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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第185章 老四 ...

  •   船火儿明知李绥绥意图挑拨离间,却不能忽视她所言的可能性,再转念一想,他本就踩在刀尖上,干的就是略卖人的徇财买卖,几时又无风险?

      临阵一脚,他没有退缩,但手负背比划了个手势,喽啰们会意立时攥紧刀柄戒备。

      他这才步向船舷朝下俯视,近前栈道上,仅现身一位常打交道的白脸男子,更多的身影则留在两丈外的黑暗处,距离不近不远,很是微妙。

      船火儿瞳孔略一收缩,不动声色回道:“是,人已带到。”

      白脸男子颔首又道:“那还愣着作甚,带人下来领赏钱吧。”

      船火儿辞气和善:“人在底舱,还迷着呢,要不您先上船验验货?”

      对方“啧”了一声,口中唾骂“磨叽”,旋即转身步向黑暗,好似去征询雇主意思。

      与之同时,李绥绥抹开蒙在眼睛上的呛泪,伺机钻空子。

      彼时船上气氛被她“不留活口”的说辞渲染得极其凝重,不明就里的喽啰们皆抻着脖子警惕岸上。

      独独老四盘腿而坐散开发绺,痛心疾首抓落断发,又重新整理绑束,似是个万事不关心的局外人,实则余光未曾离过李绥绥,只见她视线两顾,而后停在某处,修挺的长眉在这一刻习惯性微挑了下。

      老四便随她注意力而去,原来那里躺着她掉落的刀刃,察觉其意,他挠了挠耳背,大觉此女顽强得匪夷所思,一时钦佩又同情,可一码归一码,哪能让她再生事,他默不作声就地两滚,一屁股便压住李绥绥即将到手的东西,且是睁圆了眼瞪她,好似再说:“一切尽在老子掌控,老实点,别耍花招。”

      李绥绥脏腑疼得厉害,勉强趴行一截早力骨罄尽,无法与之斗狠,只余骂娘的字眼默默涌在唇畔。

      就在此时,船火儿大喝一声:“有诈。”

      “嗖嗖嗖——”箭雨破空声嘹亮凛冽,几乎是伴随警示同来,不能说意外,可就算他们早设心防,亦未料到对方全无章法,连货都不验便大开杀戒,太急太快,射程距离又近,根本来不及找掩护,即有三、四人当了箭跺身负数箭,幸免于难或轻伤的纷纷退如潮水。

      别说船头卡在栈道与河壁夹角难动弹,便是没有,也无机会开船跑,人贩子毕竟是一帮乌合宵小,甫知实力悬殊有如云泥之别,一时间若惊鸟大乱阵脚各飞各逃,甚至有人果断跳水。

      李绥绥一语成谶,对方不但要赶尽杀绝,接下来的指令,更是轻贱又狠绝,无不让人窝火齿寒。

      “但凡是只公的,带把的,通通给爷先宰喽。”

      痞里痞气的声音李绥绥听来耳熟,但随他话音一落,又一轮冷箭盲袭开道,其中一支“噹”地钉在她腿侧,接着便是密匝的脚步声奔来。

      李绥绥脸色剧变,还未撑起身,老四长臂一伸,堪堪勾住她腰肢猛地带往怀里,焉了吧唧的公主差点又被勒出一口老血,他不管不顾,将人合身抱紧,然后故技重施就地用力一滚。

      亦是紧张之下用力过猛,“呯”地,李绥绥后脑勺直直撞上护板,委实要命,她眼前阵阵发黑,心中凌乱更是无以言表,确定自己是踩了瘟神庙,诸事不顺也就罢,今日还晦气到底,没曾想,那卑劣汉子还敢口称他自个儿倒霉。

      昏然间,她忽被腾空抱起,轰鸣声未止的耳朵里灌来老四的骂声:“他娘的,不给钱还想要货!没门!”

      她差点敬佩此人绝境还能秉持行业操守,可惜狗就是狗,叫嚣得再厉害也不敢咬狼,他话都没说完,就干脆利落将她抛入河中。

      见过缺心眼的,没见过这么缺的。

      府民河道在太祖时期大兴工事挖过沙,后头又年年清淤,便是近岸水也极深,饶是李绥绥水性好,亦捱不住这样措手不及的折腾,她只及入水一刹本能憋住呼吸,肺里压根没存气,顷刻而至的窒息感令原本疼痛的脏腑异常难受,如被虫啃针扎包围。

      她昏头涨脑狼狈上浮,跟下水的老四却不依,担心有人追、害怕流箭伤,恰握住那截被他弄伤的手腕大力往船底钻。

      李绥绥险些呛水,溺闭感无可阻挡,她极具求生欲地挣扎划动。老四误以为她不识水性,赶紧凑过脸去渡气,岂知对方脾气坏不识好歹,火急火燎一爪子生猛挠来,她指甲的坚硬程度他破相的脸最有发言权,没挺过两秒荼毒,便被迫撒手。

      濒临昏聩的李绥绥立时往上游窜,就在这时,上面传来接二连三“噗通”入水声,老四虎躯一震,似缠人水鬼,复又扯住李绥绥脚脖子往下沉。

      李绥绥没被水溺死,却险些被他气升天,但显然,她已憋气到极限,即便以手强捂口鼻,水泡依旧从指缝间漏出来。

      老四心说此女不领情,任其逞强遭罪一会,当下着意方才动静,诡异的是,分明有人下水,仅也在水面砸出响动,便悄无声息沉底,这分明是被打下水,可他们的人也没这么多。

      他心觉有异,于是拖着李绥绥贴着船壁悄悄上浮观望。

      新鲜空气冲入肺叶的一刹,刺激得几乎小死的李绥绥剧烈呛咳,老四忙慌捂住她的嘴:“上头不对劲,想活命就别出声。”

      实则李绥绥发出的那点声音,与船上鸡飞狗走、金戈动日的一片乱相较算不得什么,但上方激烈打斗仅仅持续数十个弹指便直转稀疏。

      李绥绥早耐不住掰开老四的手,有意无意地吐他一脸污水,老四无语万状,将将抹了一把脸,便闻上头有人高呼“殿下”,李绥绥惊喘抬头,立马扯着喉咙回应:“水里!”

      “殿下?”猜到她身份非比寻常,也没敢往皇家猜,老四吓了一大跳,有些反应不及,却下意识再拿手堵她的嘴。

      这回却没得逞,伸去的手僵在半空,差之毫厘戳到他瞳仁的刀刃,由于距离过近,锋尖已失焦,可芒色落于眼底森寒依旧,老四被挠及火烧的脸青得可怕,对峙两秒,他僵硬的表情渐渐坍塌:“见了个鬼,你还有功夫捡回这玩意?”

      说完,他尾椎骨不禁窜起一丝寒意,又五味杂陈问她,“方才在水里,你为何没用这玩意?”

      李绥绥眼眸充血挟怒,并未予他解惑。彼时,水雀与山箬自船舷处探头一望,二话没说双双往外翻,水雀足尖回蹬船壁借力,霹雳般提住老四歪散的发绺,好似拔萝卜般,猛地提拉起抛往远处,自个儿才落定在李绥绥身边守护。

      山箬则追逐惨叫去,她身姿灵活若燕,一脚踩在老四在即将没水的颅顶,承力纵跃半丈,剑锋一转兜头刺下,却被李绥绥制止:“留活口。”

      风水轮回转,小命暂保的老四很是能屈能伸,立马识时务高举双臂,不但自行爬上岸,被过分绑缚时,还劳烦别人多缠两圈,毕竟此时,他也看见买卖双方为此付出的惨痛代价。

      自然,李绥绥口中的禁军并未出现,来的也只是她的护卫,以及熟知翠则信号的都尉府影卫,此前大家分散于城中搜寻,是以最先赶至的这批人为数不多,但皆是断蛟刺虎的精英。

      黑吃黑的买方正是见他们人少,故而在两厢遭遇时直接喊杀,卫士们着急营救亦没手下留情,片刻间,便以压倒性的武力优势让对方一败如水。

      目下,活着的俘虏中,卖方只老四一人,买方仅也五人。

      李绥绥靠坐在树下缓歇良久,才出言问:“江徐清呢?”她早从那声命令听出是他。

      山箬回道:“他倒是溜得快,第一时间就朝林中窜,已着人去追,看方向,他是想跑回城中找庇佑,天策军在后方,怕要堵个正着。”

      “天策军?”这原本只是李绥绥威吓人贩子的说辞。

      山箬点头:“是,蓟相离京时,托付云麾将军照应蓟二公子。”

      她接着将事情原委讲述,“我在丹阙楼未能寻见蓟二公子,便至朝花轩找殿下复命,不曾想,在朝花轩门口碰上他,他当时由人搀扶,的确是吃醉酒,还说是殿下约他来此,我心觉有异,追问他,他却稀里糊涂不晓谁人传的话,我知不对劲,但为时晚矣,当他得知殿下和四娘子失踪,着实吓坏了,是他着人传话给云麾将军,将能调动的人悉数派出寻找……得殿下信号后,我便命人去知会他,此时,天策军应该已出城,幸好殿下无事……”

      “无事?这叫无事?”

      水雀黑着脸大步迈近,亦不知从谁身上扒来外袍,将之递给李绥绥,又动气数落开,“我说什么来着,小命被多少人惦记心里没数?还想去北疆,现在就把自己搞得这般惨,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去战场当了炮灰……”

      趁她没精神,他跟个耀武扬威的蝎子般凶得离谱,李绥绥无意听他啰嗦,便说:“四娘子还在船舱,你去瞧瞧,还有那些姑娘,都留下姓名住址。”

      水雀不肯,说那厢都是女人,把事情推诿给山箬,又见李绥绥半晌没将衣裳整理开,便屈膝替其披好,借着火把的光亮近距离瞧清她脸上光景,心头野火霎时变狼烟:“谁打的?”

      她口鼻血污虽被冲尽,但左颊明显红肿,唇角的豁口也打眼,这皆拜马六蛮狠的一巴掌所赐,李绥绥对此倍感窝囊,不愿提及,便歪了歪头,兀自说道:“看样子,江徐清当真记恨上我,好在蓟二运气好,先遇上山箬,不然可能也要出事。”

      水雀心情沉入灌铅,没让她就此岔开话题,一面上下打量,一面问她:“还伤哪了?”

      李绥绥想说无碍,可浑身乱糟糟痛得邪门,她张了张嘴,揶揄道:“你要是肯认真陪我操练,我也不至于落到任人鱼肉的田地。”

      水雀闻言,气来喷出鼻息:“你那点花拳绣腿,几斤几两不自知?再练十年也没不同。府上人手吃闲饭的?不能多带几个机灵的?不是我乐意说你,啥情况非要支走柏明啊,没这事,翠则能跑去找秦恪报信?翠则要在,会让你出这事?”

      一通质问下来,李绥绥已一无是处,她懒得掰扯,索性安排他做事:“你给瞧瞧脚脖子,碰着旧伤了,疼。”

      她光秃秃的脚劳苦功高踹过马六踢过老四,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扭伤处复肿显而易见。

      “你……”水雀一口肝气提到嗓子眼,李绥绥立刻截口,一本正经讲:“是命数说我有血光之灾,知道何为命数么?那便是人在家中坐,祸也得从天上来……嘶,你、你反了,疼疼疼……”

      “我没用力!骨头没事,先上点药,这几日少沾地。”水雀松开手,又反诘,“还有,那命数好使?糊弄完这个那个,又来糊弄我!”

      李绥绥毫无窘色点头,水雀还没问她点的哪个头,彼时,五、六匹快马自密林小道穿出,来人是蓟家二公子。

      蓟无忧胃脏满存金波玉液,又将马匹催得急,颠簸来吐过两回,又是一路顶风,到了地方脑子总算清醒七八,甫见自船上、水中拖出摆放一地的尸体,坐骑都顾不上勒稳,落地趔趄两步差点摔倒,逮着人便问:“公主呢?我家娘子呢?”

      对方朝燃着火把的樟树下指,他跌跌跄跄奔往,还未靠近,李绥绥朝水雀递去眼色,后者会心,起身相迎,为其重新指明道路:“蓟二公子,你家娘子还在船上。”

      蓟无忧没动,目光越过他顾向树下的人,她侧身而坐,湿漉漉的身躯藏在宽大深色外袍下,发如水草,缱绻于面,视线所及,仅也看见一截苍白的下颌,如即将被隐没的穿云之月。

      他辞气掩不住的焦灼:“绥……公主,公主受惊了,你有没有事?可有吓着……”他不知在说什么最终想表达什么,眸光一黯,最后极低声道,“你怎又往水里跳。”

      虽然不是首次,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一见她即心如刀绞,却强令自己止步,而她甚至没回首相看,答话的口吻更是异常客套:“我无碍,多谢蓟二公子关心,对了,你来时,可有遇见江徐清?”

      “江、江徐清?我没注意,他怎么了?”

      “也罢。”李绥绥并未加以解释,“今日之事我会处理,蓟二公子先带四娘子回去,还麻烦你转告于她,届时会请她录写一份证词,此略人买卖猖獗,理应根连株拔,重罪重罚。”

      两句话皆是正经事。蓟无忧忽然意识到,他的关切以及未能言表的情衷,她没兴趣,一往如是。他默然点头,最终放弃组织语言继续问长问短,毕竟,他的单相思,于此时此刻,于胸怀昂霄耸壑的公主面前,前所未有的藐小,简直不值一提。

      不为人需要的滋味千般苦涩,他仍不愿就此离去,希冀她再说点什么,正经事也好,可是再无,直到姑娘们现身甲板,低泣声传来,再不能无动于衷,他艰难挪开视线转眺货帆处,讷讷说道:“公主无碍便好,那我去接她回家了。”

      李绥绥没有再应,亦没有看见,他将背影留给心爱之人那一刻,微颤的肩。

      她目光落处,正是邻树下被五花大绑的老四,两人已对视半天,老四被她看得发怵,终是败下阵,认命般讪笑:“难怪老大不敢漏风,原是踢到铁板了,这年头,公主都这般带劲的?”

      李绥绥冷声问:“你作为手足亲,会毫不知情?”

      老四耸肩,坦然而无辜道:“什么手足亲,我叫一声亲哥,你还当真了?”

      李绥绥眼眸微眯:“略卖皇室,株连九族之事,他岂会无计划、无人配合。讲吧,哪道城门与你们行的方便。”

      老四大无畏道:“我没九族,就一颗脑袋早别裤腰上,再说,行走江湖的,怕死非好汉。”

      李绥绥嗤道:“拐卖妇孺的江湖好汉?好汉听了都得退出江湖。何况,方才在船上,你想活得很。”

      “那些话,也是逗你的。”

      此人太滑头,嘴里没半句靠谱。李绥绥唇角一勾:“不怕死,那、死不透呢。”

      老四眉头扭结,毫不示弱:“得罪皇家,交不交代最后都是一死,烂命一条,尽管拿去折腾。”

      若无老四,李绥绥没死于流箭,也早在船火儿手心气绝,他是恶人,救人动机也是出于利益考量。但救了,李绥绥便认,有罪当处,但绝不会施以酷刑恩将仇报。

      察觉他目光漂浮不定,知其未存死志。
      李绥绥心念一转,以背靠树懒歇片刻,甫缓声道:“行啊,那我们就挑一酷刑来折腾。磔刑知道么?不知没关系,你可想象为庖丁解牛,施刑者虽不如大师技艺神行,但皮是皮、肉是肉,骨是骨还是能做到……届时,你将体验被阉割、再切掉鼻子耳朵,然后慢慢剥皮、片肉、解离四肢,眼睛最后挖,因为他们要给你欣赏每一刀拿下的杰作。”

      听到这里,老四喉结滑动了下。

      李绥绥继续道:“你定要问,为何称之为杰作?因为行刑过程漫长,甚至持续五、六日,施刑者便自出心裁,钻研出不同花样来解闷,譬如,以揭皮刀将肉旋成钱币状,成串赠你做项圈,功夫深的,还会予你做流苏穗子……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别闭眼,他们不允许唯一的观众不认真,你若睡了晕了,他们会拿小凿小锤敲碎你骨头的,就从趾骨一寸寸往上敲,声音如碎玉投珠,清清脆脆,煞是动听……”

      她的声音更是娓娓动听,丝毫不影响呈现于老四脑海画面的可怖程度,寒意随着她描述,亦从趾骨一寸寸上行至头盖,他终于听不下去,扭开头,大声说道:“我又没杀人放火,手里一条性命都没,就帮着运了几趟人,何至于要受你十八般酷刑!”

      “噢,那你在何处接人?又将运至何处?”

      “我在……”老四忽然反应过来,又瞬间闭嘴。

      李绥绥换了语气,严肃道:“就算你只负责转运,亦是帮凶,经你手被略卖的姑娘,所要面临的遭遇与死有何异?我现在先问你,是把将功折罪的机会给你,至少能免你一死,去了刑部大牢,你说破天也没机会再见天。”

      老四回头看她,唇角仍旧紧紧抿着,眼底却有一丝光。

      李绥绥轻哂:“你们所行之事,你心知肚明已逾越底线,我非常不解,你年纪轻轻又生得牛高马大,想要敛财方法多得是,为何非要做这等龌龊勾当?

      老四嘴角一歪,不乐意道:“我生就生在土匪窝,没娘养没爹教,你要说龌龊,那从头至尾就是生的龌龊。那些姑娘对我来讲就是货物,我一个走货人,没龌龊过她们,一次也没有!”

      环境使然,打小耳濡目染,认知扭曲,是以,他能毫无惭色讲出这番荒谬说辞。

      李绥绥听得长眉紧蹙,老四见之,迥异的脑路立马跳出一事,忙磕巴补充道:“也、也就你,那、那也不算龌龊,与你交手是属于正当防卫,没想欺负你,你这么漂亮我哪舍得……不、不是,你别瞪我啊,我也不是因为你漂亮才抱你的,那是形势所逼,是救你,救你知道么?”

      哪知他越解释,李绥绥脸色越黑:“闭嘴!”

      凭什么闭嘴!好事不留名,天诛地灭啊!
      难得做回善事的老四激动起来,嘴皮子愈发利索:“真的啊,当时那么多箭,又不长眼睛,我于是灵机一动带你避往水下,你瞧,你不是完完整整的么?哎呀,叫你别瞪我,后面,后面那啥,是怕你溺水想给你渡气来着,真不是因为你漂亮要占你便宜。”

      话音一顿,他再次以匮乏的词汇肯定,“虽然你的确很漂亮……”目光挪到她唇上,莫名有些难为情,声气极低,“嗯,那不是,那不是没亲上么……”

      “你还想亲上!”

      忍他啰嗦一通,水雀的愤怒已是天雷勾地火,迅猛飞起一脚将人撂离两丈,又一言不发拽着他头发径直拖回。

      才多大会儿,老四头皮三度遭罪,疼不是关键,关键是他年纪轻轻不想当秃子,此时沦为鱼肉没敢破口骂,只哇哇大叫着:“打归打!别尽兴扯头发啊!啊啊啊啊——再扯就秃了。”

      这反倒提醒了水雀:“老子现在就让你秃。”

      他脚踏其胸口,双手左右开弓狂扯其发,一时间,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响彻云表:“我错了我错了,别别别,求您别拔了,我说,我配合,我都说,您给留点,求求了……”

      不过几弹指,老四已被薅秃半片顶,眼圈都急红了。

      李绥绥这才出言制止:“说吧,是如何将我带出朝花轩,如何送出城的。”

      老四态度端正了,飞快作答:“从来都是老大领人在城中行事,我在外面接应,我极少入城,并不知什么朝花轩,只晓得京都有很多暗道,具体位置不清楚,有时候他们会直接开船出来,有时候走暗道……”

      “暗道?直通城外的?出口你必然知道。”李绥绥不免惊讶。

      “我、我就知一处,西水门附近,沿河半里地有间茶肆,我都在那等,就知道这么多,城中情况我真的一概不知。”

      李绥绥朝水雀递去一眼,后者立马差人去核查,她跟着又问:“往常掠来的姑娘,是有固定买主,还是贩往各地?”

      “有几路老大的熟人,接货的都是中间人,也算固定买主,以前多是运到郑州府、徐州府,近两年,‘保爷’基本照单全收,就是最开始码头说话那人。”说到这里,老四无奈叹道,“老大还说省事了,没曾想被熟人坑了。”

      李绥绥稍忖,继续问:“‘保爷’也是中间人?”

      “对。”

      “东家是谁?”

      老四摇头:“老大都未必知道。”

      李绥绥便换个角度问他:“以前与‘保爷’在何处交易?”

      “小冠岭那边的码头。”

      “这趟除了我,其余人是准备送到那去?”

      “是。”

      李绥绥由此推断,江徐清与“保爷”熟识,但并非东家,一则没必要分两次接货,二则,金鸾宫被毁,江咏城暗中运营的庄园相继被查,江家不可能让他重启炉灶。

      至于“保爷”以及背后的东家,是否清楚她身份尚存疑,若知,那问题就不止于泄私愤。

      李绥绥又问:“窝点就在小冠岭?还是他们另作转运?”

      老四撇嘴,理直气壮说:“不知道,我又不逛窑子,探听那做啥。”

      水雀安排完事,过来恰好碰到这话题,李绥绥问他:“现在都兴山里野?”

      “问我做甚,我是正经人,也不逛窑子!”水雀暗翻白眼,突然弯腰,故意以指戳向她腕上留印的位置。

      李绥绥不防,当下抽嘶一声,飞快往回缩:“我就是奇怪,他们往山里塞那么多姑娘作甚,总不能拿去喂狼吧?这问题不正经?”

      没曾想真把她弄疼。
      水雀未答,探手提起她袖子,半截小臂随之吊起,手却软趴趴垂着,他迅速朝细腕上摸,显见是桡骨折伤,远比脚伤严重。

      见他气得发抖,李绥绥轻声道:“还好,多养段时间……”

      老四不明就里,还在缩头缩脑探问:“我当真是该说不该说的都一五一十交代了,再没了,我保证以上所言没一字掺假,你是公主,一诺值千金的,说了戴罪立功的,那是不是能放我走了?”

      “畜生!你敢弄折她的手!活腻了还想走!”水雀猛然起身,掌指关节绷白如扣,毫无停顿索向老四面颊,拳拳带出血花。

      老四凄然呻/吟,不住辩解:“不是我打的,公主救命,你快跟他说,我没有……顶多就是较量,不打不相识是不是……”

      “不打不相识?老子打得你亲娘不识!”

      水雀黑口黑面,重拳无休力道不减,砸得老四耳膜轰然生鸣,终是吃不消呯地摔地,碎牙混血带出昏死前的最后愤慨:“你们不讲道义……这是卸磨杀驴啊……”

      “我还没问完……够了,你住手。”

      知他关心则乱,李绥绥没有过分苛责,一手扶额,说道,“他的话真假待证,留口气交给你大哥,京都人贩猖獗、关卡自由,可见勾连匪浅,还有方才他提到的几波接货人,严加惩办,不予宽容。暗道之事,让你大哥密查,暂莫声张。另,着人通知巡检司来此收拾,今日之事没善了余地,直接抬上公堂……”

      说话间,阴云四合的京郊,下一阵,风过草木见腥,直把细雨催来。

      护卫寻来两辆马车,几位姑娘挤一车,李绥绥正要上另一辆,四娘子非要过来看她,结果一见,强忍多时的眼泪登时滂沱,她因公主受伤之事无比自责,更内疚在她遇险时没勇气挺身而出,李绥绥安慰两句没收效,便也没了声,只拿目光瞥了下浑浑噩噩的蓟无忧。

      目色严厉,极度不满。

      蓟无忧跟回魂般,猛地一个激灵,立马温言开解起四娘子,力尽筋疲李绥绥适才得以钻进车厢,须臾,又撩开车帘,看了看愈发稠密的雨幕,又看了看哭得双目红肿的四娘子,叹了口气:“上来吧。”

      四娘子没有推拒,但也不肯松开蓟无忧胳膊,李绥绥没好将这混账子踹下车,容那小白梅有枝可依可慰藉,自个儿靠在远角闭目养神降低存在感,可气氛依旧局促。

      搂着小白梅的混账子坐立不安,一副“不得已背叛”的心虚;小白梅则是感激、心疼、懊悔相糅杂。心思各异的夫妻俩扭捏半晌,终是齐齐开口,再度朝李绥绥言谢。

      公主仿佛潜寐,未予反应,二人默然,全程再没出声相扰,直至到蓟府,仅也施礼后便悄然下车。

      两人站在雨中,目送车辇深入雨雾彼端,最后面面相觑,蓟无忧迟疑问道:“今日,你为何与公主在一块儿?”

      四娘子想了想:“秘密。”

      “嗯?”蓟无忧微愣。

      “她很难让人不喜欢,不是吗?”她透过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又仿佛做出什么重要决定,她冲他莞尔,“没关系,我会与你一起喜欢。”

      这句话让蓟无忧心头陡然一震,有些不知所措,更多是难过,他垂目眨掉恍惚,没有说出可能令她伤心的“好”字,只勉强笑笑,轻声说:“雨大了,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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