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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殿下有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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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琅回到赵府,倒没人盘问她行踪,不禁有两分感念这尚算松快的日子。
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关系远比女子与男子之间的关系深厚复杂得多,像是现今做了薛琅婆母的余秾焉,数面之交就能将她母亲薛月容引为挚友,说是肝胆相照也不为过,又像是因着同样的缘分,成了薛琅小姑的赵良月,同一屋檐下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打几次照面,薛琅就是能感知到她的敌意。
“春日里的太阳不毒,风却还厉害,玉蝉儿雪肤花貌,仔细吹粗了面皮。”薛琅见赵良月亭亭立在雕花游廊外,好似一尊玉人儿。
“你这是从哪里来?”赵良月瞥了眼苍耳手里的食盒,不阴不阳笑了声,“这是嫌弃府上的伙食不成,三天两头的从外头打野食。”
“不敢。”薛琅抿抿唇,心道这小姑子温婉可人的那一面,莫不是只对着江流儿一人才有的,“自家母故去,我守孝多年不得出门,近日才发觉京里开了家馆子,风味不差,便趁着出去看铺子的机会带了几样菜回来,我记得你似乎不爱甜口?”
不出所料,赵良月果然开口就是拒绝,“不必,无外人在场你不必故作亲热,娘亲喜欢你,我可不待见你。”
薛琅朝游廊上望了眼,点点头,“说的是,你是家中娇客,实在没必要给好脸色我瞧。”
“你知道就好,还有那件事儿你要是敢告诉我哥,必然有你好果子……”
这小妮子威胁人也不会,就是在自己家里也不能这般毫无顾忌,就算不能等到僻静处发作,好歹唤个人持重之人把风,她身边那叫细坠儿的小丫鬟不是连暖情酒都敢买么,这时候怎么吓得声儿也不敢出了?
“你要把她怎么着?”
一低沉男声自身后响起,薛琅眼见着她这小姑子炸了毛的猫儿似的跳起来。
赵厝大步走来,“你帮玉蝉儿瞒着我什么了?”
“我不知道她竟是个馋嘴的,要抢我的吃食呢。”薛琅笑道,“居然怕我给你告状,没想到你竟也有些兄长的架子。”
赵厝不知信了没有,瞪了赵良月两眼,说是母亲午睡醒来不见她人,正打发人找,没好声气地给她推内院去了。
“明日随我去枫山打猎。”赵厝看着是正要出门的样子,路过薛琅时脚步没停,撂下这么一句。
“好,好。”薛琅应着,回神过来他人却没了影儿,立在原地嘟囔了会儿,“这有雨的天象,打哪门子猎,扛杆儿披蓑衣钓鱼去么?”
“小姐,你什么时候会看天象了?”苍耳凑过来,随她一道儿望天。
“骨头缝儿酸得很,今夜这雨小不了。”薛琅揉揉肩膀,“走吧,咱们回去备着,这时节能上枫山猎场的,只有皇家了,不可怠慢呀。”
“姑爷走的急,可要使人给他送伞?”
“他身边又不是没跟着人,咱们操什么闲心。”
夜里果然下了半宿雨,早起水汽极重。
“当真不可推脱么?”薛琅裹了件儿氅衣,在马车角落缩成一团,神色恹恹。
赵厝也不大好过,他昨夜喝得烂醉冒雨回府,湿了半身,闹起一院子人忙活,这时正头疼得厉害,鼻音浓重,“长公主起的局,莫说下雨下雪,天上掉刀子砸去了半个身子,只要是腿还全乎,蹦着也是要去的。”
“你也不怕吓着殿下,判你个满门抄斩。”薛琅合着眼,身子随着车驾的动荡无力摇摆,不时得挪动下免得滚落下去,她也摸不清赵厝的心思,那么个明丽美人就差摆进他屋子里,愣没动一根手指头,拼着淋身病也要找外头的,真就是野花香些不成。
而那木英姑娘,还是薛琅印象里的模样,口齿比着话本戏文的格律长的,那就是没有格律,只有胡沁,除非白纸黑字,咬破指头画上押,还可信上一两笔。从前就最会编故事了,不过她给自己筹银赎身却是真有其事,只是问过舅舅后才知道那银钱数目过分夸大了些。
“江家贵女可出席?”薛琅掀开一角儿车窗,望了望外头阴沉的天色,这个天也不知道有几个活物出洞。
“她不得在家里好生供着,没得出来将咱们都吓死。”赵厝死命捏着额角,不得章程的手法没有缓解半分昏痛,反令痛楚加剧,不满薛琅姿态慵懒,看上去比他舒坦百倍,扯着她衣角儿使劲一扽,“过来给我揉会儿,你昨夜又没耽搁瞌睡。”
薛琅扒着车壁没动弹,“我睡过去也不过一二时辰,你连婆母也闹起来,我就是伸不进手也得去站一站应个景儿,别折腾了,回去让苍耳给你扎两针就没事儿了。”
“那小丫头子怎敢叫她下手,扎成傻子怎么办?”
薛琅听了这话,想到怕是要背篇千字文才可自证不傻,揉揉后脖子,起身去他身后给他揉脑袋。
“你们赵家兄弟三人,长兄赵匿为太子伴读,二哥哥赵巨,高才可是周夫子心头好,你无官无职闲人一个,倒是面子大,能接皇家的请?”
赵厝哪里听不出来是挖苦,美人葇荑软若无骨,这一时也不好发作,“正事儿自然有哥哥们顶着,我这闲人就剩给贵人解闷的用处了。”
“你昨夜也是解闷去了?”薛琅手上不觉重了些力道,惹得赵厝哎呦一声。
“吃醋了。”赵厝悠哉闭着眼,语气笃定。
“我好甜口儿,跟你家人不一样。”
赵厝愣了下,缓缓道:“玉蝉儿年轻不知厉害,你往后莫要同她打交道得好。”
薛琅两道细眉都要立起来,心道这姑嫂之间还有不打交道的,这人偏心眼子未免太过了些,却又想起那“一年之期”他也是应了的。
不过短短一年之期,怕什么。
“夫君教训的是,小姑未嫁明珠,自该好生将养,望她日后得贵婿,过舒坦日子。”
倒地方了,赵厝的头疼消了大半,下车还知道回身扶薛琅一把,不知道有意无意,把乘另辆车脚不沾地往她身边赶的苍耳挤得一歪,差点儿在湿滑的山路上跌一跤。
“咱们大了不跟个糊涂人计较。”薛琅搀起她,随着众人往山里走。
赵厝没说假话,今次来的虎威将军家的次子,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等,薛琅能叫得上来名号的,大抵是京里有名的纨绔,便是无甚坏名声,像她孙家的七弟孙佩,也不过是个比苍耳大不了两岁的小小子,才名不显。
只是这样的阴雨天气,拢了这么一堆公子哥来,却不知要找什么乐子。
赵厝瞧她环视了一圈,神色不虞,凑过来道:“怎么,没见到心上人,很是失望呢。”
薛琅如他意地点点头,“真是失望呢。”
长公主在半山亭处与众人一番见礼后,便都归置行囊箭矢,三五成群往林子里去了。薛琅本想跟着去散散心,不料半道儿上被殿下身边的侍女请到一处帐篷外。
“见过……”薛琅俯身便跪。
“你说你能救我儿性命?”长公主垂眼望着中间一堆篝火,烟大火小,在薛琅行完礼前先开口打断了她。
薛琅苦不堪言,风向一变,烟气全扑到她脸上,忍着咳意道:“不敢欺瞒殿下。”
长公主多看了她两眼,“我听说你性子乖张,十二岁就气得周夫子大病了一场,差点儿成了我朝第一个被赶出温知书院的女子,今日一见,倒也是乖顺如常,没他们说的有意思。”
薛琅面上半分羞赧之色也没有,见长公主没有要她起身的意思,直直跪着,“尽信传闻的话,薛琅见到殿下的第一眼岂不命丧当场了?”
外头都传长公主早年杀孽太重,冤魂缠体,等闲人不能承受那般深重怨念,魂根薄弱的,见这阎罗殿下一眼就能魂飞魄散。
“闲人见不得本宫,闲人心宽体胖,安贫乐道,可你哪一点儿像闲人了?”长公主撑着下巴,虽还是不见笑影儿,脸上的倦色少了些,“起来吧,跪得跟个干巴牌位似的。”
薛琅哪里不明白明白长公主是讽她费尽心机给自己弄来的这门婚事,无论是她中意的梁家,还是行差踏错进了赵府,都是高攀。
“殿下说的是。”薛琅缓缓起身,抖抖裙子上的尘土,下过一夜雨的山道上满是湿腻,这裙子算是毁了,“外头还传江二小姐恶疾缠身是替殿下还债……”
薛琅一语未毕,只觉得有极强烈的压迫感逼近周身,她头也没抬,接着道:“可是殿下造下的那些所谓杀孽,有几个不是图谋我大历江山的狼子野心之辈,殿下造福万民,真按福报论,也不知道金山银山,长命百岁,再加上世间人求神拜佛所请的种种心愿,尽在殿下一人身上应验可够……欸,你们都靠这么近做什么?”
薛琅絮絮叨叨,似乎是这时才发觉自己被长公主身边的护卫持刀包围,刀剑加身,寒芒迫人,“可是我踩着了什么猎物?
长公主见她惊叫着大跳起来,面上扭曲了几瞬,忽的放声大笑起来,“有意思,你太有意思了,明日午后,带着你请来的名医来我长公主府,流儿会在那里等着,不需通报,我府上无人敢拦你。”
“薛琅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