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甚丑》也无缘

5、突厥勇士

　　到了五月，小明珠期期艾艾地又去拜见了皇帝。

　　把皇帝吓得够呛。

　　因为徐云瑞要“闭关减肥”，这段时间只有长阳公主能见到他的面儿，他的父亲、皇帝、还有为数不多的两个“闺蜜”，都被拒之门外，不得相见，皇帝也只能从李彩蝶和张云楠那儿听到些消息。

　　消息自然都是好消息。

　　李彩蝶说：“小郡主最近进步极大，已经能够拉开一石的弓了。”

　　皇帝心惊胆战道：“拉开一石的弓？”

　　便是他最鼎盛的时候，也才能堪堪拉开二石弓，更别提他那几个不成器的乾元儿子了，除了大皇子能勉强拉开一石，别的……一石的弓连举都举不动。

　　李彩蝶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在我们大西北，哪个坤泽拉不开一石的弓。”

　　皇帝的眼睛瞪得浑圆，丝毫没有意识到，李彩蝶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说得这样若无其事，毕竟李彩蝶自己也拉不开一石的弓。

　　张云楠又道：“小郡主最近长开了不少。”

　　皇帝欣慰道：“那是瘦了吧。”

　　张云楠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啊……瘦……是、是瘦了点，主要是长高了。”

　　皇帝骇然：“长高了！”

　　徐云瑞十三岁就已经长到了“六尺有余”，在帝都一干坤泽中这身高足以“俯视众生”。

　　张云楠点了点头：“不错，前两天刚刚裁了新衣，如今已过七尺了。”

　　皇帝已经难以想象自己这位坤泽外甥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但自从徐云瑞开始减肥，长阳公主倒是进宫进得勤快多了，她一进宫便去找太后，在太后宫里以泪洗面，每每都要哭上个半盏茶的时间，累得太后“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

　　皇帝偶尔过去小坐，便听长阳公主哭诉道：“那两位姑娘，当真是把我儿当军士操练，原本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现下晒成了一块煤球，黑里透红，我有一回晚上去寻他，屋里没有点灯，我摸索了半天，问‘瑞瑞，瑞瑞你在哪儿呀？娘亲怎么找不着你了？’瑞瑞说‘我就在你跟前呐！’呜呜呜，母后，我的心真的好苦啊！”

　　皇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得到了两个女人的怒目而视，并且非常没有面子地被太后“请”出了寝宫。

　　但长阳公主原本就疼宠徐云瑞，坤泽说话也向来夸张些，皇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本白嫩软绵的小外甥，如今已经成了一块黑乎乎、硬邦邦的大煤炭——

　　更可怕的是，他半点没瘦。

　　“舅舅！”徐云瑞兴奋极了，或许是因为练得太狠，他的嗓音也有些沙哑，和先前清脆娇弱的声音完全不同：“舅舅！你瞧，我是不是好看了些！”

　　皇帝差点厥过去。

　　这是谁家的黑珍珠呀？徐云瑞身高猛蹿，已过七尺，这身高在中庸里也不见矮；身形看着越发结实了，那脊背和上臂，与常年习武的三皇子有的一拼；脸上被日头晒得狠了，眼睛倒是越发灵动，黑白分明的一汪水，嵌在棕色的土地上，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可爱——

　　可是、可是当真半点没瘦！

　　皇帝捂了捂心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他召来的皇子皇女们便一溜烟儿的进来了。

　　皇帝正值盛年，育有六个乾元皇子，两个坤泽皇子，两个坤泽公主，除了年纪最小的，如今来了八个，正是想要看看自己的表弟“小明珠”变成了什么模样。

　　六个乾元皇子只看到皇帝面前站着一座黑色的小山，不论从体型还是身高，都能称得上一句“壮士”，只这位壮士的身上格格不入的穿着水蓝色的软绸长袍。

　　二皇子眼神不好，随口夸赞道：“嚯！好一位勇猛的战士！可是父皇先前所说的突厥勇士？”

　　御书房里一阵寂静。

　　二皇子还没回过神来，他本就看不清楚东西，还奇怪怎么没人接话，看向了大皇子，压低了声音道：“皇兄，可是我说错话了？”

　　大皇子在看到那身水蓝色的长袍时，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连忙扯了扯二皇子的衣带，一脸惊恐至极的表情。

　　皇帝干咳了一声。

　　徐云瑞沉沉开口道：“二皇兄，你说什么呐？”

　　二皇子一愣，后知后觉地瞪圆了眼睛，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时间竟是连话也说不出口。

　　三皇子的生母便是皇后娘娘，因为徐云瑞先前给了皇后没脸，又害得陆佳泽草草订婚，三皇子就越发不待见自己的这位坤泽表弟，随口嘲笑道：“怎么了？二皇兄也没有说错啊？云瑞看上去的确……十分凶悍，勇猛异常。”

　　御书房里安静极了，两位坤泽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敢吭声。

　　大皇子张了张嘴，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还不等他开口，徐云瑞便走向了刚刚开口说话的三皇子。

　　三皇子迫于徐云瑞的压力，有些发怵地往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道：“你、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众人便眼睁睁的看着，比三皇子还要矮了小半个头的徐云瑞，拦腰举起了三皇子，一个背摔便把三皇子摔到了地上。

　　一片死寂。

　　只有三皇子倒在地上吱哇乱叫，一会儿是“父皇你要替儿臣做主啊！”一会儿又是“徐云瑞！天子面前！你好大的胆子！”

　　徐云瑞并不理，只是气呼呼地又踢了三皇子一脚，而后突然放声大哭，提着衣摆着往太后寝宫跑去了。

　　几个皇子皇女被吓得不轻，其中六皇子本就胆小，差点被徐云瑞这个坤泽吓出好歹来。

　　皇帝揉了揉眉心：“行了，别叫唤了……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三皇子本来还想再哭，皇帝沉声道：“你一个乾元被一个坤泽按在地上打，说出去，你自个儿能有脸么！”

　　三皇子虽然想叫徐云瑞吃点苦头，但也怕皇城内外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个连坤泽都打不过的乾元，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不敢吱声了。

　　再说太后那边，也被自个儿大变样的外孙吓了一跳。

　　她虽每天都听到长阳公主的哭诉，但女儿的话十分里她也只听进去了一分，毕竟徐云瑞就快要成亲了，总归减减肥也是应该的，皇家再怎么尊贵，关起门来，日子还是徐云瑞和叶明玉两个人自己过的。

　　可如今见了徐云瑞，她才知道，长阳公主半点没说假话，甚至还美化了不少。

　　徐云瑞因为今日要入宫，还特意找府上的嬷嬷化了妆，如今因为天气热了，徐云瑞又哭得“花枝乱颤”，就像是漏了馅儿的芝麻汤圆，白是白，黑是黑的，配上那“结实”的身形，活脱脱一个“突厥勇士”。

　　晚上，皇帝、太后、长阳公主和徐云瑞四个人都在永宁宫里用饭，徐云瑞只吃了半碗白粥便说什么都不肯吃了，明明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就连皇帝夹的春笋都苦着脸婉拒了。

　　皇帝觉得好气又好笑：“你这样弄，身体撑不住的，瑞瑞可是全天下最贵重的坤泽了！”

　　徐云瑞皱紧了眉头：“又没关系，贵不贵重的……反正瑞瑞已经全天下最最最丑的坤泽了。”

　　皇帝笑道：“怎么会！瑞瑞是全天下最最最……最可爱的坤泽！”

　　徐云瑞看着皇帝，眼巴巴道：“那最最最最可爱的坤泽，是不是也算名动天下了呢？”

　　皇帝暗忖，若非今日在御书房的事情叫他封了口，徐云瑞现在就已经名动天下了——一个十三岁的坤泽，单手放倒了一个十四岁的乾元，天呐！就连前朝的赵武公主也没有英武到这个地步的！

　　他硬着头皮道：“当然了，瑞瑞早就名动天下了！”

　　徐云瑞打蛇随棍上：“舅舅先前答应了瑞瑞，说名动天下的瑞瑞可以穿着八宝流仙裙成亲的，是不是呢？”

　　八宝流仙裙是前朝旧物，因为材质特殊，在阳光下能闪现出不同的色彩，总共有绯、茜、藕粉、缃、柳、天蓝、月白、霜，八种颜色；裙上绣有荷叶、荷花、花苞、游鱼、柳、絮、祥云、福瑞小字，八种花样，因为织造和刺绣的技艺高超，且耗时许久，一直被称作只有大庆第一美人才配穿着的衣裙。

　　长阳公主也只在及笄礼时穿过一次，正是那一次，被盛赞“天仙下凡”。

　　顶着另外两位皇室女性的热切的视线，皇帝干巴巴地开口：“是，舅舅答应过瑞瑞的……不过八宝流仙裙是粉色的……瑞瑞、瑞瑞再捂一捂，白一点穿才好看呢。”

　　李彩蝶和张云楠至此丢了工作。

　　没了人陪练，徐云瑞便又躲回了闺房里，每日贴着果片牛乳，用长阳公主的话来说，要穿上八宝流仙裙，至少得把一身雪白的皮肉给养回来。

　　徐云瑞只觉得越发烦恼，他也弄不明白自己这样心烦意乱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当是别人所说，是自己“恨嫁”。

　　五月十五，皇帝终于下旨，赐婚叶明玉，许配“大庆明珠”安乐郡主，叶明玉官升三级，直接顶了太常寺卿的职位，未及弱冠，官拜三品。叶家也因为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叶明玉的父亲叶清和原本在云州苦哈哈地做了十来年的巡抚，如今赐封思南伯，下赐思南伯府，爵位三代平袭；叶明玉的母亲淑仁县主则是升了郡主头衔，同徐云瑞相同品级。

　　叶明玉的长兄叶知玉，得封思南伯世子；不及七岁的幼弟叶温玉，也被圣上亲批“纯孝至善，聪慧伶俐”；就连长嫂都得了个三品诰命夫人。

　　一时间，都城里满是酸话，到处都说，读书十年不如娶上一个宗室坤泽，早知小明珠的“嫁妆”丰厚至此，谁人不愿意娶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