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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琉璃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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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琉璃心事
梳翠到处找自家主子,满园子看不见身影,最后竟然在她卧房外的廊下看见她。孤零零坐在那里,穿着白狐的坎肩,一头长发就随便编了条辫子,冬日的阳光下,衬着土红色的砖墙,身形显得单薄但是旁人看着却觉得温暖。
待走近了,才看清楚,从来没见动过针线的主子,竟然在绣荷包,一针针,秀得仔细。明明听她走近了,也没有理。
她赶紧说:“主子,梁祺刚刚来说,今儿上午,三爷突然又犯了哮喘的毛病,这一次尤其厉害,要不是当时有人在身边,后果就大发了。赶紧叫大夫看了,说…”
苏立白头也没抬,打断说:“知道了。一会儿就要变天了。请郑管家过来一趟。”
梳翠知道她的脾气,虽然心里着急,也不敢再多说了,于是只说了声“是”,就走了。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到苏立白正把手指放在嘴里,眼睛只是看着远处。她也知道虽然听了消息,主子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肯定火烧火燎的。否则又怎么会针扎了手指。
郑启文过来的时候,苏立白仍然维持那个姿势,待他叫了她两声“当家的”,她才回过神来。把线笸箩放在一边,站起身来,说:“要变天了,让老陈小心些照看着那些马和其他牲口。三爷那边带来的人,都是南方人,不太懂我们北边的气候水土,他们的马匹也稍微帮看着。”
郑启文连忙点头,说:“其实一早已经吩咐下去了。”
“他们从南方来,这里冬天的冷不一样,多给他们些烧的。”苏立白接着说。
“这个不用您说。我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不管他走到哪儿,官多大,都是自家人。”
苏立白微微点点头。过了半啥,又问:“上次澹台智清随行的那个蛮子大夫,我想请他来给看看。他们对这病,想必另有一套。”
郑启文知道是给三少爷请的,立刻说:“我这就派人去问。估计明天上午就能来。其实,他这病,咱们北方寒冷风沙是诱因,可心情郁结才是根儿。当家的能容空儿,多去劝劝才好。”
“你不用拐着弯儿劝我,我只是上下一条直肠子的人。我要是像他那样逼自己,恐怕早死早投胎了。他倒比我们都强呢。”
郑启文便不敢再言语了,告退下去。
苏立白突然又叫住他,说:“澹台那边,你亲自去吧,关于两国易货的事情,跟他探个口风。另外,说过两天我做东请他吃烤鹿肉,但是让他自己到时候带整条鹿过来。”
戚流江半夜觉得胸闷难受,忽悠悠地醒过来。想起身去拿水喝,却一阵眼前发黑,又跌回去,张口呼呼地气喘。只觉得有人立刻靠近,帮他力度适中地揉着胸口。他没有睁眼,知道是谁,但是贪恋这片刻温柔,只是不再去想其他,什么礼教,什么公职,什么…
苏立白轻轻坐在床边儿,看着他脸色苍白,喘口气都这么辛苦,心里觉得像被锉刀一点点划过钝钝地痛。
过一会儿,见他缓过来了,才用手慢慢托着他的头颈,在他身后塞上靠枕,问:“想喝水?我去给你倒点儿热的来。”
不等他回应,她便转身下床了。因为戚流江畏寒,这里的炭火盆点了三个,她觉得热,便把大氅和夹袄都脱了。他从背后看着她清瘦的身影,还像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水壶是一直放在炭火盆上的,水兑好了,她先喝一口试一下,才放在他嘴边。这么亲密的姿势,戚流江本来有些犹豫,但是对上她的眼睛,又不愿停顿片刻,惹她伤心。于是就着她的手,一点点喝下去。没想到最后一口喝急了,呛到又咳起来。苏立白立刻放下水杯,帮他稍微侧过身子,轻轻拍他的背,好一会儿才止住了。他一时间脱了力,动弹不得,她也一动不动,只是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上下抚摸。过了好一会儿,他几乎昏昏欲睡,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是躺进她怀里的,忍不住动了动。
她明白他心里那些顾虑,看他忍得辛苦,更不忍再逼他,于是只好抽出身,给他盖好被子。看他头上是一层虚汗,掏出手巾给他轻轻抹去。最后手停在他额角,竟不愿收回。那时候,她总觉得他额头饱满,生得好看,经常把手放在他额头上,然后向一侧摸过去。他便抓着她的手,先放在嘴上亲一下,然后贴在左胸口,感觉心脏一下下地跳。
失神片刻,忽地听戚流江说:“夜深了,你回去歇着吧,我没事儿。”苏立白也不强留,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下午做的那个荷包,放在他枕边,说:“这里面是灵芝草,据说闻一闻,发病时可以缓解一下。其他你都不用操心,先养好身体再说。澹台那边,我已经开始联系了。”
她举步,却发现衣角竟然被他用手抓住。那人明明已经睡过去,恐怕只有睡梦中才肯这样放纵自己。苏立白用手轻轻拉开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最后贪婪地看看他,才走出去。
回到自己房里,却毫无睡意,从柜子里翻出那百宝箱,跪在床上打开,一件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他用来教她画画的毛笔,他第一次去江南给她买的一条淡紫色的丝巾,他们俩在河边拾到的光溜溜的鹅卵石…
等到梳翠早上进来,看到的就是她家主子抱着她那命一样宝贝的破箱子,合衣睡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