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豆子苏

4、挡酒

　　打了一架的酸痛在酒精的作用下发挥到了极致，韩阳开始反思起今天，听到有人借着林泽守弄堂的岔子钻了渡口的空阴了一把，想都没想就带着仅剩的几个人先去了那边。

　　冷静下来想，的确是有些莽撞了。

　　真没用啊，只要是关于这个人的事，他就不由自主，总会忘了分寸。

　　车子平稳行驶在记忆中的路径，在家门口停下，韩阳清楚记得自己被人护着抱下了车，上楼开灯的声音接连，那人轻轻放他上沙发，室内响起药水拧开的窸窣，而后，手背和脸颊处传来刺痛。
　　或许中途是有过躲开的念头的。可当嗅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棉签扫过伤口的每个动作都轻柔。
　　韩阳就有点舍不得了。
　　一犹豫起，人就有了软肋，再回过神眼皮彻底打架，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韩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再睁眼已是隔天下午。昨天早走的理由不是借口，今天确实有事，高考成绩一出，紧接着就是志愿填报。
　　从小时候就盼着的这一天，盼着能光明正大远离这个地方，可真当这一天到来，好像又没想象中的期待。

　　“嘶……”韩阳伸了个懒腰，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桌上摆放的相框上五官秀气的女人抱着年幼的他，他越过杂乱的调查资料看了一眼，起身简单洗漱后抓着头发出了房间。
　　“起了？”林泽坐在客厅餐桌旁，上面已经提前摆好了电脑，“饭还热着，我去拿。”

　　不同于以往在偏西的压抑模样，在这里的林泽总是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T和黑裤，更显腰身比例。

　　“嗯。”韩阳咽下刚起的冲动，生硬扭过以防下一秒就会看呆的眼神，一句话应的自然。
　　他俩一惯的相处模式。
　　无论前一天气氛降成如何，天一黑再亮，前一页通通翻篇。是两个共处黑暗的少年，心照不宣地慰藉。

　　韩阳坐到桌旁，林泽已经把电脑打开到登录界面，只待时间一到。按以前的设想，他会在这之后离开北城，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一间房子，他们两个的家。
　　房子是贺广允准备给他们俩的，他俩身份混乱，不方便住校怕给同学惹麻烦，贺广允索性给他俩找了个交通方便的地儿，起初还担心他俩互看不惯起什么摩擦，没成想小打小闹，竟然住了这么多年。

　　偏西都传这也正常，闹得只有他韩阳，林泽脾气好担待着他。韩阳倒真想林泽哪天能把犯浑的他马上一顿，然后再不管他。可经过昨天一看，他连他走开一阵，都失意的不成模样。
　　真没出息啊。韩阳在心里骂自己。

　　社群里叮叮当当弹着来自班级的消息，韩阳有一搭没一搭看着，等待期间肚子咕噜叫个没完。
　　“给。”林泽适时出现，端出包子和小米粥。
　　“谢了，”昨天喝了一晚上酒，韩阳这会儿真切感到了饿，抓过个包子叼在嘴里，支吾着敲键盘输密码，“班群有人说能查成绩了，试试。”

　　林泽手上动作停顿，无声绕到座位，一动一下在社群和查询界面双开的屏幕上输入学号和密码。

　　旁边班群里，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高兴取得了好成绩，就有失落难过，遗憾于不能和好友进入同一所学校。

　　“好卡……哎，还真出来了，”韩阳没等太长，第一眼瞄到总分，“啪”一拍手，“541……比我想象的可强太多了。”

　　这些年偏西在外树敌太多，有些轻易报复不到贺广允身上，把目标转移到他手下的情况屡见不鲜。而作为唯一一个不同称呼贺广允的，韩阳自然成了其中一个。
　　第二天上午综合开场前，他发现有人刻意跟踪，他绕了好几圈才没被拦下，但也因此没能填满试卷。
　　不过结果似乎不差。

　　“也没怎么学，欣然接受了。”因为偏西这边的事，两个人正儿八经坐课堂上的时间没多少，韩阳还算满意，侧过头想看林泽的，发现他僵着背，坐的异常端正。
　　“这反应？”韩阳挑眉，趁其不备揽过笔记本触屏，“你该不会超长发挥……？”

　　536，是林泽的成绩。

　　韩阳有些不可置信。这人模考水平和自己相当，眼下他考砸一门，按道理说应该比他要高一些的，怎么就？
　　“我去，你英语不是很好吗？”韩阳注意到他的英语分数，比平常少了二十分不止，“跟你只填了选择题一样。”

　　“可能……答题卡涂串了吧，”向来稳定的科目惨遭滑铁卢，可林泽好像松了口气，起身去暑假旁，“想好去哪儿了吗？”
　　成绩出了，接下来就是志愿填报。

　　“嗯……留在北城呗，”韩阳看似漫不经心，后又加上一句，“我这分也去不了哪儿。”
　　北城地方不大，除了一些技校，叫的上名字的只有北城大，以去年的录取分数线，520分以上进十拿九稳。

　　林泽触到某本书的指尖停下，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回答：“不打算去外地吗？”

　　温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小米粥温度正好，入喉滚进宿醉的肠胃，暖的舒服，韩阳喝第一口时这么觉得，第二口就咽不下去了：“你很希望我去外地？”

　　反问完又觉得没劲。
　　当然希望喽，少了他这个拖油瓶，他能有更多时间和他崇拜的义父相处，百利而无一害。

　　空荡的室内静的只剩钟摆的摇动。

　　韩阳暗嘲这么明摆的事他何必自讨没趣，恰好班群里商量着今晚的毕业聚餐，给了他个脱身的理由：“班上聚餐，我去了。”

　　他话说的急，满脑子借着台阶下，打断了林泽准备开口的话：“我不是……等我。”
　　他改了口。

　　“你不用送，”林泽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俩一个喜静一个喜动，性格天差地别，“晚上我打车回……”
　　“我也去。”

　　抓外套的动作显些落空。
　　韩阳：“哈？”

　　林泽先他一步，穿了件外套拿过玄关上的钥匙：“走了。”
　　“不是，”韩阳懵着，全凭条件反射跟上，“喂你等我下……”

　　室内重新归为安静。

　　喝了半碗的小米粥不再被人重新加热，渐渐消散了氤氲的雾气。没什么大变化的房间暑假，某本书被勾出半角。

　　《志愿填报指南》

　　-

　　车是去年冬天两个人一起学的。

　　贺广允年轻那会儿没机会好好上学，所以对底下这俩看着长大的小孩格外优待，到了上学时间便一块办了入学，只是两个人生日小些，在同届中算年长半年。

　　刚捡到林泽时韩阳完全不会想到，他俩会是同年生人，一个9月一个11月。
　　林泽只比他大了两个月，却也因为这两个月，担起了贺广允说照顾他的责任，全当弟弟的。

　　路上有点堵，两个人姗姗来迟。

　　按群里发的地址进到包厢，一推门班长陈述便迎道：“来了，就差你俩，齐了！”
　　他俩不常在班，在也不会把在偏西那套模式带到学校，庆幸班上同学都友善，为数不多的校园生活过得快活。

　　“老陈！”
　　“老韩！”
　　“哎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进门韩阳就开启他那套自来熟模式，外向的明明白白，握手撞肩一套行云流水，叫人无法将他与决策果断的偏西一把手联想到一起。
　　林泽不参与，静静看着他闹。
　　只有这个时候，韩阳才能褪下紧绷，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人一样，只是个纯粹的普通学生。
　　也本来就该如此。

　　“行了，别腻歪啦，也不嫌个害臊，”坐在旁边的杨念自在打着趣，少女眨了眨眼，看向后一个人时又闪过几分羞赧，“林泽，你也坐吧。”
　　林泽点头，走到其中一个座位坐下。同学们给他俩留的两个相邻的座位，知道这俩人形影不离。

　　韩阳和陈述互握着手臂相视一愣，女孩藏不住毕业季的心事，被有心人轻易猜了去。
　　陈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韩阳太懂这种心情，心里头发酸，胡闹那股劲凉了大半，松开手顺着杨念的话：“行，听你的。”

　　地点选在学校附近的普通饭店，订了个大包间，没那些花里胡哨的游戏，单纯吃吃饭热闹，仅有的大胆，也无非只有点单时终于敢选的酒水。
　　毕业了，也成年了。
　　支援填报完成之后，他们就彻底各奔东西，再像这样全员聚在一起的机会，只此一次了。想到这里，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心思敏感，装成大人模样多喝了点，消愁又壮胆。

　　“杨念都喝了啊？”陈述端起酒杯，“韩阳林泽，你俩不来一个？”
　　“我这……”韩阳下意识捂上自己的胃。
　　昨天喝了那么多，这会儿胃还胀着，要不是出门前喝了点粥压了压，他指不定反酸成什么样。
　　林泽很少喝酒，但同学这么说了，他俩都不喝面上有些说不过去。韩阳干脆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点意思意思：“他开车了，喝不了，我来……”
　　酒杯被人拿了过去。
　　“他不太方便，我来。”林泽端过酒杯，和陈述碰了个杯，一饮而尽。灯光照亮他的侧脸，为喉结上下滚动的弧度加上些性感，勾的人口干舌燥。
　　韩阳错愕看着林泽仰头喝完那杯酒，干咽下口空气，燥的。

　　“兄弟，够给力。”陈述拍拍林泽的肩，没纠缠，放过韩阳转身闹下一个人。
　　韩阳愣着没说出话，林泽有些莽撞喝了酒的心虚，主动把车钥匙放到他掌心：“你开。”

　　两个人的手指冰凉，接触到的地方却滚烫。韩阳触电般抽回手，却被误认为不喜接触的反应。
　　林泽随后收回。
　　韩阳看着他对他永远小心翼翼的举动，说不上的别扭，刚难得坐着老实了一会儿，这阵又坐不住了。

　　“没事吧你，脸这么红，也没喝酒啊，”陈述说，“别再是触景伤情想到以后见不到我怎么办，自己偷摸出去哭去。”
　　“自恋，要点脸，”韩阳找了个借口，“屋里太热，出去透口气。”

　　“他走他的，我们继续。”陈述转动桌盘，结果包间的门刚开启合上，身旁又有个人站了起来。
　　旁人都能注意到的，林泽自然全都看进了眼：“你们继续。”
　　“、、哦。”十秒内出去了俩，陈述脑袋有点懵，但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韩阳这一出去像是打开了某个出门开关：“杨念，你也要出去？”
　　“嗯，很快回来。”杨念点头，打开了再一次合上的门。

　　林泽并没有在门外看到韩阳。找了一圈心想或许他已经回去，准备回包厢去看看。
　　却突然被人叫住。

　　另一边，韩阳去厕所洗了把脸清醒。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刚在桌上林泽替他挡酒，每个动作无微不至。可只要想到这些举动都带着目的，就好像全都变了味，涩的难受。
　　以防磨蹭太久林泽出来找他，他把脸擦干，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走出了洗手间，没想到刚到拐角就看到了林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韩阳呼出口气，想淡着表情喊人回去，又注意到他对面还站着另一个人。
　　是杨念。

　　在毕业季的这天，一个女生站在另一个男生面前，想做什么，其实已经十分明显。
　　不论结果，只是为了让自己的青春不留遗憾。
　　果然是这样。韩阳偷偷听着，却不希望杨念勇敢。毕竟他深有体会，喜欢谁不好，喜欢他个没情商的怪人。
　　林泽脸长得好看，常年锻炼的身体精瘦，身形比例颇好，在校不爱说话但为人谦逊，喜欢他的不在少数，可介于他的身份，又是多少人不敢触及的存在。

　　我喜欢你。”
　　可少女还是鼓足勇气，在这一天大胆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满眼期待，等待喜欢的人的回答。

　　韩阳当即拉起十级防空警报：“！！！别……”
　　想捂住林泽的嘴不让他说话，到底还是没来得及。

　　“抱歉，我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