家里窗外是小区里面的绿化，夜里最多看到窗外的景色，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因为她也没有时间放在这些景色上，她还有教学上的任务。

　　学校从前年开始要求老师不能把学生的错题带入课堂，也就是说，每天晚上，尤溪必须完成作业批改，并且帮助学生完成作业订正。如果没有按照要求完成，就要扣绩效。尤溪不想做出头鸟，虽然不是多在乎绩效的几百块，但也还是每次都保质保量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每个学生都有不同的写作业的时间，为了批改作业，有时候尤溪睡觉已经超过了十二点，看似学校六点就已经放学，但是真正的休息却已经是凌晨。

　　裴锐之前倒也问过她想不想回家，他的工资完全是够养活两个人的，没有车贷房贷，两个人只需要顾好自己的生活，不仅是够养活，甚至可以说是很宽裕的。

　　尤溪不愿意。
　　这份工作是她靠自己的能力争取到的，哪怕收入没有裴锐多，哪怕除了工作之外，她甚至没有太多时间在其他事情上，哪怕这份工作不断地因为政策教学任务越来越重，也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不在于家里的钱能不能足够两个人用，而在于她不希望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呆在家里成为她母亲的继承人。

　　“到了。”
　　车停下，尤溪还在看着窗外，目光有些停顿。

　　裴锐的目光在尤溪的脸上停顿了一会儿，有时候看着她的表情，迷茫的好像一个小孩子，只是回过神，就又恢复了平时他所见到的熟悉的人。

　　尤溪果然很快回神，“我们进去吧。”
　　打开车门，她走下去，门口是一家鱼庄，这一条街都是它家的铺面，但里面坐下的人几乎容不下，足以证明这家店的火爆。

　　裴锐走进去，前台的服务员问他有没有预定，裴锐点了下头，出示了自己的短信，随后服务员就笑着在前面带路。

　　店里人有点多，裴锐顿了半步，在尤溪往前走的一瞬间牵上了她的手，尤溪还有瞬间的不适应，下意识想要甩开他的手，但裴锐用了不小的力气，也许是一早就防着她甩开他的手——谁知道呢？

　　总之两个人的手牢牢牵在一起，尤溪的掌心一年四季都是热的，反倒是裴锐的手掌冷冰冰的。

　　尤溪不适应和裴锐在除了家里之外的地方表现得太亲密，这种感觉很陌生，属于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更甚至恐惧的，羞耻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脱下了最后一件衣服，她毫无蔽体之物，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遮掩。

　　——即使在如今的社会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裴锐是在结婚之后才发现尤溪这样的性格的。
　　在和尤溪结婚之前，两个人的见面时间只有周末，是真正的周末情侣，看似结婚之前两个人相处了三个月，但其实两个人对彼此还是不了解。

　　至于什么爱情，什么真爱，那是尤溪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事情，她从前就没有谈过恋爱，相亲的目的也很明确，就像是商场买货物，无非是两个人达成了合适的交易条件，再无其他。

　　只是因为需要而在一起的婚姻是很不稳定的，只是当时的尤溪不知道。

　　“这边人有点多。”裴锐在尤溪耳边小声说，果然看到尤溪的耳朵红了，他弯了唇角，每次看到尤溪这个害羞的模样，他都觉得很有趣。

　　尤溪点了下头，到底没有再挣脱他的手。

　　到了小隔间，裴锐拉上了外面过道的帘子，尤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裴锐解释：“平时和领导出来习惯了。”
　　“哦。”

　　“今天学校的事情还顺利吗？”
　　“还行，每天都是这样。”
　　“我同事昨天说下次有时间请我们吃饭，他们最近搬家了。”
　　“新房子装修好了吗？”
　　“嗯。”
　　“好快啊。”
　　“不算快，已经三个月了。”

　　对方去年买了新房子，装修和买房都是裴锐之前帮忙找人谈的价格，比他自己去找人谈的价格加起来少了近二十万，对方对裴锐很感激，之前因为房子还没有收拾好，这是在外面请裴锐一个人吃了一顿饭，现在房子装修好了，也就想着正好可以请裴锐和尤溪一起。

　　尤溪和对方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她和裴锐结婚，对方是裴锐请过来的来宾，一次是尤溪去公司找裴锐，对方正好在一楼前台拿快递，遇到了尤溪，就带着尤溪去找了裴锐。

　　尤溪和裴锐结婚的时候，酒店的宴席坐了十六桌，其中裴锐的亲戚朋友坐了十二桌，尤溪没有什么朋友，亲戚也是尤溪的爹喊过来的，不然怕是一桌都做不满。
　　虽然一直都住在家里，但是尤溪认识的亲戚不多，更不熟，从小村子里的人就说尤溪看着太独了，见人打招呼也没个笑脸，跟她那个村里人公认的善心人爹娘差距太大。

　　这样也好，尤溪不擅长和人交往，这样正好避免了很多交往的机会和时间，不然就会像她那个成绩还不错的二姐一样，每次放假都必须免费辅导好几个亲戚的孩子的作业，忙碌程度堪比尤溪的班主任。

　　村子里的人情是这样的，对于在村子里生活的亲戚来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尤溪却习惯不了，她从小学就开始在县城里的学校读书，学校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她受其影响。

　　她两个姐姐没有赶上好时候，更小的时候，尤溪的那个村子还有村小，从家里走到村小只需要十分钟，那是尤溪的两个姐姐上学的地方，至于到了尤溪的弟弟那会儿，尤溪的弟弟每天跟着搬到城里的亲戚家里住，那个亲戚就是尤溪的大伯。

　　大伯也不容易，好容易在县里买了房子，不是楼房，是一个高山上的院子，两个平房，外面搭着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相比较一平方米四五千的楼房来说，这个要价二十万的院子显然是性价比更高的选择。
　　尤溪也去住过一次，但是对方一家五个人，多一个尤溪的弟弟已经很是拥挤，尤溪还是住在宿舍。

　　和裴锐结婚后，尤溪一度感到非常安全——那是一种放松的，好像一直在水里憋气，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庆幸。
　　她知道，不管怎么说，她不会再过从前那样的环境，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多的机会，但好在，递给她的每一根不够长的橄榄枝，她都拉住了。

　　“可以。”尤溪想了想，“你到时候提前告诉我，我们去了带什么礼物？”
　　裴锐：“我来准备就好，你不用担心。”
　　尤溪：“明天我们去妈那儿，还是周天再去？”
　　裴锐：“明天去吧，周天我们休息。”
　　尤溪：“好。”

　　就是这样。
　　裴锐很礼貌，或者说很客气。裴锐从来不会自己决定好事情之后告诉尤溪，这是尤溪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是属于成人之间的，或者说是属于城市中的夫妻才有的商量，在尤溪从前是见不到的。

　　两个人点了三菜一汤，吃不完剩下的两个人打包带回去，明天上午两个人起来之后当做早餐或者午餐。

　　裴锐是不吃早餐的，他周末甚至是起不来的，能早起的只有尤溪，尤溪早上醒过来一般会看一会儿教学相关的书，玩一会儿手机，等裴锐起床之后开始做饭。

　　周末的生活也谈不上多有趣，偶尔两个人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或者开车去市里其他地方的景点游玩，次数不算多。
　　聊天的机会不少，但很少深入地聊什么事情。

　　周六中午吃过饭，裴锐开车带着尤溪一块去超市买东西，买了点水果和蔬菜就去了裴锐父母家里，家里的麻将馆开在一楼，二楼是他们一家人之前住的地方，有四个卧室，一个现在是杂物间，裴锐自己睡最大的主卧，父母两个人睡一个房间，还有一个是裴锐父亲的书房。

　　到了家里，现在还没有人，裴锐把买的东西收拾进厨房，让尤溪去打电话问妈下午吃什么。

　　裴锐的妈说不急，等一会儿。
　　于是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各自玩手机，等着裴锐的妈回来。

　　裴锐的妈叫胡英华，本地人，面相有点凶，但性格不错，尤溪一开始还以为胡英华不太满意自己，直到婚宴上，胡英华给了她一个18.8g的手镯，又给了她一张八万八的银行卡，后来问裴锐才知道，胡英华一个人经营麻将馆，如果太好说话，很容易被欺负。

　　胡英华很快回来，手上提着些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海鲜和肉，见两个人玩手机也没说什么。
　　尤溪站起身去帮她收拾，胡英华说：“不用你帮忙，你们工作那么辛苦，这顿饭我做就行，瑞瑞，你来给我打下手。”

　　尤溪看向裴锐，裴锐笑着点头，“来了。”

　　“你吃点水果，我去给妈打下手。”
　　尤溪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