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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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高贵情书。用自言自语作我的天书。
这，千斤重情书。在夜阑尽处如门前大树。
慰藉自己，开心的东西要专心记起。”
1
我所讲的故事都是真实存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虽然离谱又荒诞——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说实话，我也没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它，可以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存在了：
我有病——
我患上了一种爱上自己才能活不然就会堕入黑暗的病。
无数次面对镜中丑陋之人，我总是在思考：这真的是我自己吗？粗糙皮肤下是什么令人刺目见血的灵魂？
而我越靠越近，看向镜中人，眉目弯弯时，心中总有什么被那双眼勾了出来。
飘渺虚无的气，顺着那根带钩子的线，一丝一丝，缠绕着、上升着。从我不完整的心脏中悄无声息，一点一点顺着绳索泄露出来，萦绕进那双好看的眼中：那个镜面里。
唇边一颗小痣，被嘴角扯得面积微微扩大，令人忍不住去温柔亲吻它……
啊，我也的确将想法付诸行动了。
冰冷镜面令人瞬间清醒，但我拒绝这种不必要的清白，反之将自己拉入她更纯真更深层的温柔乡中。
白色雾气刹那间覆上她的唇，她的脸，光滑界面越发光滑。
可最终却是有些烦了，我抬手快速地抹去雾气，不再看她。
姐姐……
我是这么叫她的……
我那活在镜中的姐姐。
我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正因为我异常清醒且冷静，所以我更愿意自己欺骗自己，欺骗她，陷进更迷幻的梦里。
2
“你……”
医生坐在我对面，用和接待其他患者一样的表情看着我，询问我：
“你最近觉得怎么样？”
我笑了笑，露出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表情：
“我很好，医生。”
这位医生，她知道我有姐姐，她也知道我这个姐姐是我的妄想，是我的癔症，可我已经不打算再跟任何人说出实情。
所以——
“你不应该这样。”
我听不到姐姐说话，可我一直以来都能知道她的话语，就像她一直以来能明白我心中所想的那般。
因此我也不发出声音地回复她道：
“我知道的，姐姐。”
姐姐很担忧，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眉毛微微蹙起，看到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露出跟我现在截然相反的表情：“不，你不听我的。她走了之后你已经不听我的话了。”
我沉默，脸上还是保持快乐，听着医生在嘱咐我之后的药物用量减法，告诉我以后只有复发后才会再次见面，等等内容。
我知道的，姐姐她会这么做：
“唉，”她叹口气，无奈地笑着，“算了，我相信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是啊，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就在我的心里，身体里，存在于我的意识的每个角落，你怎么会离开我呢？
心情不由得越发愉悦。
谢过医生，拿好药，我想我不会再来了，药也不会再吃了。
3
躺在床上，一个人处于黑夜的时光，是我最轻松享受的时间。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医生说的话。准确来说，是她背着我告诉我的母亲，然后我的母亲又转而告诉我的话：
“如果她还有之前的状况，和以前一样，那药就要一直吃下去。”
可我不想吃药，如果要失去姐姐，那我真心，宁愿一直病着。
“嗳……”
“我知道的，不能这样，这样不对，我知道。可是姐姐，我需要你啊，我必须要拥有你。她不在了也没关系，我不想再去想这些了，好的、不好的，后果如何，我只想……拥有你。”
姐姐没有劝我，而是向我发出警告：“你还要拥有你的父母，你的……其他的朋友。”
我翻个身，将自己背对被窗帘盖住的窗户，在被子中缩成一团。我有些难过，我不知道这个情绪的来源，索性就在这种无边无际的情绪中衡量姐姐和父母还有朋友之间的重要性。
算了，这个问题就是无解，费脑子，没意义。
姐姐的存在不会再有人知道，所以她在不在，都不会影响到我和父母还有朋友们的关系。
“姐姐……”
我在心中呢喃，一如我从不发出真实的声音或者做出实际行动的那般：在心中跟她撒娇，向她乞求。
她也几乎从未让我失望过：
“嗯，我在。”
细弱的双臂环绕住我的身体，温暖，眷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了这朵温润的水仙的呢？
4
这朵长大了的那希瑟斯真的就只能在十几摄氏度的环境中苟延残喘，而这温度恰好就是姐姐怀中的温度。
“姐姐，我好想见你啊，哪怕只是在梦中也好，或者让我出现幻觉吧，能看到你的身影，看到你在对我笑，听到你在陪我说话……”
我看着房间一处角落，试图跟她交流，又像是喃喃自语。
姐姐没有接我的话。
“你要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就好了，我绝对老实地退位成副人格，让姐姐你快快乐乐地玩。”
但是我也明白，这只是我想逃避现实而强加于人的私心罢了。
“不不不……还是算了，别折磨人。”别折磨你。
我每天都在祈祷，希望能够看到姐姐。可想出现幻觉，哪有那么容易？让一个普通人成为疯子哪会简单？何况我是坚强的，不屈的，即使我疯狂找霉头，理智都会告诉我这些苦难都是“虚假的”苦难。
同时我又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多么有道理的老话。
于是在某一天的夜晚，我从梦中睁眼时，看见了温润如玉的她。
虽然并不是什么好梦，可她的出现让这个梦格外有意义起来。
梦中的我们，不，应该是我，在……杀人。
即使那个人是因什么原因，类似于被丧尸咬后不想变成丧尸的这种原因想自杀，请求我们动手解脱他，但我们只敢浅浅伤害他，试图让人回心转意。
而最后，必须要做出抉择。
是她，还是我？
我颤颤巍巍划下手中的刀片。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我一时半会没有缓过劲儿，自然没有回答问题。
那人契而不舍换了更直白的问题：为什么不让她动手？
声音发抖，呼吸急促得像是溺毙于空气中的人：“这……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我说：“这不是很明显吗？这种事……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不能让她来……”会脏了她的手。保护姐姐，主动伤害，我知道姐姐也有这种能力，甚至可能认真起来比我还要强，但是……
她可是我的白月光啊。
她是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的姐姐，我的伴侣。也是我的玩伴，我的至高无上。
5
与姐姐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舒适的，就像沐浴阳光，又像躺在无边草原上吹着凉爽的风。
也有例外，比如今晚。
“我必须离开你。”
我咬死后槽牙，不出声。
她知道一切，所以继续开口：
“是你自己意识到，我必须离开。你少了我也没事。”
“我会想你，念你。当初我感受不到你了，看不见你了，就，开始……”
我该怎么说？发疯？她是我的执念，我的灵泉。我迫切地追寻她，挽留她，大声叫嚷不要跟她一样离开我。
可我现在也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必需品。她只是一个慰藉。
姐姐继续撕裂真相：
“是你想要我这么说的。”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思想，也为你所控，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
我抿紧嘴唇，听着她说话。
“你问我爱不爱你，你说你爱我，可我知道，那不算是……爱。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纯粹了。
“我……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你想，我就会做，无论什么。所以……”
所以，这证明我不知道，不确定，姐姐她是否爱我，是否应该像我一样爱上我，即使知道她是为我而生，终将也会为我而亡。
也能换句话说，这证明我可能，至少在现在，也许真的，不太需要她了。
“……别走。”我还是想乞求，卑鄙地开口，“你……可以沉睡，直到我再次真正需要你为止再出来。”
姐姐笑了，那笑容一如既往的美，“好，我答应你。同时我希望我们，再也不用相见。”
6
她就在玻璃的那一端，我看得见她，却摸不着她，唯一安慰人的是我牵动一下心神，无论多微小的变化，她都能精确感知，看着我笑。
7
其实姐姐也并不是一直以来就在我身旁。
很小的时候她肯定是不在的，直到幼时的某一天，我渐渐跟她讲话。
她那时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存在。
她会安慰我。
同时也会恐吓我，不让我处于安心的状态。
就像是吸食我恐惧的魔鬼。
所以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代表着我的绝对理智。总是不带一丝情感的，命令我下一步。
而某一天因为意外，我们的三角平衡被打破。
那个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弱，姐姐越来越占据整个我。
根据我家人的说法，我曾干过一两件我毫不知情的事。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记得，还是真的发生过什么未知的事。
直到姐姐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我开始无比思念、渴望她的存在。
或许就是这时候，某些东西逐渐变质，微妙得可怕。
8
我不爱我自己，我把印记刻进自己的骨头里，深入髓液，任由其糜烂。
我，爱我自己，我把自己藏进自己的心脏中，代替红泵，任由其跳动。
我呼唤，祈祷。
“姐姐呀……”
我轻声细语，
“请求你，再次出现吧。”
现在想想当初的祈祷不仅有些好笑。
这话怎么听都是像神明祈求什么，根本不像是跟自己姐姐说话。
我想喝酒了。
9
我听过王菲的《给自己的情书》，几乎是瞬间，我就知道，这也是姐姐送给我的情书。
她当时就把歌词抄在了本子上，还不喜欢自己的字体，又固执地一定要自己亲手写。
后果就是一张张方格纸，上面的字重复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写满意了自己的字，递给我。
我看着上面一笔一画，轻声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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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灰心，你也会有人妒忌；
你，仰望到太高，贬低的只有自己；
别，荡失太早，旅游有太多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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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些都不重要。
我摇头。
我知道，重要的是后面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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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藉自己，开心的东西要专心记起。
爱护自己，是地上拾到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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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姐姐了。
她就好像真的消失了一般。
歌后的声音细软，歌曲的曲调也有些浪漫。
忍了很久，没忍住，我还是看着外头的太阳跟着钢琴声唱了起来：
“请不要哀伤，我会当你是偶像。”
姐姐是我的偶像，我也是她的偶像。
“做什么也好，别为着得到赞赏。”
我想起姐姐说的话，她说，你不用哗众取宠，不用得到世界的注视。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你要强壮到底，再去替对方设想。”
莫名的，我这回却想到了我们的母亲——那位生我养我的人。
她告诉我，我要为自己着想，别去在意他人。
耳机中的哼唱是那么感人，太阳光刺得我眼睛直发疼。
“有我看着你呢。”
说这句话的人是多么狡猾，明明说好了的，要一直看着我，管着我，惯着我。让我不做出错误的事。
可你为什么要主动离开。
为什么我要让你离开。
11
我控诉过家人的行为，我向身边的所有人控诉过我的父母，家庭。
而我得到的反馈莫过于，是我把小事看得太大，没有经历过社会，被溺爱。
甚至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性格导致。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那么这些“难过”，通通都不会存在。
可耻、下流。
却又十分在理。
我会不会只是单纯地想逃避责任？我一定是在逃避问题吧。一切都是我的个人问题，所有，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足够乐观，如果我足够清醒，如果我足够……感受不到痛苦，足够坚定自己的想法，那么这些“难过”，通通都不会存在。
大口喘息，我放纵自己在呼吸性碱中毒的边缘摇摆。
喉咙干涩，眼睛痛得直流泪。
头也痛。
还好一切都能忍。
在某个临界点，我憋住呼吸，又在另一个临界点，深深吸入一口气。
我把自己埋进被子深处。
四肢麻木尖刺的感觉逐渐减轻。
我抿紧嘴唇。
既然你要我把开心的事情一件一件数出来，那我就去做。
我开始挖掘那些灵魂深处的东西。
12.1
我的母亲知道我生日只能在学校过，于是就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寄到班上来。
那是个多大的蛋糕我没有概念。
但班上六十多个人，每个人手里都能分到一杯羹。
12.2
学校的猫最喜欢在我的腿上睡觉。
有次我必须走了，她一路跟着我，还想继续赖着我，不让我走。
12.3
我在生日的时候收到了很多礼物，我的生日有很多人都答应我的邀请，陪我玩。
12.4
我曾暗恋过的女孩对我可特殊了。
12.3
我的老师和长辈们可喜欢我了。
12.2
我初中的人缘可好了。
12.1
我能重新成为孩子可真好。
13
他们说的真的不错：人就是容易记住伤痛，忘记快乐，仿佛这样才能彰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既然一下想不起什么快乐的事，那还是记住现在的快乐吧。
总得往前看，不能停滞不前。
我小学明明是那么信奉向前的人，怎么到现在还喜欢往后看了。
哈哈。
14
我现在能听着喜欢的歌，写下这些凌乱无章的琐碎；
我现在能拿起自己的笔，在纸上记下我心中想的一切；
我现在依旧对物理感兴趣，偶尔还是会研究一下物理学；
我现在还能看进心理学的书，当然，还有其他很多的奇奇怪怪的书；
我现在，还能快乐地挤黑头，哈哈，这种恶心又酥爽的事真是人类一大奇怪的点。
15
一切都在向上，向上。
我在失重状态下向太阳前行。
16
我以前经常做一个梦。
场地不同，时间不同，人物不同。
唯一不变的就是我会处于一种不憋气就会失重的状态。
而高度越高，我的呼吸越发难受。就像把自己没入水中，肺部能感受的压力。
挤压住我的肺。
唯一能让我触碰地面的办法就是紧闭呼吸。
慢慢地，我就能双脚挨上结实的地板。
这个梦反反复复地做着，一开始是整月整月地梦，后头才慢慢好起来。
我想，这也许是我已经能够凭借努力脚踏实地了。
17
我在难得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
其实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封情书。那火漆还完好无损地粘在开口，旁边写着送给一个人，那是我的名字。至于我怎么看出是情书的……它酒红色的火漆上可是一个爱心啊！
它被存放在我唯一上锁的抽屉里。里头应该全是我朋友送给我的礼物才对，信在里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喵。”
刚好米酒过来了，我索性把她抱起，放在我身上，然后我也躺在床上。
一手撸米酒，一手看着这封我从未见过的情书。
什么时候收的？我还收这玩意？
米酒愉悦地眯起自己的眼睛，趴在我的胸口，发出“呼噜呼噜”。
也是奇了怪，我很久没有开过这个抽屉，平时打扫也不会想起要整理屉子，可今天偏偏突发奇想，就是想来这么一出。也是多亏这一出，我才能看到这个信封。
无所谓什么仪式不仪式的，我直接拆开看着上头写的字：
[……也许我曾经不是，也许我以后也不会了，但是当下，我是，爱你的。我看着你长大，我看过你快乐，我看过你悲伤。我知道你的尴尬时刻，还有那些春风得意。按理说，我不应有这种情愫……]
我微微皱眉，看不透这是谁写的。可我皱眉不是因为这个，也不是因为文中奇怪的说法，而是……我竟然丝毫不觉得排斥？我决定继续看下去。
[我应该对你是近似于长辈的宠爱，可是……]
心弦一动，我喉咙有些发涩。
[可是我爱上你了。不是别的，是恋人之间的爱念，是想和你白头偕老。是不想让你觉得是别人，而就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在你身边的姐姐。
可我也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也本不该出现。虽然现在你还没有就医，还没有吃下药物，但是只要你……经历过这一切，我就会消失。我就会永远消失。我不允许自己再出现在你身边，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一个完整的你。
对不起，我本意不想在这封勉强称为情书的信上跟你讲这些。可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请允许我唯一一次任性一回：
我爱你，请不要忘记我。
我爱你，请忘记我。
我爱你，我希望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次相见。
我爱你，请记住，你是我，我就是你。
我永远是你的姐姐，你的玩伴，也永远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
我看到有两个字被划掉，转而是一句话：
[爱你的人。]
18
我的故事讲完了。
它仅用于纪念一直爱我的，一直护我的那位——
“爱我的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