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340》阅老童

7、今夜好生安眠 之三

　　07
　　三人驱车回家的路途上，车内一片静谧，气氛降到冰点，可不妨碍夜未眠与白和用神识吵了起来。

　　——我突然灵机一动。

　　——你能不能消停一些？

　　夜未眠不置可否，他并不觉得许安好在生气，只是这地球小朋友的脾性实在太难以捉摸了，时常未料到他的想法。明明上一秒还是不排斥的，下一秒立马就闭口不交谈了。

　　于是他轻声说：“虚拟弟弟。”许安好抬眼望向他，眼球骨碌碌的。

　　“那个，我从外……呃我从乡下来的嘛，不如趁你毕业，带我去其他地方转悠？”

　　许安好表情微动：“旅行？”

　　夜未眠莞尔道：“对，对，就是旅行。”许安好眼睛转了转，思索半晌后说：“可以。”然后就拿起手机一阵敲按，搜索攻略去了。

　　一旁的白和阴着脸：“你们，真不准备捎上我？”

　　夜未眠笑出了眼泪：“没事，你已经自动划分在我名下了，有我就有你。”白和听见这番油嘴滑舌的言论，方向盘上的手一颤，整辆车在路上不受控地左拐右拐，宛如水蛇般飘移。

　　“喂喂，白和！你有必要这样吗？”

　　后座传来动静，夜未眠回首一瞧：“你看，虚拟弟弟的头都撞到了！”

　　白和咬牙切齿：“都怪谁？”

　　夜未眠顿住，自知理亏，所以乖乖噤声。

　　——不得不说，这旅行计划我认可了。

　　——哼，那当然，而且我还可以边修炼边玩。

　　白和忽道：“哦对了，许你，尽量选些有花草树木，人比较少的地方。”他睨视着夜未眠：“我这个亲戚，非常不、染、尘、世。”白和刻意咬重了“不染尘世”四字，夜未眠的白眼翻进天灵盖，险些回不来。

　　许安好：“嗯，没问题。”

　　夜未眠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接着将身子埋进座位，眼皮半张，懒懒散散地说：“容我睡一下，到家了把我叫醒，多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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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耽搁多久，旅行计划便敲定了下来。说是计划，不如说是一场无拘无束的自由奔放之旅。原本，许安好定下的地点为暮涯镇，但该镇离郡区甚远，一个在西缘，一个在东缘，路上会途径许多地方。白和就提议说，他们沿着这条路线去，见到好玩的地方可以停下待个几天，反正最终都会抵达暮涯镇。

　　夜未眠没有反对，许安好亦然，于是星期五早时，三人出发，白和主驾。

　　可苦了白和这位劳苦功高的司机，因为他除了得专心致志地开车，还得全程竖起金钟罩铁布衫，将夜未眠的闲话阻隔在外，否则，白和随时会把夜未眠五花大绑在车顶，任他被风吹雨打。

　　许安好倒是无动于衷，兴许是已经习惯，抑或是他根本没在搭理夜未眠，只有夜未眠不要脸地去骚扰他时，他才会敷衍两三句，剩下的时段就是对着窗外发呆，时不时看看书。

　　夜未眠心想，要不是他如此卖力地活跃气氛，这一不吭声的地球人和一头闷骚老虎待在一起，不得把整厢车闷死？他才不要好吗，他是来旅行的，不是来观赏哑剧的。

　　车子一路向西。傍晚，清晰可见夕阳在眼前，先是燃烧地平线，而后挣脱云霄的束缚，重归地海，于是昼夜更迭，夜间，苍树与黑夜如胶似漆，皎月熏耀。他们已离开城区好远，因此路上唯有这辆车，逐着月的步调，兀自驰恒。

　　夜未眠难能可贵地沉默了下来，白和与许安好则一如既往没怎么开口，他灵光一闪，道：“唉，此间月非故里月。”

　　然后不怀好意地盯着白和：“眼前人非心上人。”语毕，夜未眠哈哈哈笑个不停。

　　白和怒火中烧。

　　“我去你……”

　　“哎停停停，别玷污了我们虚拟弟弟的耳朵啊。”

　　逗白和真是太有意思了……不对，逗后座那人可能更有意思，奈何他目前没那颗熊心豹子胆去招惹是非。

　　许安好瞥了眼前座：“卖弄辞藻。”夜未眠心一凉，糟了，自己忘了后面坐着的是位从小被文字浇灌长大的读书人。真是，在阎摩丢脸就罢了，还丢脸丢到了地球来。

　　他尴尬地笑道：“呵呵呵呵，不好意思啊。”

　　白和：“你看，叫你别……”白和的话蓦地止住，因为这时的许安好看着窗外径自道：“但还不错。”

　　夜未眠立马喜笑颜开，白和则一筹莫展。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谢啊虚拟弟弟，不愧是你，果然有眼光！”夜未眠手舞足蹈，然而白和的下颚都快掉到地上。

　　——你才认识他多久？我真是对你甘拜下风。

　　——本大爷想交朋友的人，还没一个可以逃出我的魔掌。

　　许安好坐在后座，方才看书看得头昏眼花，此时正在划着手机，他低头说：“还有一天。”这句话前言不对后语，不明所以。

　　夜未眠猜道：“还有一天就到暮涯镇了？”许安好塌着腰坐没坐相，对着他颔首。

　　哦呀，那么快？不得不说他还真没察觉，毕竟没有每日在副驾驶上算着太阳落山的次数。原来，他们就这样，将大部分光阴花在车程上培养感情，偶尔下车闲逛个两圈再继续上路，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三天时间便一晃而过。

　　然而他们并没有似原本设想那样，在某些地方停留数日，主要是因为没有相中的地点，因此他们并没有被耽搁时间。才过去三天，可说是相当快了，但未必是一件好事，毕竟旅行就是要时间越长才越尽兴嘛。

　　思绪戛然而止，同时白和也踩下刹车器，将车子熄火，于路旁停泊下来。没错，为了不费钱，加上在这荒郊野外上哪里去找歇脚处，他们每晚都会在车上睡觉。

　　今晚，夜未眠不如往常，他的睡意一去不复返，此刻更是消失殆尽，全因那不远处的潺潺流水声，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身旁和身后睡得正熟的二人，蹑手蹑脚地下了车，接着咻一下地跑远，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动作最快的一次。

　　地球小朋友，对不住了，但有那头不是吃素的老虎在，你应该会没事吧？

　　循着水声接近声源，果然不出所料，离车子数十里远之处，也就是在一片小荒林里，还真给他找到了一条溪流。月光映在溪水表面，似有泽珠沉于水底。

　　夜未眠轻声道：“唷，幸好不是耳朵有问题。”

　　他再次将体内的苗子运化出体外，一看，哎，好像又稍微亮了一点点？

　　由于这几日身旁跟着一地球人，他无法光明正大地修炼，只好偷偷摸摸地溜到无人烟之地打坐，或山丘或河畔，积少成多，也勉强地看见了见效。

　　然而此时站在流水旁的夜未眠，跃跃欲试。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开始聚元运气，心中默念他唯二记得的口诀其中之一：“912、912、912、912……”

　　相比起那些长得要人命的招数口诀，这口诀显然短且简练，所以他才会如此印象深刻。若是连一两个口诀都不记得，那岂不是跟双手空空来地球毫无分别？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白苗级别之人，这招也有几率能施得成。

　　数不清已念了多少次，陡然间，夜未眠感应到右手中一股热流淌过，紧接着，绽放出微弱得不细看便无法察觉的亮光。他睁开眼，眼看着跟前的溪水，从一头爬岸而上，速度极为缓慢地流到他脚边，他努力抑制着兴奋，试着晃动右手，往左挥，水便往左移，往右挥，水便往右移。

　　竟竟竟然成功了——“引水自来”！

　　虽然，那引过来的水量只是喝两口便能饮尽的程度，但无疑是个巨大突破。哎呀，他大错特错了，地球分明是一个圣地，虽然灵气少，但会让人的运气爆棚啊开玩笑！

　　夜未眠一个人在欢呼雀跃：“我的天，师尊看到了，会抱着我的大腿痛哭流涕吧？”

　　“唉我已经知足常乐，就算金苗练不成我也有个交代了。”

　　真是感人肺腑，所谓牺牲一日睡眠，换得未来可期。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开始。

　　夜未眠对着引过来的水喃喃自语：“好啦，回去吧，谢谢你们赏脸。”手一松，水便自动归回溪流，继续顺流而下。

　　他对着月亮道：“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天亮，但现在肯定是睡不下了，那再打打坐咯。”

　　他正要盘膝而坐，怎料，后头倏地传来一道堪比寒霜的嗓音，在这寂静之夜，显得万般惊心鬼魅。

　　“你要不要，跟我解释解释？”

　　可明显，来人更为非同小可。

　　闻声，夜未眠整个身体“咯噔”僵住，他没有胆子回头看，心头大呼事情不妙。

　　完、蛋、了。这次真是去他的彻底完蛋了。

　　鼓起顶撞师尊的勇气回头一望，果不其然，树下站着一高挑夺目的身影，在暗夜之中，那头发的红显得比白日阴森。如果说白天的他像野火向日葵，那夜晚中的他就像经年葡萄酒。

　　夜未眠的寒意一阵一阵往太阳穴里窜，浑身毛骨悚然。

　　现在的他真是给“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这句话奉献了血淋淋的例子，他成天躲着地球人容易吗他？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夜未眠故作镇定道：“有有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在变魔术而已呢……”许安好眉峰一挑，显然不相信：“变魔术？”

　　他又道：“哦，那你再变一次。”

　　听见这番挑衅言论，夜未眠也隐约不高兴，他心一横，干脆破罐子摔碎：“不变，你想从我口中听实话？”

　　“对吗，虚拟弟弟。”他一步一步向眼前人走近。

　　许安好靠在树上，姿态慵懒，毫不避讳地与夜未眠四目相望，刹那间仿佛有火光在二人之间噼里啪啦作响。

　　“嗯。”

　　“凭什么？”

　　许安好被这句话哽住，他喉间滚动，只是皱眉，不发一语。

　　夜未眠看着他一副吃亏后，花朵焉了的模样，心里的不快散去不少，对着许安好笑了出来。

　　“唷，年轻人正当好奇心旺盛期，难免的难免的。”

　　他掉头走回溪水旁，拍拍身旁的草地：“来，坐下。”许安好虽然云里雾里，但依旧照做。

　　“你看到了什么？”

　　“水，自己上来。”

　　夜未眠莞尔：“还有呢？”

　　“……你可以控制它们。”

　　那还好，没有看见自己把苗子运出体外的那一幕，不然可把他吓死，以为是心脏什么的。夜未眠转念一想，不对，就算自己真的把心脏拿出来，感觉他也不会震惊到哪里去。

　　许安好问：“你是谁？”

　　此话一出，夜未眠毫无意外地哑口无言。其实，他还没想好要从哪边开始跟许安好解释。许安好身为一位血统纯正的地球人，若听到他是从地球之外的地方，被人一脚踹进来的，会信？才怪呢！

　　夜未眠的左腿拱起，左手臂置于膝盖上，看着右边的人认真斐然的神情，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许安好可能会相信，于是决定放手一搏。

　　当然，他要省略所有他出糗的细节，无论大的小的。

　　“唉好吧，我就长话短说了。”夜未眠开口道。

　　“总之，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而是外来的人。我住的地方跟地球隔着六个星球，至于其他的，就像你见到的那样。还有，为什么你们发现不到我们呢，那是因为我们是神识存在体，而不是肉身存在体，维度不一样，所以从你们这里看过去，我的老家就是像一个、一个……一个上面什么都没有的气球。懂？”

　　许安好先是点点头，而后狐疑道：“那我现在看见的你，是障眼法？”

　　夜未眠被那句“障眼法”煞到，“噗”一声笑得无法自拔，他捂着脸说：“不是啦，是真的，我的神识被注入在这具躯壳里面了。”

　　许安好：“哦。”

　　夜未眠还在低声抽笑着，许安好轻唤了他一声：“夜。”

　　“嗯？怎么？”夜未眠心道，他应该解释完了啊？

　　“那你为什么来地球？”

　　夜未眠顿时笑不出来了。少年，这非我本愿啊！那么丢人的事情，怎么跟你坦白？

　　他挠挠头道：“这个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不是来干坏事的就是了。”

　　许安好却半信半疑道：“姑且相信。”

　　“姑且？没有姑且，事实就是如此。”

　　话题到此结束。夜未眠仰躺在原地，闭眸养精蓄锐。

　　他心想，现在的处境，真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卸掉伪装固然是一身轻，可也不能全然没有防备心，不然哪天被这地球人下了圈套，自己还后知后觉。

　　他眨了眨眼：“小朋友，虽然我管不住别人的嘴巴，但我也会怕信错人。总之就是，你能不能不要给第三人知道？不然我很难办事。”

　　“……可以，但有条件。”许安好俯着头看他。

　　“你说吧。”

　　“以后，不要再叫我小朋友。”

　　“哦？不错的条件。”

　　夜未眠笑逐颜开：“但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