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铁罐》叩殳白

5、A05

　　刘锆不过出了两天短差，闵雪就收集到那个骑摩托的男人。
　　回凛城的飞机落地，他开机第一件事是打给她想约顿深夜酒，结果被她告知“在陪姓褚的加班”，他想了半天才记起这所谓“姓褚的”是谁。

　　“不好意思啦，咱们改天再约吧。”
　　刘锆听见她在电话另一端笑，他握着手机转头望向机窗外，夜空是深蓝色的。于是他也笑了：“那就先说声恭喜。”

　　一般人口中的“改天”往往并无定期，你要是跟他较真了，等着等着就等到下辈子。
　　不过闵雪不是一般人，她倒总是言信行果的，她所说的“改天”也不难等，只要等到她跟当下这任分手那天就好了。
　　向来也就是三两个月，偶尔新任伴侣质量不高，三两个周也都有可能。

　　重色轻友如闵雪，从读书时起便是这样，到如今刘锆早习惯了。
　　习惯了周期性地在她身边出现，有男友的时候他自觉退避三舍忙工作，等到她空窗才跟她约约烧烤约约酒，直到她再一次结束单身。
　　周而复始，两全其美，也都不算寂寞。

　　从前他同桌陈炀吐槽他舔狗外加万年备胎，那时候他只笑，摇着头不肯承认。
　　“我跟闵雪就是朋友。”
　　对，就是朋友，没别的了。他自认对她绝无任何越矩的心思，他想他只是跟她聊得来，喜欢跟她相处，她没人陪的时候他也可以暂时陪她，仅此而已。

　　年少时读书多，有些事他明白得早，时至今日也有些庆幸。
　　他想若要跟一个人维持最长久的关系，那就决不能跟她发生任何关系，尤其是像闵雪这样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一个女人，她没有心肠，不会回头，她只会在玫瑰将落未落时就把它趁早丢掉。

　　骄傲如他刘锆，他没法接受自己也如那些庸碌芸芸的过往者一般，只拥有个几天几月的花期。

　　闵雪在那边没再说话，一个呼吸的时间，他把电话挂断了。
　　取行李、出机场、再打一辆车回家，接下来有那么一阵子他们彼此谁都没联系谁，刘锆忙着处理公司一些事，也没有刻意去计算那阵子究竟有多久，总归不会太久的，可每次他也都觉得长。

　　偶尔他有些后悔把房子租在了她正后方那栋楼，因为在露台吸烟时瞥见对面薄帘里炽热勾缠的一双人影，或是下楼买早餐时蓦然撞见他们站在清冷的树影里接吻。
　　春季风大，那风里隐隐总有摩托声，他时常在她楼下看到那辆黑色摩托车，弓着背静静停在树底下，像一只昂扬骄傲的漂亮的坐骑。

　　也有时候很凑巧，他遇见那个男人载着她出去或者回来。
　　他握着方向盘路边停靠，视线透过车窗防晒膜注视她在摩托后座的背影，他看见她在笑，也听见她夹拌在风里的笑声，看起来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还算高兴。
　　高兴就好，他默然想。难得她能够高兴。

　　不过后来她还是分手了，看来那个男人也没能让她高兴太久。
　　时隔好一阵子刘锆在烧烤摊见到闵雪，已经是那年春夏之交，算一算她跟这任有三个多月，也算是她诸多样本中比较持久的一位了。

　　“我已经点了一些，现在正在烤，”他给她杯子里倒啤酒，另一手把菜单递给她，“你再看看还要不要加。”
　　她却只是笑，坐在矮凳上静静看他倒酒。肘支着膝盖，手托着脸，刘锆下意识瞥了她一瞬，没叫她看见，便把视线又收回去。

　　啤酒泡沫浮起又消下，那晚他们都没什么要紧事，在街边慢慢喝到了深夜。
　　喝到最后，许是深夜的风有些凉，她觉得头疼，低头撑在掌根上，一圈一圈地揉着太阳穴。

　　“行了，别喝了，”刘锆把外套脱了丢给她，“回家吧。”

　　他陪她走到单元楼下，树影里空空荡荡，没再有那辆黑色的摩托车。
　　他不确定她的目光是否跟自己一样在那处空地有所停留，来不及回神，外套便又被她劈头盖脸丢了回来：“谢了，晚安。”

　　于是他站在原地目送她上楼，楼道里昏黄的感应灯一层层亮起来，又一层层暗下去。
　　周围轻轻飒飒的深夜的风声，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抑制不住地开始回响她方才讲过的话，她说“我看见冯雨给他发消息”，他问她“那么他是出轨了”，她却又摇头笑笑，说没有。

　　“她只是问他在中心医院有没有推荐的脑科医生，他没回，他们上一条记录也是三个多月之前的事。”
　　“那这确实没有什么。”他客观回答。
　　“我知道……”她慢慢笑着垂眼，“可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忽然就想跟他分手了。”

　　刘锆沉默，后来他起身给她添酒。
　　“算了，”良久之后，她说道，“说了你不会明白。”

　　“就这么直接分开了？”他问。
　　那时她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看起来像是在说“不然呢”。
　　“一点缘由都没有，就把人家给甩了，”刘锆说，“你可真行。”
　　“我甩人还需要缘由吗？”
　　“……”

　　也是，谁让她是闵雪呢，刘锆笑了笑。
　　她想做什么都是不需要缘由的。

　　那之后一两天，刘锆公司开了新项目，闵雪接手了一个大单合同，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几乎同时步入事业忙碌期。
　　隔天他们一起加夜班回来，在街口的摊点相遇，凌晨将近一点钟，他们一个拎着电脑包，一个提着资料袋，活像一对逃命归来的社畜。
　　他们站在夜风里相视而笑，心照不宣地坐下喝几杯冰扎啤。刘锆想约她周末再好好吃顿烧烤，闵雪端着杯子摇了摇头：“周末晚上我有个饭局，要跟对面老板把那个单再定一定。”

　　“周末晚上？”非工作日的时间点有些微妙，他敏锐皱眉，“是你跟经理一起去谈，还是你自己？”
　　闵雪歪头笑了。
　　“人情世故你懂得比我多，”她反问，“你觉得呢？”

　　刘锆静默一瞬，然后闭眼吐了口气。
　　“定在哪个餐厅，我去你旁边开一桌。”
　　“那餐厅高级得要死，你有钱都不一定订得到。”闵雪咬着杯沿笑，“我警告你啊刘锆，这可是我职业生涯最重要的一个单，你要是敢给我搞砸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天傍晚凛城飘着阵雨，刘锆开车送她去那个法式餐厅，一路上红灯鸣笛拥堵了很久。
　　停位下车，他们并肩进场然后分道扬镳，她跟在侍应生身后去赴那个集团公子的约，他一人坐到遥远的角落里，点了一杯白葡萄酒。

　　餐厅里光线暗，星星火火的烛影跃动着，他看见那个男人递给她一束红玫瑰。
　　看不清她的神色，刘锆低眉去啜一口酒，后来想想，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有人推门从餐厅外进来，等他再抬起头时，她身边已经又多了一个男人，红玫瑰散落在地上，接着他听见杯盏破碎的声音。

　　分手第四天，褚霖在一家顶级的法式餐厅，像个地痞混混一样把人揍到鼻梁骨折。
　　闵雪静静摇着酒杯，看他一拳一拳重重落在她的洽谈对象脸上，后来他又猛抓过她手腕，猝不及防地，她杯子里的红酒泼漾出来。

　　“这男的谁啊？”
　　他声音很冷，她没有回答。只仰头望着他的脸，她好像很久没见他了，又好像也没有多久。
　　可不论如何，她本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的。

　　“不是说不喜欢回头吗？”
　　她将半空的酒杯慢慢放回桌上。

　　闵雪：行，我合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