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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寒蝉凄切骤雨初 ...

  •   自东宫回到凤仪阁后,韩云和云若都觉得凌汐变了。她整个人都是木讷的,经常目光呆滞地坐在窗前,也不说话,只望着窗外出神。一连两个月,她几乎天天如此。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中,可凌汐每天还是老样子,这让韩云跟云若不免担心。
      “公主!”
      凌汐仿若受惊般抬头,回过头看了韩云一下,勉强挤出几分笑,低声说:“姑姑,我出去走走。”说话间,如轻风掠过,已行至马前。
      韩云只觉她神情大为不对,正待喝止,却见她纵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如离弦之箭,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凌汐驱马离开直奔城外而去,待出了城,她顿时风驰电掣般在广袤的原野上穿行。
      她脑中昏乱,只顾驱马狂奔,浑不分东南西北,也不管是否重复回转,是否迷失方向。
      多么可笑,南奕公主喜欢的人是大秦太子,是她最大的仇人。她原本准备刺杀的人就是他,她居然还救了太子妃,她是多么可笑。
      她多拙劣,多可笑!
      他心中或许没有她,为何她依旧无法忘记,无法释怀?
      她狠狠咬唇,一点点的血由唇齿间渗出。
      这几个月来,她多想仰天大哭一场,然而,她竟哭不出声。
      她扬鞭催马快跑,谁知那马儿今日被她驱赶跑动这许久,脚力早已乏尽,被她鞭挞几下,索性前蹄一软,就地滚倒。
      凌汐被甩下马背,咕噜噜翻滚几圈方停下来,背心被石头咯住吃痛,脑子稍稍有所清醒。
      夕阳已暗,天色昏沉,有风骤起,她脚下是稀薄的草地,四方看去都是一个样,无树无草无山,她分不清方向。
      她也无需分清方向。她爬起,率性抛下马匹,漫无目地朝前走。
      风愈来愈大,乌云慢慢在天空积聚,“劈擦”,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暴雨倾泻而下。入秋以来,从未下过一丝雨,今日莫是天缘巧合,赐下这样一场好雨?
      雨毫不容情地击打在她身上,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她的衣裳不住流淌,她浑然已成一个雨人。她不停步,继续在雨中行走,她不时滑倒,泥泞遍身,她爬起再行。
      她忽地想起当年她离开越京城,狼狈不堪地逃亡,也远远抵不上今日的痛苦。
      在这时,凌汐感到完全的悲痛与绝望。她只盼雨能更大些,更激烈些,就让她在这雨中,释放所有的伤痛。
      若是有一种爱,有一种痛,永远无法得到,也永远无法割舍,能不能让这一场雨,帮她释放,帮她解脱。梦境、现实、幻想,通通的清洗,一干二净。
      她在雨中泪流满面。
      大雨滂沱而下,替她洗去所有泪痕,也洗去她行走的痕迹。
      她听见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呼唤声,夹杂在雷声、雨声里,与雷雨声配合,又恍惚淹没在其中。一切都陷落在雨中。
      渐渐的,雷声小了,隐没了。那马蹄声和呼唤她的声音愈来愈清晰。
      她面前出现了一小片树林。她慢慢地走入林中,闪身避在一株大树后面,阖上双目。
      果然那些马蹄声近了,许多人呼唤着她的名字,隐约有云若焦灼的声音,就隔着几株树,这样近。
      她伫立在树后一动不动,直至那些声音慢慢远去。
      云若她们现在,定是十分焦急,定是在四处寻找她。放心,她不会自寻短见,不会让自己有任何事。明日,她会回去。只是今晚,凌汐只想在这里,不被任何人打扰。她只想在这雨中,在这独立而孤清的天地里,且让我任性一回。
      她慢慢滑倒坐在树下,将头深深埋入双膝中。听那大雨穿林而过,发出劈啪的乱响。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头,不由一怔:透过密集的雨丝织成的帘幕,一道光影伫立在离她不足五步远之处。
      “李照”,不,他是李元徵,是大秦太子。可是,他,不该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瞬间有些迷茫,随即在心中淡淡笑了一声,垂下头,只作没有看见任何人与物。
      “所有人都在找你,快回去!”李元徵开口,声调平和,像是在劝说不相干的路人。
      “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凌汐淡淡回答一句,依旧坐在原处兀自不动。
      “走!”李元徵忽然大迈两步,一把将她拽起,隐有怒意。
      凌汐急忙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走出林子,四面都是雨,这样甚好,往任一个方向走,都不错。她有些迷乱,不择路,随意地往前走,脚下一绊,摔倒在地,身子陡然一轻,被人由地上拉起。
      凌汐迷惘地看着李元徵,问道:“你为何还跟着我?”她用力要推开他,却是全身乏力,她模糊地想起已近一天一夜水米未沾,难怪全身无力,她自笑自言,于是放弃推搡,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行去。腿上软沓,再度滑倒。这一次,却是用尽全身气力,竟然还是爬不起来。
      “凌汐——”李元徵猝然开口,又戛然而止。她侧头仰望他,雨这样大,雨水击打在她的面上眼上,好疼,她睁不开眼,更看不清他的面庞。她凄婉地笑着,感觉到他合身将她罩住,她的意识已经不清,胡乱而无力的拍打着他,口中只是嚷嚷:“让开,让开……”,直至一点点失去所有知觉。
      ……
      冷,好冷。
      为什么她这样冷?
      她在哪里?
      他又在哪里?
      隐约中有人环抱着她,握紧她冰凉的手,暖意袭来。
      她迷蒙地睁开眼,抬头,果真看见他了,她纤手抚过他消瘦的脸颊,依依说道:“你来了。”他不语,只深深地看着她。
      突如一阵风来,她身子打个哆嗦,蜷缩着,不自觉更贴近他,口中呐呐:“冷,我好冷。”
      打湿的衣衫黏贴在身上,李元徵匆忙地生了火,伸手去解开她的衣襟,双手骤然碰到又缩了回来,凌汐在彻骨的寒冷之后,整个人反倒出现了热烈的滚烫,连着面色都呈现异样的绯红。
      他知道这是受了风寒起了热度了,只怕这风寒来势汹汹,一时间手头上根本无药,只能先让她受着些,等天亮后再说。
      他迟疑了一下,又复用力,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只是不说话,眸色幽暗,深深复深深地看着她。他将她搂在怀里,伸手抚上她额前的温度,仍是灼热的滚烫,让他的心下越发焦躁。
      凌汐却是一只手拽紧了他的手臂,她只觉得像是置身在烈火中,让她灼热难当,翻来覆去却是说不出的难受,急切地想要寻找个发泄口。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猛然间抱住了李元徵的身体,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朦胧间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有些恍惚着伸手就摸上了他的脸颊。
      她觉神思游移,一切迷离如幻境,轻启朱唇,“你——”,她的模样可是别有媚惑,他忽然间将唇齿覆盖下来,轻轻在她脸颊唇畔啮咬着,她顿觉全身暖意更盛,回抱他的身躯。她的纤指触及他裸露后背,一霎时他身子如被电掣,陡然一颤,随即再度垂首,将她缓缓放倒,他的气息滚烫灼人,她却偏偏如此依恋迷醉。
      他不自觉放松了心下的焦躁,轻轻地“嗯”了一声。
      却是看她白皙柔软的手掌轻轻地来回摩挲着,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急切,叹息,不舍。他不自觉被她的手掌牵引着,缓缓低下头,去捉她的唇际,双臂抚上了她的身躯,只觉得她这么轻轻地颤抖着,却是缓慢地回应着他的索取。
      因顾忌着她的病情,他的吻浅浅地映在她的唇畔,留恋地来回逡巡,一点点地深入,一点点地探索,却是满含着炙热和索取,让人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她反手勾上他的脖颈,娇羞地用力加深了这个吻,两厢拥抱拥吻的姿势在这夜色的之下显得格外旖旎诱人,像是等待了许久的重逢,要将所有的相思和爱意融化在这般肌肤相亲里。
      纵然李元徵对她本无此意,但两人之间早已是意乱情迷,彼此的气息就在耳畔,就像是最热烈的暖情药,未等他反应过来,却早已控制不住内心的渴望。
      她伸手揽上他的腰际,双手在后背之上轻轻拂过,引起浑身的肌肤战栗,像是春风般撩过他的心头,只得“嗯哼”一声,右手摩挲着就去褪开她身上唯一的小衣。
      他轻轻吻上她,那样瘦削单薄的身躯,在他怀里根本不堪一握,更像是梦境般,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她一直不明白,为何老天爷偏偏要和他们作对,要让他们彼此对立。
      她是这般舍不得,舍不得他,她在这个世间牵念许久,如何能让她将他舍下?如何能让她将他交与旁人?
      她的泪汹涌而出,像是停歇不下,打湿了肌肤,却是让他觉得浑身也滚烫起来。
      李元徵不知不觉竟迎着她,所有的理智已经被退却,那些欲望在灼热的叫嚣。
      那些难以遏制的情感在肆虐,咆哮着在两人之间难耐地放纵,却是一双如秋水般剪影的眼眸映在他的面前,被牵引着低声回应他:“李照……唔……”
      她顾不得了,他也似乎没有听见。她与他唇齿交融,沉湎在这一片情炽如荼之中……彼此炙热缠绵的触感如此地真实,让她只觉得这一刻仿佛就是所有,只要抱紧了彼此,就是世间所有的一切。
      他的温度这般灼热,带着她浑身的滚烫,那些交织的情感和渴望里。
      火光微亮,映衬着这一室的旖旎,缱绻了这一世的期盼。
      梦,又是梦!
      凌汐清醒过来的第一意识便是自己做梦了,而且,她羞愧地想:居然是这般荒唐的梦。
      她睁眼坐起,左右顾盼,不禁愣住:自己竟然坐在一堆软草中,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洞穴,洞外雨声淅沥,一缕曙光依依约约透入洞中。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记忆回复——昨日,她策马狂奔,下大雨,哭泣,还有……李元徵……
      隔得远远的,燃着一小堆柴火,李元徵半敞衣襟,怔忡无神,正将手中枯枝添入火中,听到声响,抬首向她望来——
      凌汐悚然一惊,回看自己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而且,衣裳竟然是干的,还有柴火烘干的气味。她不是全身都湿透了吗?怎么会,怎么会?
      她颤声开口道:“昨晚,我们?”她只是抱着最后的幻想向他求证,其实心下早已明白:昨晚她伤痛绝望之至,神志纷乱,意乱情迷,铸下大错。
      李元徵掩好衣襟,走过来,将衣物放至她的身侧,说道:“我都已烘干,穿上吧,一会儿天亮雨住,想必他们便会找来了。”他侧过头,又道:“昨晚的事,是我的错。”
      说到这里,口中话语似是突然间凝住了,凌汐心中苦楚难堪,在此时此地,明明已决意与他断绝所有,竟如此不能自持,能怪何人?她拿起衣物,背过身,缓缓穿戴齐整。
      李元徵长吁一口气,依旧负手侧对着她,沉默良久,终于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可以带你回去……”
      凌汐苦笑道:“跟你走,去哪?东宫吗?太子殿下。”
      “你都知道了,看来那日去别苑的人果真是你。”
      凌汐眸中沁出泪花:“是我!我去了别苑,也见到了太子妃。”强自收住眼泪,又问道:“太子妃,她还好吧?”
      李元徵转身看她,眸深似海,半晌方答道:“她很好。”
      凌汐点头,站起身,强颜欢笑:“今日之事,太子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会外传。此事就此为止吧!”
      “你!”李元徵眸光敛动,问道:“这是为何?”
      为何,为何?那窒息般的绝望重新噬入凌汐心间,因为你是大秦太子而我是南奕的亡国公主,是死敌,是注定要对立,绝无回旋余地,她只能远远离开他!更何况,他已有太子妃,太子妃方是陪伴他的最佳人选。
      她缓缓摇头,道:“你是太子,注定不会只娶一个人,我不想独守空闺伤心难过。我宁可孤身自处,也不愿入那冰冷的东宫。”
      “只因我是太子,所以,你一刻也不想在东宫待,只想逃离。”他逼进,怒视着她,那如火炙地直视,竟迫使她双目方阖乍开。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早已知道!
      “是,我不愿与皇室发生瓜葛。”她扬起头,认真而平静地直视他,清晰而明确地回答他。
      李元徵不语,面对这句回答,他后退两步,轻轻喘息着,如释重负而又无奈地看着她。凌汐则别过头,她此刻心中绞痛,不敢与他对视。人生多少事,都在一念之间,若她此时合身扑入他怀中,当别是一番故事了。
      然而,凌汐步步后退,转头再复看着他,坚定而决绝地步步后退。
      外面雨渐渐停了,凌汐走出山洞,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焦急寻她的韩云和云若。她走过去,跟她们说了两句话,转身跟着她们走了。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这个洞穴甚是隐秘。昨夜凌汐一人纵马先行,韩云心急与云若分头寻找。到了城门口时,城门已闭,焦急万分之际,却遇到了李元徵,李元徵命军士打开城门,带人与她们一同出城寻人。待发现凌汐丢弃的马匹,众人更为慌张,生恐凌汐一时想不开,酿出大事。大雨冲洗掉了凌汐的足迹,众人兜兜转转反而各自走散。直到今天早上,雨稍微小一点,她们才找过来。见凌汐出来,只当她昨夜在这躲雨,也没多想就跟着走了。谁曾料到李元徵竟在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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