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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弦 ...


  •   2009年春,中国福建。

      河柳覆渠,风花隔水,东方的诗人不吝用最绝丽的辞藻妆饰这时的南国,拂去尘嚣,无论日夜都正是一年好时节。

      天幕以下,波音737-900如同一片轻薄的月光,羽翼平展,割开了临海城市的晓夜。挡风蒙板开启之后是汹涌的呼啸,如同旋转的冰晶与星辰撞击。

      商务舱。降落强烈的惯性将凛震醒了,整个人绷在安全带里。她有点发懵地四顾,右边的姑娘脑袋早已磕在了舷窗上,披头散发宛如一株澎湃怒放的红石莼;斜后的亚洲男性敷着厚重的眼罩,只露出挺秀的鼻梁,嘴唇微启一线,睡得生死不明。

      倒是左边的乘客关掉阅读灯,朝她轻轻一笑。暗光下,年轻女性的轮廓透着玉器般的透明感:“おはよう,りん。”

      凛无声地朝她眨眼。

      “飞机将在2号国际航站楼进港。现在是北京时间星期日上午4点13分。天气多云,机舱外温度20摄氏度,68华氏度。为了您的安全,在系好安全带指示灯熄灭前,请不要打开手机,保持安全带系好。下机前打开行李架时,请您特别留意,以免行李滑落。Welcome to the destination.

      For your safety, please keep your seat belt fastened...”

      红发姑娘蹙眉哼了声,小臂垂落,搭在她胳膊上,一下子打了个寒颤。

      过后她开始毫无体统地打哈欠和伸懒腰,毛茸茸的脑袋歪到凛肩膀上,眼睛撑开一条缝,呵气如兰:“妈的,疼疼疼,快来看看我的脖子是不是扭过去了?”

      凛把那颗动来动去的脑袋扶正,面部神情维持冷艳:“不。大概率是扭伤了胸锁乳突肌而已。现在会疼也是很正常的事吧。不是说用不上肩枕么,刚刚那个睡姿,是在往窗外倒大碗茶么?”

      红发姑娘扭过身体,手肘撑住座椅靠背,目光幽幽地盯她:“喂喂,这种程度的关怀,我怀疑你想当我妈耶。”

      凛充满谴责地转身:“ちょっと、ちょっと,你姐姐我待字闺中,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她中文尚可,尾音舒回,断字富有韵律和磁性,但这种半文不白的汉语是一个日本人和美籍华人脸对脸讲出来的,就好比你走向下路拨开草丛准备gank,发现两个飓风上线的辅助正在火爆对A,突出一个离谱。

      “噗,开玩笑的啦爱妃,”诺诺摸了摸鼻子,“好吧,其实我爹早归西了。”这么说的时候,年轻女孩的眼神跑到舷窗外边去,栗红色的虹膜盛着满溢的冷光,高深得有点看不透。

      “我也差不多。”凛挑挑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说到她和陈墨瞳的这段孽缘,戏剧化到就像是小说中男女主角的宿命相逢。两条平行线,72小时前的芝加哥,暴雨天,凛一辆赛级四秒破百的R6和诺诺的玛莎拉蒂追尾,交警用车载电脑一查,怎么回事老妹,你俩机动车全是非法注册?

      天蝎座凑一起,人生处处有惊喜。进局子的时候她们还在有恃无恐地拌嘴,然后同时掏出保释的身份证明来,好家伙,你也是卡塞尔校友啊,相顾无言,相见恨晚。

      凛今年二十一岁,阶级“A”,原本隶属日本分部,学院2009级进修班成员。来中国的原因是实习分好混。

      托守夜人讨论区的福,里面充满了先辈们筚路蓝缕的攻略,进修班的学制很不固定,比如凛的课程会和三四年级相似,以实习为主,如果额外学分修的很快,在校就会轻松许多。

      这项任务的招募面向世界各地所有“A”级,任务等级也是“A”,在同等级的堕落者击杀悬赏、探索核设施基地和中非反政府军调研里格格不入,宛如天堂。以至于系统开放之后服务器就崩溃了,凛不得不让“辉夜姬”动了点儿手脚。

      突破执行部防火墙的过程非常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好在凛不愧是《战舰少女》用简易公式都能单发狮皇的绝地欧提,峰回路转,还是届到了。

      不得不说,凛对任务目标本身也有点儿好奇,这是个绝无仅有的“S”级,在秘党的历史上都很罕见。大张旗鼓的面试只走个过场,实则惟一的对象已被锁定。

      -

      正午,丽晶酒店大堂。

      凛顶着伽椰子同款发型,披头散发地飘到前台,看起来神志不清,“今天餐厅什么菜?”

      凛和陈墨瞳都不是什么规矩的睡姿,king size的大床睡得宛如龙卷风过境,她们抢了一早上被子,屋内玉体横陈。最终凛大获全胜,但也付出了代价,十分钟以前诺诺无情地拒绝了她觅食的提议,卷着被子昏了过去。

      “地中海式甜虾沙拉,橄榄油干烧素菌菇,北欧海鲜浓汤,”前台眼皮一翻,“是这样的,您入住的时候没有说预留,现在过餐时了,主菜里普罗旺斯炭烧乳牛粒没了,生食还有鲔鱼,就是tuna。”

      凛的脸立马垮了。

      虽然海鲜很经典,可总不能第一餐就充满异性蛋白和组织胺吧,她退而求其次,又跃跃欲试:“好吧。那附近有拉面馆子吗?就类似是《舌尖上的中国》里面那种超级古老的中国锅盖面,可以加五香卷、卤豆腐和花生酱,用豚骨的高汤煮。”

      前台惊异地看她,目光介于“好好的五星级私厨不吃跑去路边苍蝇馆子”和“妈的这日本人中文比我还好”之间。

      凛没看懂,以为此刻的自己可能神似戈斯星人——《赛文·奥特曼》里一位发量逆天的洗剪吹反派。她不太好意思地在兜里摸摸,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发圈,试图把自己的毛都盘起来。

      好在五星级酒店的接待经验丰富,转瞬就恢复了柔情似水的微笑,“酒店后面有片老街,再后面是景观大道,您可以尽情转转。我们还可以提供导游服务。”

      凛一口气堵在胸口:“谢谢,我自己去就好。”

      自己确实有自己的乐趣。她从后门跑出酒店的时候就差不多醒了。来的时候没有注意,这座酒店的主楼有些年代感,颇有禅房花木深之意,树荫里卧着两只懒洋洋的狸花猫,日光下彻,风的流动都仿佛变得透明又轻慢。

      果然是一条老街。

      这条街向东,左右偶有茶坊、士多店,更多的是民宅,清秀地纵横交错,砖瓦已褪色,蒙着沧桑的风和尘,炉灶的白烟却漾漾地腾起。极其远的地方挂着一脉青山,山高雾重,珠玉如屏,神秀的闽浙丘陵卧伏在中国东南,如同仙人飞升时随手掷地的轻帷。

      “小姐,入来食茶啦。”

      “穿白衫迄个小姐,买物件呣?”

      这种纤巧的街景令她惊奇。

      -

      在某种程式上,凛永远对未知保持好奇,对于沉静并且缺乏动力的日本青年而言,这样的特质似乎是非典型的。在升入大学四年级以后,她很快借用专业之便——地质与地球物理计测开始了周游列国的计划。

      如果去面对圣彼得堡滨河街的廊柱,深秋的厉风光会光顾那些高大的几何体。至于罗马,那座七丘之城的血管中似乎流淌着神谕和夕阳,贴着建筑物的阴影穿梭,俯首可得的花岗岩表壳用珍珠金绘着辉煌扬蹄的奔马;一桥之隔的火车站Carbonara餐厅,金发雪肤的高加索淑女们推着小推车走来走去,仿佛只有在旅程中注满汽笛、栗树和白葡萄酒,工业文明才得以重返尘世。

      里格连海岸的小港则截然不同,小镇完全融化进昳丽的蜂黄与幽蓝之中,那种相互撞击的美过于绝对,也就理所当然地蕴育着一丝刺痛,将留影者的双眼灼伤。

      凛不由自主地停步,站在这座中国临海城市的某处边缘,这间逼仄的士多店门前:昏暗的方型座灯,各式香烟和油饰的收银台,柳筐里雪花酥盖着棉布,一架茶香袅绕的洋铁壶,墙角撑着琳琅满目的、绿色的扶芳藤。

      欲隐叶赴林中。她没有征兆地想。

      显然眼下的交流出了一点问题,她听不懂闽南话,老人也听不懂普通话,凛扮了个端碗的动作:“拉面,面,Chinese noodles?”

      果然理想是在一次次打击中逐步妥协的。几分钟艰苦卓绝地跨服对话以后,凛的目标变成了高热量食品——饭团、鱼糕和滑蛋拌饭。她打开Apple Maps直入主题,7-11,LAWSON,不存在的,一家距离0.9km的全家便利店?立马直呼文明火炬。

      果然和接待员的说法一致,穿过这条路就是一条被规划过的商业街,人流骤增。左面是出售烟酒五金的旧式骑楼,茶室,森森麟集的古槐;右面则是没有建缮完毕的新地标建筑,倒影般抽象,后结构的隐喻。

      这种奇异的景观向远处劈开,便很易使人形成一种错觉:正站立在两段时间交衢的裂缝之上。

      凛没注意,她怀着洗劫银座GINZA SIX的热情冲进便利店。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很玄,
    未来可能有修订版的内容,
    就当成平行时空的2009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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