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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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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肉爽滑,吃到嘴里,没有惯常的土腥气,轻轻咀嚼,淡淡酒香配着丝丝鲜美,缠绕出缕缕醉意,久久的弥漫在舌尖心头,一颗小小的泥螺,竟品尝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美妙情境。
顺美胃口大好,抬头有笑意:“这个我可是知道的,里面一定加了黄酒,对吗?”
依可笑:“完全说对了,不知是我太笨呢,还是你太聪明。”
顺美微笑:“还是我笨呢,这个原是最简单的,我们这里都是用黄酒来煮泥螺的。不过,你这个煮的还是有些特别,那种酒香的味道,好像比别人煮的浓了许多,却又不是浓烈到喧宾夺主抢了螺肉本身的鲜美,而是浓的刚刚好把螺肉本身的味道体现出来。”
依可大笑:“顺美,怎么是你笨呢!能尝得这么细致,聪明的很!”
“那,究竟是怎么煮的呢?”顺美好奇的问。
煮泥螺是当地最普通的一道家常小吃了,到了泥螺盛产的季节,家家夜晚的餐桌上,必有一道黄酒煮泥螺,男主人下酒,娃儿们佐饭,女主人劳累了一天最好的牙祭。
“这个呢,其实很简单,只是放入黄酒的时机不同而已,平常我们只是用酱油佐料腌了泥螺,然后再加黄酒煮,而我呢,就是反过来,用黄酒腌了泥螺,然后加一点清水和调料来煮,前者呢,煮出来的泥螺味道太重,虽然好吃,却掩盖了泥螺本身的美味,而我的方法,用黄酒去土腥之气,再少加一点佐料,这样煮出来的泥螺,更加鲜美。”
乔依可徐徐道来,侃侃而谈,纪顺美听得有些呆了。
只不过是打破了传统的方法,便可以改变泥螺的味道,确实很简单,又何其巧妙。
“依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呢?”顺美问。
依可笑笑:“不是知道的多,而是总想琢磨着尝试新方法,想把同样的材料,做出更好吃的味道。”
“依可,你对每一件事情,都会这样琢磨的很用心吗?”顺美再问。
“现在会是这样,而这份用心,大概还是从食物开始的。以前在孤儿园的时候,我们吃的很差劲,很少见荤腥,常年的青菜萝卜,我们也知道妈妈们养我们很辛苦,只靠政府薄薄的补贴跟有钱人们的偶尔善举,所以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吃的更好些。我呢,就常常去厨房帮忙,这样妈妈们喜欢,也会偶尔地吃上小灶。在厨房的时候,我就慢慢地琢磨,怎么把青菜萝卜做的更好吃,比如,有时候有一块肉,小小的一块,我就建议妈妈们,不要用它来炒菜,那样大家分到的只是一点点肉沫,可以煮一锅肉汤,然后每一次炒青菜,多放一点肉汤,就会很香。后来呢,我就成了我们孤儿院有名的大厨了,院长妈妈都会常常问:‘依可,今天我们有一只鸡呢,你想想看,怎么吃才会吃的时间更长些。’”。
说完,依可有些得意的朝顺美眨眨眼睛。
顺美却笑不出,心里有些难过。
困苦的少年生活,乔依可虽然从来都是只说它的好,不说它的难,顺美却完全可以想象出,瘦小的依可,为了能多吃一块肉,要多干多少活,跟妈妈们赔多少笑脸。那颗小小的心,又要盛载多少世事的炎凉与沧桑。
而自己,明明华服美馔,却偏偏无事生出愁滋味,整日过得萧索寂寞。
“好了,不聊这些了,快尝尝汤,汤凉了就不好喝了。”乔依可察觉了纪顺美眼中的沉思异样,知道是自己触动了顺美的心事,便差开话题,伸手给顺美盛了一碗汤。
排骨莲藕汤,汤质很洁净,见不到骨头的碎末与滑浮的猪油,肉酥烂,藕绵糯,最难得的是汤,浅紫深粉间,颜色先喝了头彩,诱人入口,及至真正地喝到口中,醇厚甘美,香而不腻,滋味四溢,久久不散,真是别样情怀在心头。
顺美喝了一口汤,瞪大眼睛看着依可:“都说压轴都是绝色,看来一点没错,前面三样再好,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汤好喝呢!”
依可抚掌而笑:“顺美,你真是我的知音!我就紧张这道汤呢,你若今天对这汤提出一点异议,或是用平常的语言赞美它,我一定会很失望的,还好,我的汤没让你失望,你也没让我失望。”
依可说完,见顺美不语,还是望着她,便接着说:“你一定是要问这汤的做法对不对?你先猜猜看嘛,猜不到我会更高兴啊。”
说着调皮的看着顺美的反应。
顺应起了兴致,摇头晃脑的一番思索,问:“是这汤里,加了什么特别的佐料?”
依可摇头:“只是普通的咸盐酱油,没有丝毫特别。”
“那,是这排骨,跟这莲藕,都是特殊处理过的?”
依可再摇头:“原汁原味,只是简单的焯过水,断断没有处理过。”
“要么,是这排骨不是普通的猪排骨?”
依可依然摇头:“顺美,野鸡我搞得到,野猪,可真是没处儿捉去呢。”
顺美气馁投降:“好了好了,我是猜不到了,你快告诉我吧,不然心急的都喝不下汤了。”
依可清清嗓子说:“去年夏天,我去山上的寺院小住消暑,每日里的素面一碗,怎么也吃不够。我便好奇,只是普通的葱花酱油盐巴,连一点菜油都没有,怎么会这么美味。便去厨房磨那里做饭的小师傅,到底有什么诀窍。小师傅总是说没有,我不信,可细细看他煮面的过程,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回到家,照着他的方法煮了碗面,味道却大相径庭。我不死心,又去山上住了两日,终于让我发现秘密了。”
说到这儿,故意卖个关子停下来,打趣地看顺美的反应。
顺美急的拉她的手,“快说,什么秘密。”
依可起身,凑近顺美的脸;“顺美,你这样急急地好奇样子,不知道有多可爱。”
顺美蓦地脸红了。
依可不再逗她,坐回原位,接着讲。
“这个秘密啊,其实太简单了,就是水啊!寺院煮饭,用的是深井里的井水,我猜那井下面,必然通着地底下的深泉,所以水的味道才会特别甜美,水好,汤便好,煮出来的面,当然也就好吃了。”
“可是,”顺美不解的说,“寺院里的井水,跟这汤,有什么关系呢?”
依可笑:“当然有关系了,这汤好喝,便是因为煮汤的水,是寺院里的井水。”
顺美惊讶:“不可能吧,寺院离这里很远,怎么也得两个小时的车程,难道,你平时便存了些井水?”
依可摇头:“存的死水怎么好喝,只有当日的活水才是新鲜甘甜的。”
“当日?”顺美完全迷糊了。
“当日。”乔依可很肯定的回答。
“我早晨五点钟起床出发,去寺院讨了井水,九点回来,那时候鸡汤熬好,泥螺醉倒,鱼儿还活着,正好开始准备美餐,接着,你就来了,然后,饭菜就做好了,就这么简单啊。”
乔依可笑意吟吟地看着纪顺美。
纪顺美的笑容却一点一点的隐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搁下筷子,纪顺美无语地望着乔依可。
慢慢地,乔依可收起笑容,有些紧张的问:“顺美,有什么事情吗?你怎么了?”
“若是,我不来了,你怎么办?”
“不会,你一定会来。”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因为,你没有告诉我你不来。”
“我也没有告诉你,我一定会来。”
“顺美,以你的性格,你要是不会来,一定会提前告诉我的,你既然没有说不来,就一定会来。”
停了一会儿,顺美问:“依可,我们真的,只见过三次面吗?”
“不然,你以为我们见过几次?难道我们前世也见过?”依可答。
顺美摇头:“为什么,为什么与我住了二十年的家人,生活了五年的丈夫,都没有只见过三次面的你,这么了解我?”
“顺美,了解一个人,时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用心。”
“那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对我用用心呢?”
“他们只是没有发现你的好。”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用心呢?”
“我只想告诉你,喜欢简单的食物,简单的口味,这没有错,但是,简单不代表敷衍,就算是炒个菜炖个汤,你若只是将材料胡乱的切了扔到锅里,出来的味道,一定不是你喜欢的。只有用心,简单才会变得可爱,虽然我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可以简单,但是我们的简单生活,却必须用心到精致,这样才会幸福。”
“为什么跟我这说些?”
“因为你不幸福,我见你的第一眼,便已经看到。”
“我的幸福,与你有关吗?”
“你的幸福,可以与我无关,可是你若不幸福,我看着心痛。”
顺美低下头,不看乔依可。
泪一滴一滴的,由缓到急,敲打在桌面上。
耸着肩,纪顺美由抽泣变成痛哭。
乔依可不语,走过去,把纪顺美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