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20、又大了一岁

　　春节后第一天上班，我把医院开给我的两条假条交给卢副经理。她从办公桌下的箱子里拿出一小袋虾皮递给我：“这是□□岳经理节前寄给我们的特产，当时你不在，我特意留给你的。”接过虾皮后，我回到办公桌前给黄经理留言：“谢谢你的虾皮，节前提前回家，刚从同事那里拿到。”
　　黄经理手速飞快在电脑上打出一连串问题：“虾皮？怎么会只有虾皮？其他的你都没拿到？”
　　我本想不再多说就此作罢，可是又有些疑惑便继续打字回答：“还有什么其他的？我只分到一袋虾皮啊。”
　　“所以叫花鸡你没尝到？”
　　“什么叫花鸡？”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给洪七公做的那道名菜，“哇，一定很好吃吧？”
　　过了一会儿，黄经理又在电脑上回复我：“我知道了，姗姗也没有拿到。这样，明天我再给你俩寄两只过来，收件人就写你的名字。你收到后悄悄跟她分了就好。”我知道黄经理的好意，在这冷漠的都市里，还是有人在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打工人。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心理，我的心此刻真的很温暖。
　　过了两天，我果然收到黄经理寄给我的包裹。我悄悄知会姗姗，等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把里面的东西偷偷分了。回家的路上，我雀跃的心情期待着，洪七公的口福我也有了。上次曹大哥寄到爸妈家里的虾和其他海鲜特产，质量真的胜过在平城的大超市里售卖的许多。只是妈妈很少做海鲜，也不知道如何烹饪最好，便还是按麻辣鲜香的口味做了。我知道自己没本事给父母带来春节时任何额外的礼物或福利，虽然我已经把那张购物卡给他们买了染发剂和手动剃须刀。但是在吃到曹大哥千里迢迢寄来的海虾时，我心里还是充满了感动和感激。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把包裹里的叫花鸡取出来。撕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报纸，是一个泥土包裹的椭圆状物体，我兴奋地刮开泥土，想一睹里面的庐山真面目。尽管已经凉透，但是那只叫花鸡在冰冷的空气里依然香气扑鼻。我高兴地蹦蹦跳跳把整只鸡放到案板上切好后再上锅蒸热，这时我才发现鸡肚子里塞满了用香菇冬笋等材料包裹的已经料理好的鸡胗等内脏。妈呀，叫花鸡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我还没吃到嘴里已经是垂涎三尺。这一天的晚餐太美好了，连乔希都赞不绝口。她边吃边开心地喊：“清凌，洪七公太值了！郭靖娶到这样的老婆是他最大的福气！”我嘴里嚼着从来没吃过的可口鸡肉，无暇理会她，沉浸在美食和享受的海洋里。
　　我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依然回味无穷。乔希见状推了我一把：“很少见你这样！”
　　“叫花鸡呢！”我立马又从瘫坐的姿势起身变成坐直，“看了那么多武侠小说，第一真正做了侠女，吃鸡的侠女！”
　　“对了，”乔希说着坐到我旁边，“同学会那天你走得早，我没机会跟你说。”
　　“说什么啊？我不早走，还跟着你们闹洞房吗？”我忍不住自嘲。
　　“其实，我也不知道，”乔希叹了一口气，“直到我回家跟我妈一说，才大概知道情况。”
　　“什么情况啊？神神秘秘的，要说快说，不说我要看电视了。”我打了个呵欠，准备起身去拿遥控器。
　　乔希顿了一顿说：“关于陆达的，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下。”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说：“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我觉得有意义，所以还是该告诉你，”乔希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妈妈的一个好朋友恰好是陆达未婚妻的妈妈的好朋友。”
　　“崖城果然不大啊，朋友的朋友就能串起一座城。”我不禁苦笑道。
　　“女方的爸爸跟陆达的爸爸既是朋友也是生意伙伴，他们两个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女生读的是北方的外国语大学，听说每年放假回家，陆达都会去女方家吃饭联络感情。所以，他以前对你说什么没有时间，那是对你。无论多忙，他总有时间去女方家里，不管这是不是他爸授意的。”乔希一口气说了许多，又怕我跟不上她的节奏，停了停等着我。
　　我有些如梦初醒的样子，脑子里仿佛一下清醒过来催她：“你继续往下说。”
　　“两家的家长其实早就属义两人的婚事，不过是等女方毕业而已。毕竟男方还想在军校里深造，以后出来在部队上好提干。他上次来找你，或许是心里还有你，但他早就决定结婚的对象是那个女生而不是你。我当时不知道，还觉得好可惜，高中同学的感情毕竟还是很纯粹的。谁知道，事实如此狗血！你真不必为他这样的人伤心难过，唉，真的好狗血！”乔希终于说完大结局，如释重负般看向我。
　　我故作镇定地说：“原来如此，正如你所说，我大可不比为他伤心难过。我只是可恨自己太傻太天真…”
　　“也不能说他渣吧，毕竟生意人很精明，他爸肯定是都帮他安排好了一切。你也不能说是傻，当时我也跟你一样觉得他是因为读军校，管理严格时间有限，所以无法在假期里跟你好好正常交往。如果你也算傻，那我是彻底没救的傻。唉…”乔希很少叹气，今天她已经是第三次叹气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陆达说过，身为小学老师的父母因为生活贫困而过不下去，于是他爸愤而辞职下海经商。在他小时候，还因为他爸经商不利，他父母被迫在春节时候外出躲债，而自己只能在外婆家战战兢兢过节。日子终于好过以后，他爸替他做了职业规划，以后他读军校进入部队后从政，这样商政结合可以将家族利益最大化。所以，他的人生仿佛很大程度上被他爸遥控操作着，虽然没有完全的自由但听起来是一副走向光明的伟大画卷啊。当初高中教室里陆达口中的：“你们都是想读外国语大学后出来在高档写字楼里工作，但工作的天地不过是一个小格子间啊。”他口里的“你们”重点其实不在我，而是在他那“郎骑竹马来，绕床嗅青梅”的小英身上啊。一切恍然大悟，只是这许多年间的感情究竟是错付了。他为什么不直言相告，还是他就喜欢这样玩弄我于鼓掌之中？
　　看着我呆呆发征，乔希有些担心地问：“你没事吧？我本不想都告诉你，但是我又觉得你应该知道。不要再为他难过了…”
　　“其实，为他难过的日子早就过了，伤疤也已经结痂。”我轻轻摇头胸中吸了一口气，“我是难过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被人摆布，这么单纯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还有，明明已经好了的伤疤，又主动拿出来让他割开一次又一次。”乔希不再说话，轻轻抱了抱我。
　　我又投入风风火火的工作里，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自主独立的途径。当然，工作还是那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王大力要在老家陪老母亲过完大年十五才能返回学校，但是因为火车票不好买，他干脆决定过完正月再返程。等到他返回联大不久后，又参加了学校的调研去外地一个月。听说调研有收入，他乐颠颠跑去，我也替他高兴。转眼又是我的生日，当天早上我特意早起，去楼下买早餐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一束鲜花。买东西总喜欢讨价还价的我，说服摊主送了我一只香水百合，这个老大爷最后也乐呵呵地说：“送给你，给你祝贺生日。”难得打扮自己的我，这天居然破天荒穿上了短格子裙和长靴子。都是打折低至3折的特价货，我平时很少关注，但价格真的不能再低而且也还适合自己就买了。去到公司，我还被董师姐调侃：“咦，今天有约会吗？”
　　我自嘲地说：“对啊，我约会我自己。”我当然也想有约会，可是哪里有啊，只有数不尽的工作和合同等着我。
　　快到中午的时候，行政部的老主任进来我们办公室，递给我一个信封并说：“小木，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我露出久违的笑容冲她说：“谢谢主任！今早我给自己买了花！”她笑着点点头，拍拍我后背转身走了。我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有一张贺卡，卡内写着“祝木清凌生日快乐！”里面还夹着一张一百元的纸钞，我不禁心花怒放。早上用二十元买花的时候，我心里还不是很痛快，毕竟我每天的工资不过五十多元。但现在居然收到生日礼金，这意外的惊喜着实让我开心。
　　王大力中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好像今天是某人的生日哦。”我懒得跟他废话，没有吭声。他只好自己找台阶下说：“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我没有多说什么，好像这段时间没见也不是十分想念。
　　他有些自讨没趣地说：“我这边都还行，等调研完了就可以返校了。”
　　我平静地说：“祝你一切顺利。”今天是周五，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不甘的情绪占了上风，我想找个人陪我过生日。我不想又找莹莹，她已经搬到平城城外几十公里的医大新校区，过去需要一两个小时。去年我过生日，就是她跟我一起。我还记得我们吃了自助豆花火锅，虽然我已经有了微薄工资，但莹莹知道我挣钱不易不让我请。但我如何忍心让还在读书的她请我，所以最后我们变成了AA制吃饭。饭后我们先去附近的影院买了《通天塔》的电影票，又在旁边的超市里买了零食带进去。这个生日过得很舒服，谢谢莹莹的陪伴和带给我的温暖。我没想过找乔希，她的工作也很忙很累，而且回家后我们一般没有什么多的交流。我和她总是更像同屋共主的同居伙伴，我总是主动跟她分享很多自己的故事，而我对她知之甚少。我不想在自己的生日当天还很客气地照顾熟悉的又有些陌生的室友心情，于是我开始在网上翻找合适的朋友相约。因为是临时起意，我都不好意思去突然打扰别人。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上一次通过发帖征友认识的一个学习法律的师兄杨建的头像动起来，我点开后看到：“今天有空吗？上次说请你吃饭，结果太晚了没成行。今天能给我这个机会吗？”我一看，还真的是瞌睡虫遇到枕头了，管它是谁，我生日这天有人请吃饭有人陪吃饭，难道不是好事吗？当然不是任何人我都想跟他吃饭，只是这个师兄上次见面感觉并不差。不过是因为他临时有事晚到，我自己先吃了。跟他聊天也就是他吃一碗面的时间，第一印象还可以。于是，我想了想回复他：“好的。就是我下班时间不太确定，可能七点多吧。”
　　可能是因为周末吧，方经理走得比平时早一些。是啊，钱再多还是需要有家人一起分享，反正包哥会包揽具体事务，他不如早点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也不知道他的二胎儿子是不是还在特区，总之那样的生活离我太远。方经理走后，已经没有工作的我跟包哥打个招呼也先溜了。我步行近半个小时才走到与杨师兄见面的地方，他依然那么清瘦戴副眼镜，本科毕业后还住在学校附近，听说在一个律师事务所跑业务。我们的收入都不高，在大学周围的小馆子吃饭是最经济实惠的。不过吃过两顿饭的我们，显然还不够熟络，彼此说话非常客气。他给我夹了两次菜后，交流了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想法，但毕竟我们的专业跨度很大，表面的客气维持得有些辛苦。末了，他问我：“今晚还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安排，”我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请我吃饭。”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饭早就该请你吃了，一直拖到今天。”
　　我知道他也是囊中羞涩，大家都刚毕业不久，家里没有任何背景资源，全得靠自己在社会上打拼，所以便缓和气氛道：“但是今天不一样啊，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陪我吃饭。”
　　“啊？”他有点吃惊，“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笑了笑说：“生日这个事情是随便开玩笑的吗？是就是咯，也没什么大不了，今天过完就不是了。”
　　“那可得好好庆祝下啊。”他若有所思。
　　我心想好好庆贺那可得好好花钱不可，何苦为难一个不熟悉的网友呢？我又不是谁的谁，便说：“已经很好了，平时晚饭我多随便吃点，今天有三菜一汤很丰盛了。”
　　“要不我们去唱歌吧？你应该喜欢唱歌吧？”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有点意外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像你这样的女生，多少都会喜欢吧？”他因为猜中我的喜好有点得意，“我知道有个地方唱歌不错，去坐坐吧？”
　　“现在是周五晚上，估计到处唱歌都很贵，算了吧。”我是真心不想让他破费，何必欠他的人情，我是真的很少自己掏钱晚上黄金时段去K歌。”
　　“这个地方都是学生去的，不贵。就是在大房间里转台，不是包厢而已。”她看了看我，“你不介意就好。”既然是这样，我便欣然应允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