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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年心 ...

  •   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仓促的一生甚至没有辗转繁停,便已死死沉沉,在人性的故事里落下葳蕤一笔,波澜不惊。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人的话,我此生大抵就是这样。

      “齐献云,我的名字。”
      齐献云,他的名字。
      我心里重复着他的话,从一片阴影下抬眼探看着他朝我一步步走来,于无尽的橙色光辉里伸出白腻的手,高高在上珠冕在身。是我此生的不可企及。
      齐献云金色的瞳孔微张,细碎的圣光游弋在其中,他眉间有些风雨疏狂的惊讶,垂眸看着匍匐在黑暗中的我,眼中浸满温柔,他说:“阖亭暴徒尽诛,三光境已净如往昔,姑娘,还请不要害怕在下。”
      他的声音清亮极了,像极了我曾经眷恋过的鹤鸣。我将自己埋入颓靡艳色的柔软花冠中,眼不得见方寸光明。纯金的牢笼由特殊的符咒加持,哪怕是渡劫大能,也无法打开。若是强行攻击,恐有反噬。作为齐献云这样的高阶修士,也定然理解其中奥秘。
      可是在齐献云朝我伸出手的时候,我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与之掌心相合,就能摒除一切晦恶。
      我颤抖着伸出沾满花汁的手,抚上年轻剑修的袖口,见没有被甩开,得寸进尺地一点一点收紧手掌,将洁白的绸染上深深浅浅的红,恶毒而又艳俗。
        
      ***
      “那一刻,我好像真的以为,他是我的救世主。”
      哪怕只是一刻的错觉,我都清醒地知道,曾经以炉鼎的名义被叛出门派的长老于三光境上清亭献祭给魔族的我,注定飘零凡尘。在风光无限名门首徒的齐献云面前,我就像笼中看似绮丽的花,实则与□□相离,消弭片刻欢愉便碾为尘土。
      短暂一生,也惊艳一生。
      所以,这种错觉来的快,消失的也快。
      我回想起故事的开端,总有种朦胧的感觉,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遮去了部分视线。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叙述的故事。
      “南山族人果真神机妙算,那么后来你是怎么做的?能从固不可破的梵天牢中出来,想必你口中的齐献云一定花费了不少心神。喏,见面礼。”他说着,朝我手里丢了个东西。
      我手一沉,张开一看,是一块南山石,萦绕细碎绵长的天缥色光缕。见是旧物,我不自觉抚摸着它,心中已有压抑的记忆在翻飞。
      “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
      “听说,笼里那位可是曾经三光境主与玄湖仙子唯一的爱女,珍之重之,说是皎皎天上月也不为过,哪成想如今……”
      “魔族猖獗,四大家族如今人人自危,哪个门派没几个逆徒,还从未见过像那位一样堕落到与魔族为伍的,竟然伙同异族血洗了三光境,啧啧,对着那样如父如母的门主夫妇都能下手,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穿着内门青衣的弟子停下八卦的嘴,对着她的师妹仔细交代,“等会儿进去了,记得要三缄其口,免得徒惹仙子伤心,毕竟是与献云仙君有一纸婚约的人,将来崛起也未可知。”
      师妹嘟囔了几句知道了,进了这偌大的宫殿。
      我躺在冰冷的花海中,听着她们放下东西,又悄无声息离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于无尽的黑暗中,怜悯只是一瞬的残忍。
        
      下一次造访是在残月将落。
      齐献云带着一身寒霜,来到我的牢笼前,握着铁剑一下一下激烈地砍着锁链,接连震起无数火光,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那双泛红的眼睛。他紧咬着牙关,固执重复着动作。那么用力,又那么悔恨。
      看来,他已经知晓了我是谁。
      三光境满门陨落,或许作壁上观的所有人都是凶手。
      只是与我微弱到接近于无的呼吸比起来,一切挣扎都显得无比徒劳。还是,不要在意我了吧。
      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晞。
      朝露,就是我的名字。
      多么讽刺啊。
        
      再一次醒来,是在明媚的阳光下。
      只是,形势并不容乐观。所处地凌云峰望月崖,其与险峻相伴的,是寒冷。积雪不化,百草不生,唯一可以听闻的,是不远处众人愤懑的呼吸。
      “九天在上,三界动荡,妖孽横行,昔有三光境之祸,今有罗星门掌门之子受妖女迷惑,本命剑毁,筋脉受损,数罪并罚,念其受制于梵天牢,故流放极乐深渊,以此警示。”
      梵天牢,古之缚魔神器,加诸雷霆符咒,可禁锢古魔力量,非天诅不解。
      那么在梵天牢里的是什么?
      自然是魔。
      我垂垂老矣的心脏此时跳动着,促使冰冷的指尖一遍又一遍触摸地面。随后无比清醒地看着千人万人齐齐举起淬了符火的弓箭,对准了我。
      万箭齐发,穿心而过。
      此情此景配上那声奔赴而来的凄厉哀嚎,悲壮极了。
      我早已料到我的结局,所以凝法力于掌心,劈裂了梵天牢所在的断崖。我看着狂奔而来的齐献云,敛尽悉数情绪,开口道。
      “如履薄冰,不如不活。”
      似乎在不合时宜地解释着所作所为。
      我从来不明白一个人的愧疚可以有多深,但当齐献云随着梵天牢跳下望月崖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
      我问他为什么来,他说他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想起了少时的恣意,想起了少时的约定,想起了少时的祸事。
      只是当他选择背离世人之时,便注定与我深陷泥潭,此生不得安宁。
      他说他不在乎。
        
      ***
      “在那一刻,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是谁,一个千疮百孔的神,一个……被遗忘了的神。”
      “只一点吾不认同,”然容摇着千山寒骨折扇,发丝微动,提出质疑,“南山神族……真的被灭族了吗?”
      我垂下满目疮痍,回溯过层层叠叠的记忆,回答:“我……尝试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我亲眼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死在了他们手下。”
      然容挑眉,似乎对此仍然心有存疑,却闭口不谈,反而讽刺:“时光回溯不是长远之计,违背天性,忤逆神令,你无疑在自取灭亡。”
      “神王殿下,你逾距了。”我冷声。
      然容抿紧了唇,听着我继续道:“三光境已毁,罗星门携众仙门却并不足以抵挡魔族的洪潮,当时,我和齐献云被困极乐深渊,觐见了当时的魔君……”
        
      ***
      我在黑暗中死死沉沉,不知今夕何夕,齐献云寸步不离地守在梵天牢,抵挡着魔物的靠近。
      极乐深渊永不见光,绝佳的养料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魔,在这里,魔物多如过江之鲫。传说,在极乐深渊的深处,住着魔族的魔君,积危深厚,受万魔朝拜。
      齐献云的本命剑,春晓,与我的秋藏同出一支。春晓断于理智溃败的深夜,秋藏亡于身遭背叛的白日。
      没有剑的剑修,在撑到第四天的时候,不堪前仆后继的攻击,心力交瘁,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仍然固执地贴在梵天牢边,安慰着奄奄一息的我。
      到最后,他的身躯倒下了,嘴里却还念叨着“我会保护你”“别怕”“我在”。
      那些魔物一哄而散,一个带着金色高冠和耳饰的黑袍魔族悠悠走来,手里把玩着一对东珠。
      他打量了眼前两人几眼,哼出一声冷气,“要知道是你,我才不会来多看两眼,糟心的玩意儿,还不快滚回你的剑宗。”
      我睁开眼,透过缕缕黑色的长发,看见了他:“竭泽,又见面了。”
      竭泽似乎想起了往日不分昼夜的追杀游戏,冷眼看着我的狼狈:“能在这里见到你,不简单,实在不简单,或许我们都应该远离你。”
      他显然认出了边上的齐献云,而此刻,未尝一败的罗星门天才剑修浑身是伤地晕倒在地,并不知晓来者何人。
      我微弱喘着气笑了下,说到:“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竭泽一开始并不抱有期待,在听完了我的筹码,他的眼睛骤亮,心里也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成交。”
      真正见到魔君是在竭泽和魔君座下第一魔使打了几个回合太极后的一个午后。
      幽冥殿,魔君商议要事的殿堂。
      体型健美的魔君穿着华贵的黑色织金长袍,头戴白玉冠冕,坐在雕刻繁复符文和冥纹的骨椅上,两指撑着下巴,打量殿中的我,终于想起是哪号人物,拧了拧眉。
      “吾说过,你想要的太多。一个人……她一旦沉湎于无法忘的过去和不可期的未来,都会过得极为凄惨。十年前吾拒绝了你的请求,那么今天也一样。”
      我听着他的拒绝,并不觉得惊讶:“你会答应的。”
      “朝露,不可无礼!”第一魔使符瑛在魔君的下首呵止出声。
      这位曾经的大师兄已经完全堕魔,相貌随之改变了些。由此可见,环境有多影响人。
      我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一丝动容,仍然等待着魔君的回应。
      只可惜,魔君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接这块烫手山芋。
      我盘算了下,将手中的幻象凝成实质球体,而透过微缩可观景象,正是“未来”。我开口:“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哦?”
      这只是一个好的开始。
      最后,我笑着走出了幽冥殿。我的耳边似乎回响起众人谩骂我疯了的声音,路都是自己选的,就算是为此死了,又怪得了谁?
      符瑛快步跟上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符瑛现下乃是第一魔使,堂堂魔君为他撑腰,长脸得很。
      他面若冰霜,姿态高雅。微微抬起长袖的动作如诗如画,逆着光侧头觑我一眼,说:“早同你说过,再次相见,必是你死我活,你又何必自投罗网呢?”
      早已习惯他这副谁都瞧不上的模样,听到这句符合他此刻表情的话,我还以他斜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魔使大人,你可曾听过人间的一句话,”继而,我转头盯着他的眼睛,“打人打脸,杀人诛心。”
      符瑛冷呵一声:“与虎谋皮,无亚于将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
      我:“可我说服了魔君……”
      符瑛:“不,你没有说服魔君。”
      我:“固执己见。”
      符瑛:“巧言令色。”
      我与他相看两厌,分道扬镳。
      我与齐献云在极乐深渊磋磨数月,终于重见于光。
      齐献云胡子拉碴却也精神百倍,合身的白袍也变得宽大许多,明亮的双眼带着惊喜看着我。
      随后,我们去找了居于焦东亭的老先生。
      在焦东亭解开梵天牢之后,我和齐献云隐居水天间的世外桃源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直到一年后罗星门掌门上门以我作挟,逼迫齐献云回去。
      而在归途中,全队遭魔族伏击,齐献云旧伤未愈奋战其中。
      一支弑神箭破空而来。
      我并不愿意看到他受伤,飞奔过去,死死护住齐献云。我看到他诧寂的双眼,无声地问着为什么,也看到千人的同情。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利箭再一次穿透了我的心,只是这一次我再没那么好运。
      丹田尽毁。
      再次醒来,是在罗星门,众仙门认可了我的身份——一个毫无攻击力且此生不能筑基结丹丹的废人,一个仅靠献云仙君才能在第一仙门说上话的未婚妻,一个双亲皆亡门派尽毁的幸存者。
      已经是不能称之为有仙缘的人了。
      “朝露,朝露……对不起……对不起……朝露。”他抱着我,越抱越紧,我却琢磨出些别样的意味。
      本命剑毁,修为皆无,在这条道路上,我与他有着惊人的相似。
      对于一个天才剑修来说,意外才是最好的一把刀。
      我拍着齐献云的背,安慰着他:“我在,我在,没事的……”
      可是他们都错了,我不想成仙,也不能称之为人,得到齐献云的所有感情,才是我的必经之路。
      明月投下冰冷的白练,一如我尘封的心。
      罗星门倾尽全力,终于修复了齐献云受损的筋脉,至于之后他的修为突飞猛进,要从魔君第一次挑衅开始说起。
      先前我与魔君立下交换约定,我送他足以与六界抗衡的力量,他保我一路伪装无虞。而魔君带手下袭击罗星门公然毁约的做派,激怒了齐献云及罗星门上下。
      一日,魔君潜入府邸,仅带走了我。
      如此羞辱意味的举动,那么接下来……我看了看依旧奢靡的魔君,金子打造的宫殿铺陈神兽的白骨,梁柱镶嵌神鸟的眼珠。不过,魔君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也许他曾经是想杀了我的,而现在没有了任何筹码的我,只是个可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吾在想,没有了本命剑的剑修,还能不能再战,也许他该像你一样,放弃一部分的……天性。”魔君斜坐在上首,暧昧地朝我笑,雕刻精良的骨椅宽大结实,被他黑色的衣袍遮盖。
      他散漫而强大,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力量并不等于一切。
      “仇恨,才是我给予他的武器。”
      “哦?”
      他依旧是质疑,那样深刻地以为,强大不会被弱小打败,一个有着劣根性感情的种族不会有以卵击石的勇气。直到死,他都没能明白,身为东翼神的他,也会有死亡。
      齐献云的剑破空而来,劈天吞海的剑意如影随形,将将割裂出另一个世界。与魔君缠斗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其击杀。
      金色的光辉从魔君身上散裂,飘落在我的掌心,无人可见我的悲戚。经此,竭泽和符瑛也没能拦住他,我牵着齐献云的手,回到了罗星门。
      这是齐献云实打实成名的一战,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的信仰。
      我看着这个年轻剑修褪去浮躁和冲动,变得沉稳而温柔。他的修为上升极快,已经超出了他的掌门父亲,离飞升只差最后一步。
      断尘缘。
      于是我帮了他一把。
      其实也算不上帮,只是被竭泽逼到绝境的符瑛知晓了他与我的约定,只身潜入罗星门,意欲灭口。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这位曾经的大师兄作为魔族先锋,死了,死在了齐献云剑下。
      而我最终没有留在罗星门,而是被趁机而入的竭泽挟持,成为了掣肘齐献云的筹码。
        
      ***
      “……而这,也仅仅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我冷静地看着记忆,手里捻起一颗乌木珠反复搓揉,悠悠然道,“得到又失去,愧疚得以补偿又再次亏欠盛大,这些都足以摧毁一个意志坚定的剑修。”
      漂泊不定,意志不坚,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猛然捏紧了乌木珠,抬头望去。暴戾的念头许久才渐渐平息。
      透过莹莹烛火,然容的面孔不甚清晰,线条利落的下颌开始有了起伏。
      “南山不世出的神女,明明只要毁了这一切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为何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办法。”然容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眉眼间闪过冷意,话锋一转,“又或许,你在垂怜人间。”
      神有心,却无法爱人。这是他们的通病。
      我戏谑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好像,并无法完全摒除神的天性。”
      南山神族覆灭,其余诸神皆隐匿世间,独善其身。不过,仙族似乎有着独特的秘宝,可以窥探一二神位。而神族所能做的,仅仅是割舍掉一部分神性,看起来与人无异。
      “不过也没有关系,毕竟,足够的功德也能让他成功飞升。”
      这才是我的目的。
      然容眼神微动,幽远的目光似乎在透过我看着什么。
      然而,那沉重的目光也勾起了我的往事……
      即使记忆风化,不复完整,我仍然清晰地记得,神族覆灭的开始——仙族率天兵围捕南山众神,啖其血肉,得其神力,切其骨肤,制成兵器。此仇恨至死方休。
      “神血浇灌的罪恶,将由我一一斩尽。”
        
      ***
      我记得离开时转头看到的那双眼睛,红得浸满悔恨。齐献云,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个礼物。
      你想要保留“人”的情感吗?你想要偿还我这份愧疚吗?你想要飞升吗?
      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是,你要留下一样东西。
      竭泽已经登上了魔尊宝座,统一了整个魔界,地位远超彼时的魔君。
      竭泽挟持了我,目的有二,一,急需一场战争除掉异己,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建立威信,二,除掉我,一个曾经与他交易过且知道他上位内幕的人。
      这看起来似乎并不难。
      最后一份功德,就是除掉为害一方的竭泽。
      “他的死,我并不意外。”
      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可我左顾右盼,只看到满目的狼藉,脏污的鲜血,最后才渐渐醒悟。
      原来,说话的,竟是我自己。
        
      ***
      “不过是太阳将落,因为不想见到黑暗,所以倒头就睡的自欺欺人。”
      然容见我起身,惊讶道:“这就走了?”
      “当然,”我顿了顿,“你我本同族,不过,经此一别,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关联了,多多保重。”
      在然容若有所思时,我离开了这片孕育我们的深海。
        
      ***
      他的名字叫崇明。
      金光重塑他的仙骨,众生成为他的飞升道路上的垫脚石。
      他飞升的那天,所有仙官翘首以盼。曾经的仙首凡间历练归来,这是千年来共同的夙愿。
      可是,他们注定等不到了。
      我拿着然容赠与我的星琅刀,扎进崇明的胸膛,在他诧异的目光下,一遍遍剔骨。
      直到他身上的所有金光褪去,变得暗淡无光。
      崇明纤长的睫毛沾着泪,抖个不停,哆嗦的声音沾着冷意:“你早知……原来你早知。”
      我当然不会因为他的一时可怜而停下,于是残忍地说:“我当然知,崇明仙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都是你应受的。”
      崇明:“可接受这一切非我本愿。”
      我冷笑:“事已至此,还请仙君莫要狡辩,这世上,日升月落本质上并不是美好的象征,日复一日的逃避,是可以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一次次辩解,是可以树立弱者的表象,可是你知道的,我向来睚眦必报,不肯平白遭受分毫。”
      崇明晦暗的目光望向我:“只是我从不知道,你会这样恨我。”
      我沉思道:“我当然恨你。”
      可我更恨自己。
      我将他推向深渊,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卷入命运的漩涡。轮回的日日夜夜,我都浸泡在无望的仇恨中。一次又一次错失良机,一遍又一遍命丧黄泉。
      齐献云,亦是曾经的仙王崇明,惊才绝艳一生,他飞升的那天,就陨落了。
      他快要化龙了,那是他毕生的追求。
      可是那又怎样?在亿万年孤独而痛恶的岁月里,我分崩离析的魂魄被禁锢在这里,重蹈覆辙神族的覆灭,看着他们践踏曾经孕育万物的土地,欢呼雀跃我的死亡。
      我竭力拼凑着我的曾经,想要证明南山神族存在过的真实,无数次回溯时光,无数次被冠以恶魔的罪名,我已经死了啊,我还害怕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怕。
      “看来,固执的你仍然没有发现。”我听到然容的声音,转过头去寻找他。
      入目是虚无,就像我死亡的那一刻。
      “世界已经坍塌。”
      我的神心已灭,眼前破碎的光亮薄如蝉翼,辗转过便消散,透出斑驳的点漆深渊,而当黑色遍布世界的时候,就是一切消亡的时候。那又怎么样呢,我至死,也不过抓到了这一点仇恨的边角,却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然容悲悯地站在高处,将神一生的祝福都加诸于我,他说:
      “吾愿赋予你重生的力量。”
      然容将他一半的神心送给了我。
      然后世界重塑,万物欢呼。
      我得到了仙的骨,神的心,可我躺在冰凉的土地上,灵魂渐渐碎裂,飘散于空,久久不得安息。我仍然记得很多年前那双金色的瞳孔倒映出的惊艳,交织着然容剥离神心的震撼。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它说它来拯救我了,可是我看着眼前满地的脏污,忽然想,其实我需要的并不是救赎,而是解脱。
      故事到了这里并没有终结,相反,崇明已死,众生回归虚无,恰如神明初临人间,一切,都将开始新的轮回。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只是在新的故事里,千万,不要再遇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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