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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再回府(一) ...

  •   薛琅第二日就一早就去了孙府,除了带着木英,还将四个陪嫁丫头一起带了回去。

      刚从马车上下来,孙府的管家林如风就倒腾着两条短腿赶过来接着,“六小姐怎的这时候来了?”

      薛琅扶着木英立在杌凳上,想起来昨夜赵厝说的话,便道:“怎么,我还没椅子背儿高就在这府里了,回来一趟还得管家点头?”

      林管家忙打嘴,“老奴这时今儿早上起早了,还没醒盹呢,孙府是六小姐的娘家,自然是想回来就回来,您先去厅上歇着,老奴这就去通报老爷。”

      “不必了,我去书房找他,”薛琅扶着木英,脚下如飞,走了两步忽的拧转身来,瞧着后头刚直起腰复又低下去的林管家,“告诉大夫人一声,六小姐在夫家吃饱了来的,午后接了长公主府的帖子,这趟回来没带什么孝敬的,也就不吃孙家的米了。”

      林管家汗都下来了,忙擎着张笑脸道:“六小姐还是同往常一样爱说笑,嫁人了性子更活泼了,专拿咱们这些下人打趣呢。”

      薛琅也乐呵呵的,脸上笑容似是顶着骄阳撑出来的芙蓉花,姿容盛艳,口里却道:“茶也不必备了,别我前脚走了后脚就砸了我用的杯,大夫人不心疼银钱,我却觉得晦气。”

      木英一直低眉顺眼的,本以为三夫人回娘家是件高兴事儿,她们高门大户的女儿怎么着在家都是千娇万贵的,只看在梁府里婆母对她多有疼爱,三爷也是从未说句重话,想来在娘家娇宠更甚。

      不料这回来一趟竟是无人问津似的,没见着多么大张旗鼓地迎接不算,这老刁奴不说敬着怕着,瞧着哪有将夫人当主子供着的模样。

      她心思活泛,看破了几分内情,虽替薛琅不忿,却没有多嘴的意思,听到她后头那句话莫名品出几分古怪的趣味来,这家大夫人的做派怎的如此小家气了,想她老家里姑娘出嫁了,娘家婆家的关系可是要时时走动的,不为女儿好,为着以后儿子孙子的前程,也是不能怠慢的,农户人家收谷打田多一家出力,得省多少银钱去,又是自家人不知比雇的人多尽几多心呢?

      听起来也是个俭省的主母,怎的这点子账目扒拉不明白?

      她扶着薛琅绕过前厅,中途一直无人搭理,着实熬不住,便问出了口,“夫人似乎与嫡母相处得不大好?”

      “任谁被抢了位子十年之久,都难免心生怨恨,我这位嫡母又是个世间少有的小心眼子,”薛琅一壁走一壁说,这等家族丑事早传遍了,并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家世才情这两样抛开不论,单是眼光长远一项就不及人,若是做生意,最多不过混个温饱,再有多的进益也是不能了。”

      木英也只能听着,任是心里翻浪似的五味杂陈,面上也不敢表露半分。她来京城不久,哪里知道这等秘辛,倒是夫人外祖薛家,从前在家时听过一二,沦落烟花地里被薛府舅老爷买下还存有几分侥幸,满扬州城谁不知道薛家生意讲究仁义二字,果然容忍下她许多无理取闹,若不是被赵三爷看上,许要不了几年,,便能攒够赎身的银钱,回乡寻回父母亲族,过上清白的太平日子。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书房,薛琅命她们在外头候着,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书房里四面墙,三面墙做了通天接地的书架,摆满各种孤本古籍。孙府那艰难无依的十年,还能留住这一室墨宝真迹,与大夫人娘家教养出对先贤圣人的敬重,不可谓不干系重大。

      尚在江南时,父亲便喜欢整日整夜扎进书纸堆里,不思寝不思食,总被府里上下唤上一声“呆子”,甚至薛琅最先学会的称呼不是“阿爷”或“父亲”,而是性情欢脱的小丫头子胡教的“呆子”、“书虫”。

      他也是寒窗苦读来的满腹经纶,受了这等轻慢,有些气性却也不是不可理解。只是这样的气性造成了母亲身亡,便不可原谅。

      “琅儿,还不来给为父请安?”孙寻正立于案前,手执粗狼毫,提笔未落,见她进来,只抬了下眼,过后照旧是老生常谈。

      薛琅没有上回那么好说话,“您是稀罕我这庶六女的请安,还是稀罕我顶着这张脸,在你面前跪下去?”

      “胡闹,孝顺乃是天经地义,你唤我父亲一日,我便受得你行礼一日。”孙寻脸上并未见多重怒意,手中狼毫笔尖微微抖了两下,浓稠黑墨顺着滴落下来,一副好好的比翼双飞图,便就这么污了。

      薛琅直登登往下一跪,尚是个笑脸面,只腮帮子绷得极紧,“琅儿脑子笨您想来是知道的……”

      “嗯,这话不是自谦。”孙寻迅速接口道。

      她被自己亲爹噎得一停,硬着头皮往下说:“都说上慈下孝,我做到这份儿了,您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方才显得家宅和睦,六畜兴旺?”

      画儿毁了,便没了题字的必要,他将毛笔搁在盛着清水的一方小瓷缸里,登时染黑了整缸水。

      “说吧,要为父做什么才能显得出慈名?”

      薛琅跪着不动弹,“好说,我离家匆忙,少带了件儿银毛大氅,您知道我素来畏寒,不得不夏日里就做过冬的打算。”

      “既如此,你自去取了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孙寻在旁边的铜盆里细细搓净指上墨痕,然后要去扶起她,语气很是平淡。

      薛琅笑道:“看来父亲果真是将这一方书室认作了全部天地。”

      孙寻收回要扶她的手,眸光沉凝,“琅儿也学会绕弯子了。”

      “父亲不问内宅事,这原是在江南就有的老规矩了,”薛琅自己扶着书案起了身,“您怕是不知道,我出嫁的当晚,大夫人就作主将梨清院里的一应事物全砸了扔了。”

      “胡闹,真是胡闹。”孙寻气得抖了两抖,跌坐进圈椅里。

      薛琅拿不准他是气大夫人的所作所为,还是气她点破了府里风平浪静的幻象。

      又听得他道:“既然是都砸了,你要的那件儿衣裳想必也是不在的,不若趁天气暖和去寻了绣娘再做过就是。”

      “父亲有所不知,那是件儿没开张的新衣,大夫人持家有方,见不得糟践东西,必是好生收在了库房里。”

      孙寻在怀里摸摸,提出一串钥匙扔给薛琅,“府中钥匙她与我一人掌着一套,你自个儿试试。”

      “是、是。多些父亲。”她没料到能这般简便,又福了福身才才出去。

      快要跨出门槛时,听到后头传来一句,“以后要什么开口直说就是,小时候你的性子就很好,别学你母亲的样儿,伤人伤己,不好。”

      木英见她出来身形微微有些摇晃,忙迎上去扶住,“今个儿药吃得早些,又没用什么吃食,夫人像是不舒服地很。”

      “并没有不舒服,”她倚在木英身上,仰头望天,“今儿天气好,孙府的库房也该翻捡翻捡了。”

      “可是,这该是孙府下人干的活儿,您别累着了。”木英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半点儿摸不清她打的什么主意。

      便见她侧过身子,对底下站着的四名陪嫁丫头道:“你们从前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大夫人嫌外头买的不知底里,不知性情,又或是染着什么暗病,跟着我去了赵府污了咱们家里的名声,却将你们的前途全葬送了。”

      模样本事都是最出挑的碧桃站出来,“六小姐这话说得便见外了些,咱们这些人欠的都是死契,生是孙家的人,死是孙家的鬼。”

      薛琅暗笑,她家里就只她一个成了人,前年她娘遭了大罪生下个幼弟,身子垮了,老子爹却跟外头个卖豆腐的寡妇不清不楚起来。

      她老子爹管着府里大半的采买,很得大夫人器重,让她跟着薛琅也是存了监视的心思,怕放出去了再拿捏不住这江南来的小蛮子,也想过能有一两个得了体面,抬做贵妾,更煞煞她威风,谁知自新婚之后,这几个跟着的丫鬟在没有进得姑爷院门的日子。

      便是那外头传言荒诞无端的赵三爷,虽然不大在房里,这些六小姐的“身边人”也从不多给半点儿好脸色,进进出出惯是黑着张脸,可是吓人。

      薛琅多了一辈子的阅历,自然知道碧桃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亏她先前见她身世可怜,没多提防,反把戒备心全用在赵厝身上,却是误了多少正事儿去。

      “你这姑娘说话爽利,很得我心。”薛琅站直了身子,微微颔首,以示赞赏。

      “六小姐抬举咱们了。”碧桃福了一福,眉目间清朗秀丽,很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

      纵使是知道她是为了身后不争气的老子、病弱的亲母和尚未长成的幼弟,薛琅也不得不佩服这姑娘身上的凛然之气。

      “抬举不抬举的先不说,百年前谁是贵人,谁为贱、人,尚且两说,今日我有一契机,握得住的自有万里鹏程,握不住的也不过是接着当大夫人走狗,寻我错处,给我使绊子恶心我,”薛琅缓缓说道,口气轻飘,似乎没半点儿拿捏住在场大多数人的命数,就连木英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不知所被承诺的坦途,踏上去会见到怎样光辉灿烂之景。

      她晃着手中钥匙串叮当作响,没一下都像是敲击在人心尖尖上,“人生百年,不拼一拼,难不成做一辈子下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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