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长安》壹只狐狸

43、第四十三章 紫宸忽惊闻战伐

　　英华殿的桌案上，内侍已依礼奉上热茶，但来人却并没有在殿内等候，反而呆呆地站在中庭树下，全然不顾靴面上已经沾满了雨后湿泥。
　　听到英华殿方向急速而来的脚步声，他飞快地转过身，抬手放下与披风一体的帽兜，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躬身行礼。
　　“邓晔……怎么是你？”李元徵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邓正使，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启禀太子，臣有要事禀报，事关北疆的紧急军情……”邓晔唇角微抿，看上去似乎十分着急：“太子应该知道，自从也速可汗没延炽去世之后，鞑靼王庭情势已然大变……”
　　李元徵点了点头。鞑靼情势事关大秦北境布防，他当然不会放松关注。鞑靼一下子出现了摩禺可汗拖勒纳和海勒可汗阿可布戈两个可汗。如今双方刀兵相见，鞑靼分裂战火已起。
　　邓晔眼眸低垂，一字一句都说得异常急切：“据奉宸卫安插在鞑靼和柔冉的暗线回奏，赵悰日前已经说服了拖勒纳……与柔冉暗中结盟……”
　　“与柔冉结盟？”
　　“目前拖勒纳与阿可布戈势均力敌，虽然顿莫克与合出已经明确倒向拖勒纳，但是阿可布戈的势力也不容小视。为了确保彻底击败阿可布戈，所以拖勒纳决意争取柔冉的支持。”
　　李元徵踏前一步，语调已转凌厉：“拖勒纳到底与柔冉有何密约？”
　　“拖勒纳要出兵征讨阿可布戈，柔冉愿意与拖勒纳两面夹击攻击已被阿可布戈控制的王庭，同时援送拖勒纳马匹粮草兵器。而作为回报，拖勒纳要……”邓晔在这里停顿犹豫了许久，最后方才下定决心：“拖勒纳同意在打败阿可布戈巩固汗位后，出兵十万助柔冉统一蒙兀。”
　　“统一蒙兀？”李元徵震惊地瞪向他，问道：“拖勒纳要出兵十万助柔冉消灭蒙兀各部！柔冉的全部兵力也没有十万之众，疏利可汗就不怕拖勒纳到时候行假途灭虢之计，吞并柔冉进而攻灭蒙兀各部。”
　　“疏利本就欲壑难填，拖勒纳所说如此诱人，他已是利欲熏心，早就失了理智……”
　　李元徵握紧双拳，努力定神，问：“什么时候的事？”
　　“暗线飞鸽传书，时间是上个月的。疏利应该还得准备一番，但是行动绝不会太慢。”邓晔神色惨淡，从袖中取出一信：“太子殿下，此事十万火急，陛下又不在宫中，臣只得请殿下先代为禀报陛下。为防万一，臣即刻赶赴漠北，听候陛下吩咐。”说罢，快速将帽兜罩上，转过身疾步而去。
　　李元徵面色惨白，掌心全是冷汗，从头到脚都在发抖，闭上眼睛许久才吸进了一口气，齿间颤颤地挤出两个字：“柔冉……”
　　谁也不知道拖勒纳跟疏利的秘密结盟，谁也没想过还有更深的危局接踵而来，太子请旨发兵柔冉的奏折递上之后，崇政殿中一片惊寂，就连武皇帝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久久未能翻开手中的奏折。
　　“太子方才说……拖勒纳要与柔冉疏利可汗结盟夹击和林王庭，必会引发大秦北境危局。”许延礼呆愣了片刻，上前一步小心地问道：“可究竟危急到了哪一步，臣等还不是特别明白，疏利可汗要与拖勒纳结盟这是摩禺可汗与柔冉的内政，与我大秦何干，能否请太子解释为何要出兵柔冉？”
　　李元徵的视线静静扫过站在周边的重臣们，缓缓点了点头：“如果拖勒纳击败阿可布戈，借兵疏利可汗攻灭蒙兀各部，然后转头挥师南下，那我大秦北境将战火不止。”
　　此言一出，殿上不少朝臣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面现惊惶，兵部尚书籍偃甚至顾不得御前礼仪，失声叫了起来：“太子真的认为……拖勒纳和疏利能完全攻灭蒙兀所有部落？”
　　大秦国土广袤，边境自然也绵延千里。出了大秦的国境线，大漠以南就是蒙兀草原，分布着以柔冉、乌苏、契胡为首的十八部落。漠北便是统一的鞑靼九部。一直以来，蒙兀各部都是大秦与鞑靼之间的缓冲地段，也是大秦的北境藩篱。
　　如今鞑靼分裂为摩禺可汗与海勒可汗两大阵营，势同水火却实力相当。如果柔冉此时倒向拖勒纳，那无疑是如虎添翼，阿可布戈必败无疑。海勒可汗被打败，拖勒纳解决了鞑靼内乱，便能腾出手来助柔冉攻打其他蒙兀部落。一旦柔冉完成了一统蒙兀的局面，北境便失去藩篱，柔冉、鞑靼联手，挥师南下共犯中原，大秦将被分而食之。柔冉主攻北线，鞑靼铁骑越过大漠，战线南北顺势相连，大秦北境防线将被撕得粉碎，战火直入腹地，最终剑指京师。
　　“我朝虽有扶持阿可布戈之意，可一旦拖勒纳与疏利结盟出兵，海勒可汗又如何抵挡得住。纵然异国之间联盟，利益为先，各有私心。可结盟之势既成大秦就要直接面对鞑靼，这且不说，还有柔冉的兵力。与其待他们一同南下，我大秦将士再行反击，不如现在先发制人将其各个击破。否则他日危局虽得平息，然战火终是无情，兵锋所指之下的那一片焦土，至少需十载光阴，方能稍得平复。”
　　李元徵语调温和，讲述的不过是对来日战局失利的分析，但刀悬在颈般的惊心与动魄，即便是今日听来，也仍然令人不寒而栗。
　　“那若按太子所言，柔冉上个月就答应摩禺可汗出兵和林王庭，那岂不是说海勒可汗，已经……已经……”范平熙飞快地瞟了武皇帝一眼，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请陛下勿忧。”辛焕辰走出班列，抬手一礼，道：“柔冉固然同意出兵，但阿可布戈的处境也不是丝毫没有转机，我军也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应对。近年来，柔冉内部情势纠结复杂，疏利未必能全心北上。以阿可布戈统率兵马的战力，再坚持三个月肯定没有问题。”
　　陆言急忙问道：“太尉既然已经判定了敌军意图，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拖勒纳此刻正全力对付阿可布戈，柔冉想必也正在准备调兵往和林王庭进发，他们绝不会想到大秦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出兵北上。所以这一仗的先机，握在我军的手中。”辛焕辰看了看皇帝手中的那本奏报，眼底已经有些微红：“北境遥遥，战机稍纵即逝，柔冉调兵北上，其后方必定空虚。需派人联络海勒可汗，告诉他，只要他能将拖勒纳挡在王庭之外，我军将奔袭柔冉，到时候南北双线不能彼此呼应，危局自解。”
　　说到这里，辛焕辰咬了咬牙，停住了后半句，迈前两步在金阶前撩衣跪下：“请陛下恩准微臣立即出京，前往朔方大营调兵，出兵柔冉。”
　　鞑靼战局关乎大秦北境安危，武皇帝此刻心中的焦灼不亚于任何人，眼看阶下群臣皆已无言，立即侧身吩咐了蓝廷玉两句，扶案站起身来。“兵贵神速，由你前往已经迟了。朕之前已经接到柔冉调兵的密报，只是不知其意欲何为，所以派大将军前往朔方大营整军提防万一。想来他对军中情形已了然于胸，由他领兵最是合适。”
　　武皇帝拿过掌印使飞速呈上的兵符，绕过御座亲自走了下来，走到毕再遇身前将符令郑重地放在毕再遇手中，用力握了一握，道：“毕再遇听旨，朕赐下金符，命你即刻赶往朔方大营，令大将军即刻出兵柔冉。告诉大将军只管专心战事，京城后方朕来料理。”
　　毕再遇抬起头，忍住胸口的激动，眼角微润：“有陛下为我将士后盾，此役必胜。”
　　武皇帝走回御座上坐下，正色道：“传旨：命大将军许永义领朔方军出兵柔冉，毕再遇为副，赵端为前锋，以岳振留守朔方大营，赵广、赵倬接应。”
　　北境防线一旦溃破将会引发的后果，根本不需要任何额外的想象。武皇帝的旨意一发，朝堂上下谁也不敢耽搁，短短两日便完成了出征所需的准备。
　　天统十二年十二月，拖勒纳率军亲讨阿可布戈。阿可布戈引军迎击，前锋军被击败，后军惊溃，阿可布戈率军北遁。
　　十二月末，迟滞已久的北境军报终于飞驰入京。
　　大将军许永义整合左、右两翼，陈兵北上，准备以奇袭柔冉之势，一举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