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甚丑》也无缘

106、更迭

　　“这对孔昀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了。”皇帝挥了挥手上的宣旨，将纸上的墨迹晾干：“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举两得。”

　　徐云瑞无语道：“一举两得？儿臣怎么不觉得啊。”

　　皇帝笑道：“救了人，又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这还不算是一举两得？”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徐云瑞却知道，那个“大问题”便是徐永旭的正妻之位。

　　若徐永旭和徐永明一样，摆明了对皇位有所图谋，他是一定会找个武将之后成亲的，尤其是镇北大将军府，镇北大将军府这一辈适龄的坤泽年纪都还小，最大的今年也才十三，是个坤泽女孩儿，前几年徐永旭一直没有续弦，朝中不少人都觉得徐永旭是在等这个姑娘长大。

　　也许是等过两年的，但随着徐云瑞身份的暴露，徐永旭对于皇位的态度也有所转变，是否与镇北大将军府联姻，对徐永旭而言，似乎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如今尘埃落定，徐云瑞再也不用为此担忧了。

　　“父皇哎……”徐云瑞哼哼唧唧道：“儿臣才不是这种人，儿臣若是这种人，早就先一步去镇北大将军府提亲了。”

　　皇帝笑道：“你不是？你不是怎么还找人去盯着齐王府啊？”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似真似假地抱怨道：“父皇！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皇帝冷笑了一声，不再追问，只是又提起了笔，低眼看向了铺在桌上的纸：“齐王的婚事，朕已经明了，你今日来是来作甚？”

　　徐云瑞便夸张粘腻地开口道：“儿臣就是想父皇了，来见见父皇呢~”

　　皇帝作势要呕：“你哪次来不是吊儿郎当、两手空空地进来，赚得个盆满钵满得回去？你多来几次，怕是要把皇宫都搬空了！”

　　徐云瑞连忙赔笑：“下回儿臣也给父皇找些好物送来！”

　　皇帝嫌弃地摆了摆手：“有事说事，别同朕说这些有的没的……”

　　徐云瑞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尖：“父皇，儿臣是想问问……这次的事情，您觉得……”

　　皇帝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徐云瑞继续说。

　　徐云瑞抱臂看着皇帝，见后者又慢条斯理地开始写起大字来，忍不住撅起了嘴。

　　等了一小会儿，皇帝没听见徐云瑞出声，这才从宣旨上抬起了头，一看徐云瑞的表情便觉得心下一凉——

　　来了来了，又要来了，徐云瑞的死皮赖脸又要出现了！

　　果然，徐云瑞哼哼唧唧地开口道：“父皇都不好好听儿臣讲话！”

　　皇帝有些心虚，但却仍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来：“天呐天呐！怎么会有皇子叫自己的父皇好好听自己讲话的？这也太没有规矩了吧！”

　　徐云瑞的嘴撅得能挂上一个油瓶。

　　皇帝无法，只好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说……朕听着呢！”

　　他一边说，一边放下了手里的毛笔，小声对站在一旁的福宝抱怨道：“真是给他惯得！”

　　徐云瑞左摇右晃了两下，这才接着道：“这一次陆佳泽直接向孔昀下手，显然是没有把皇家颜面放在心上……”

　　庄华公主刚刚投湖自尽，若是又来了个未婚坤泽“失足坠河”，天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皇帝倒是很平静：“陆家人向来如此，你不必与他们计较……此事……一来没有证据，孔昀也没有指认；二来，到底没出什么事，若是闹得太难看，反而不好收场，尤其是孔方丘，那是个迂的，想来孔昀不肯说，也是怕孔方丘又胡闹起来……以后总有清算的时候，不必拘泥这些小事。”

　　徐云瑞摇了摇头：“儿臣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儿臣是觉得……陆佳泽如今行事，像是有恃无恐……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授意。”

　　陆佳泽和徐永安一样，自成亲后，两人低调行事、韬光养晦，在徐云瑞和叶明玉刚刚成亲时，徐云瑞常常会忘了皇家还有个“五皇子”徐永安。也正因如此，皇后才会中招，行事越发急切糊涂，反倒是给了他们更多的空间。

　　徐永安和陆佳泽，先前做事都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

　　可如今……

　　将孔昀骗进宫中，命人推他落水。

　　这样“光明正大”、这样“坦坦荡荡”，与徐永安两人原本的风格截然不同。

　　尤其是陆佳泽。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拢住皇后的势力，就敢在后宫中下如此狠手，若说无人在后面默许此事，徐云瑞是绝不相信的。

　　皇帝轻笑了一声：“你急什么？”

　　徐云瑞一愣。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又端起了一旁的茶盏，低头抿了抿茶水：“陆佳泽比谁都清楚孔昀对他的威胁……瑞瑞，你要记住，陆佳泽从小学到的东西，一定不是如何母仪天下……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母仪天下的姐姐；他学的，无非是内宅后院里那些阴私手段，朕……和大多数乾元一样，对这些东西很看不上……但攘外必先安内，若是一个乾元家中不稳，倒也不能全怪他夫人道行不够，也是他自己没有本事。”

　　“孔昀是陆佳泽的障碍……同样的，可能也是徐永安不得不面对的一个考验……永安是个聪明的，借刀杀人，叫陆佳泽去做了这个恶人。”

　　“站在他们两人之后的，还有谁呢？”皇帝摩挲着杯缘：“只有一个人。”

　　徐云瑞沉声道：“陆正则。”

　　皇帝点了点头，又露出了一个笑：“是不是很有意思，一个皇子，一个皇子妃，为了那点小小的权势伏低做小，只为了得到一个老头儿的认可，攥取那个老头的权力……朕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挺有趣的。”

　　徐云瑞有些反应过不过来。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们头破血流想要争到的东西，一直都放在你的面前……瑞瑞，你伸一伸手就能够到……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徐云瑞的手背在身后，他忽的攥紧了自己的掌心，圆润的指甲在掌心里留下了四个浅浅的白印。

　　“别着急。”皇帝又低下了眼，看向了自己面前的纸张：“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安国公府给了陆佳泽一个考验，虽说结果不同，但影响不大……陆正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很快……你就会看到他的决定了。”

　　徐云瑞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起身行了个礼：“儿臣知道了，多谢父皇点拨。”

　　皇帝便又笑了起来：“你还小呢……小才好，有拼劲，朕很欣慰。”

　　徐云瑞已经平复了心头翻滚的热血，他撇了撇嘴角道：“儿臣自认祖归宗后，父皇难得欣慰。”

　　皇帝嗤笑了一声，抬眼看向了徐云瑞：“怎么？你有什么很值得朕欣慰的地方么？啊？除了这、这铜墙铁壁一般厚的脸皮，还有什么？朕倒是还想问问你了，你想叫朕欣慰什么？好了好了，见到你就烦……下去吧。”

　　徐云瑞噘了噘嘴，行了个礼告退了。

　　他前脚刚出御书房，皇帝便长长地松了口气。

　　福宝笑道：“陛下看着似乎有些疲累，不若小歇一会儿吧？”

　　皇帝摆了摆手：“还好朕嘴快，不然你看那小子，定然又是想着搁这儿顺走什么东西！”

　　福宝掩了掩嘴：“那是陛下喜爱秦王！秦王年纪还小，是小孩儿心性。”

　　皇帝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难得……难得和人说话会觉得疲倦，这是他的本事……不错，可以。”

　　这话题就有些危险了，福宝不敢随意接话，只是低了头又笑着给皇帝添了些茶水。

　　皇帝慢条斯理地把笔墨放好，漫不经心地问道：“刑部尚书这几日怎么总是告假？”

　　福宝叹了口气：“自是因为安国公府的事情……听闻陆大人见到公主殿下后，便就昏厥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能下地呢。”

　　皇帝点了点头：“总是不好，也不是回事……刑部公务繁忙，没有尚书坐镇，总归不好。”

　　福宝小声应了一句，这是前朝的事情，他作为内侍是不便开口的。

　　皇帝又问道：“平和回来了吗？”

　　福宝愣了愣。

　　皇帝手下有一支暗卫营，名为“天枢”，由一众身手不错的乾元组成，平和也是其中之一，与其他人相比，平和更得皇帝的信任，隐隐有了要继任天枢指挥使的模样。

　　“已经回来了。”福宝思索着皇帝的话，斟酌道：“可要让他来见陛下？”

　　“见朕做什么。”皇帝瞥了一眼福宝：“让他去见见安国公世子……刑部尚书、陆大人。”

　　平和与其他暗卫不同，他最擅长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灭口。

　　皇帝不是个嗜杀的人，对于简单粗暴地把人弄死也非常不屑，因此平和最常做的还是调查取证、追捕线索之类的事情。

　　这一次，皇帝却这么明确地表示，要平和去解决掉某一个人。

　　福宝低着头，只敢用余光去看皇帝的表情。

　　皇帝笑道：“朕更凶狠的模样你也不是没见过……现在这副表情是给谁看呐？安国公府既然想让事情变得简单些，朕就顺了他们的意，把事情弄得简单点，大家都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