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原镖局》白云泉

47、征西大将军

　　关于少帝这事儿沈旻没有烦恼多久，不到半年再次传来国殇，少帝因病驾崩了。
　　这病是不是真病外边人不清楚，但禹牧觉得不是，因为他知道皇帝年龄虽小，但性子倔，多次顶撞王太后，还当众斥责过亲舅舅王相，虽然这孩子是太后亲生的，但在权力巅峰的人会因为权力做出什么历史早就给出了答案。
　　现在这问题也并不重要，而是少帝去了，皇位该由谁来接手？
　　禹牧这段时间太忙了，他没给沈旻再写信，沈旻估摸着他应该正与袁逍等人一起做最后的努力扶左西源上位。
　　这次他们成功了！
　　左西源荣登大宝确实离不开禹牧等人的支持和费尽心力，但真正靠的还是他自己，靠他这些年不动声色的布局拉拢，靠他的睿智，靠他的眼力和他不为人知的手腕。
　　他一登基就以谋害少帝的罪名逮捕了王相一党，又以扰乱朝纲之名将王太后软禁于后宫，其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沈旻在他登基一个月后接到了他的圣旨。
　　新帝封他为征西大将军，统领三军一路西上，灭朔方，夺回被侵占的城池。
　　宣完圣旨的宫人一走，万梦容就劈手打碎了桌上一套茶盏。
　　沈旻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罢官以来她就觉得一家人可以在丰宁好好的过一生，能看着沈旻娶妻生子沈妙彤嫁得良人，眼下沈旻找了裴曜也就算了，还要重回那个让她心碎愤恨的朝廷，还要带兵西征，古来征战几人回啊，这一去还有没有命回来？沈家就他一个独子，他要是也在战场上没了她以后有何颜面去下面见沈家列祖列宗？
　　“娘——”沈妙彤怯生生的叫了句，想挽一挽她的手臂，却被万梦容一把甩开。
　　“你是不是要去？”万梦容直直问沈旻。
　　沈旻无可奈何的拿着圣旨：“娘，抗旨要诛九族的。”
　　“我问你，”万梦容蓦然提高音量，“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她能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沈旻自己争取来的吗？
　　沈旻怕气着她，想上前安抚，但万梦容指着他怒道：“你看看你爹，看看你爷爷，看看他们都是什么下场？”
　　沈向山且不说，但沈筠可是万梦容心里永远的痛，是她心口上永远拔不掉的一根刺，是她至死都放不下的怨念。
　　平日甚少提起的她如今开了口便收不住，旧账桩桩件件便冲口而出。
　　“不孝”“寡义”“枉为人子枉为兄长”这些词儿像重石一样砸在沈旻头上。
　　沈旻无言以对任由她骂，沈妙彤被吓得小脸儿都变了颜色，站在角落的裴曜神情复杂。
　　万梦容气得狠了随手拿起旁边一个花瓶就朝沈旻扔过去，却没扔中，反倒自己脚下一滑差点往后倒去。
　　幸好裴曜出手极快扶住了她。
　　她回头，看了裴曜一眼突然紧紧抓着他手臂问：“你是不是也不拦着他？”
　　裴曜微叹：“拦不住，就像您当初拦不住沈太尉一样。”
　　他这话像是将万梦容的怒火一下推向了最高点，在谁都没想到的情况下万梦容突然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重响，把在场的几个人都给打懵了，包括万梦容自己。
　　毫无防备的裴曜被他打的偏过了头，脸上很快就现出了道道指痕。
　　“您要骂要打冲我来就是，”沈旻两步跨到裴曜跟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冲着万梦容大声喊，“不能动他！”
　　没等万梦容反应过来他又道，“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打他？”
　　万梦容本是一时气昏了头没控制住自己，但沈旻这一责问却让她有了理由，她反问：“怎么就跟他没关系了？没关系你把人往领家里？没关系你还能为了他不娶妻生子？”
　　沈旻：“……”
　　当初和她坦白的时候不吭声，不反对也不支持的样子，原来心里还是怨，还把怒火都放到了裴曜身上。
　　沈旻胸膛热浪翻腾，眼看就要与母亲争锋相对，突然被裴曜推了一把，而后听见他说：“你先出去。”
　　“？”沈旻震惊且不明所以的瞪着他。
　　“出去。”裴曜不欲多言，转头看一眼沈妙彤，“你也出去。”
　　他这是要单独和万梦容谈的意思。
　　沈旻当然不肯出去，要谈也是他和自个老娘谈，再说盛怒之下能谈出什么花来？可他最后还是被裴曜给推出去了，连带着沈妙彤一起，两人在门外面面相觑。
　　他们具体谈了多久呢？后来的沈旻记不太清了，因为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到了天黑裴曜才从那房里走出来。
　　出来的时候裴曜脸上五指痕迹犹在，神情微带疲倦，见了等候良久的沈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开了。
　　沈旻想跟过去，但眼下更要紧的是进去看看母亲是什么情况。
　　万梦容坐在桌旁低垂眉眼，见了一双儿女啥也没说，但她眼皮浮肿，一看就克制没出声的哭过，若是出声了站门外的沈旻不可能听不见。
　　“娘。”沈旻唤了一声坐她身旁，“你们都说什么了？”
　　“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万梦容站起来往外走，走两步又停下来，没回头，“你既然决意要去，就好好准备吧，对了，我和妙彤就不陪你上京了，以后你照顾好自己。”
　　这就没意见了？
　　沈旻看着她缓缓走出房门的背影，肩膀下垂脚步沉重，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你和我娘都说什么了？”回了房他边给裴曜敷脸边问他，“她还哭了？”
　　“我跟她说了很多书上的故事，”裴曜略带敷衍道，“男儿志在四方，自古以来都是忠孝两难全，何况这乱世？再说朔方不平这天下便没有太平，偏居一隅终会迎来战争屠戮，真要到了那一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就这些吗？”沈旻不太相信。
　　裴曜疲累的往他肩上靠，“一样的话换个人说效果就不一样，你娘比较能接受我的说法吧。”
　　沈旻替他捏着肩膀，并不相信他说的这些，也许是提到了，但就这点内容可不足以谈那么久。
　　“不过我还说了一句话，”裴曜抬起头看着他，“我说会和你一起去，不管去什么地方，也一定会保你周全，我答应了她，会让他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
　　沈旻张口就问：“你拿什么保证？”突的脸色一变，“你跟她说拿命保证？”
　　裴曜点头：“我想过了，那些过往造下的杀孽只有用保护你们沈家人为天下来谋求太平才能赎罪。”
　　沈旻心中窝火，但并没说什么，他有自己的打算，就算他日带着他一起去了西边，他也只会让裴曜留守后方，绝不给他冲在自己前面的机会。
　　“还疼吗？”他摸着裴曜的脸颊。
　　裴曜歪头在他手心蹭了蹭，低声道：“这算什么？”
　　沈旻闻言心疼倍增，一下就红了双眼，他把人往怀里带：“你个傻瓜，打你都不知道躲，还绝杀？”
　　裴曜低声笑了笑，用听不出是悲是喜的语调道：“早就不是了，黄泉孤影这辈子怕是再也使不出来了。”
　　沈旻不是这个意思，听他这么一说想起那些诸多过往，心头酸涩到无以复加，他把裴曜紧紧圈进怀里。
　　“文阳，你不可以离开我！”他一字一句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我不能想象没有你该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