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渡》时余啊

2、寻

　　马不停蹄十多天，戴山雪终于到了河东府。恰好是在一个清晨，作为最靠东边的地界，河东的日出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绚烂。日光爬上云层驱散黑暗，如炙铁般火红的太阳缓缓而升，将半个河东都染上金光，灰色的城池平白变得金碧辉煌起来。

　　杀人，消息最重要，她手头的消息太少，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要成功，实在是痴人说梦。既然雇主确信许意随一定在河东府，那她决定将河东府摸查个遍。但第一名不愧是第一名，半个月过去了，戴山雪依然没能找到更多的线索，许意随这个名字，好像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没在河东留下一点消息似的。这让戴山雪不禁有些怀疑雇主的情报是否真实。

　　在河东的第十七天，戴山雪趁着是个凉爽的阴天，出了门，她打扮成一个浪荡的公子哥，在最繁华的城西晃悠。到了下午，雷声轰鸣，眼看一场秋雨要倾泻而下，她赶紧避进一座茶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茶馆骤然间变得宾客盈门。戴山雪坐在二楼，叫了壶热茶，百无聊赖的在心里盘算自己的杀人计划。正想的出神，便被一声惊堂木吓了一跳，原是茶馆一楼茶馆里正讲着前河东王秦不渡的故事。秦不渡，当今姜国皇帝的胞弟，是闻名姜国的征西将军，更是闻名天下的武林第一高手，后来受封河东，成为河东王。

　　大抵是很受河东府子民的爱戴，在河东的这半个月里，戴山雪也听了不少有关秦不渡的事情，移交兵权成为河东王之后，秦不渡发展农业渔业，兴修水利，广设学府，将河东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听得越多，戴山雪越觉得可惜，这样的人，既有治世之能又是将帅之才，却年纪轻轻就死了，真真正正是天妒英才。听说秦不渡死的时候，河东百姓自发扶灵者不计其数，落泪痛哭者十有二三。

　　有人说，秦不渡是被当今杀手榜排名第一的许意随杀死的，有人说，秦不渡是病死的。

　　戴山雪还听到有人说，秦不渡是被他的王妃杀死的。

　　窗外一声惊雷，直砸在人的心口之上，叫人心惊肉跳，狂风破窗而入，将窗扇打的噼里啪啦作响的同时还带进来一阵寒雨，小二跌跌撞撞跑过来，一边赔笑一边将窗户掩好。

　　戴山雪听到楼下吵了起来。

　　一个雄厚的声音带着愤怒喊道，“那就是个毒妇！她根本配不上王爷！狼心狗肺的东西，王爷瞎了眼才娶了她，若要让我见了她，我必定将她挫骨扬灰！”立刻有人高声反驳道，“你有什么证据污蔑王妃！王爷已经走了，你若真心爱戴王爷便不该这样攀诬他的妻子！”先前叫嚣的声音气焰稍弱，但依旧饱含愤怒，“那她怎么逃了！身为王妃，怎么王爷一死她便逃了？”反驳那人道，“你难道不知皇宫那位......我若是王妃，我也会逃！”立刻有人劝解道，“别说了，别说了，都不要命了是吧”......

　　河东王妃，秦不渡的妻子，传说毒杀了自己的丈夫，之后畏罪潜逃。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事实上大部分人是不相信的，因为秦不渡生前与王妃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很多姜国人不说，但其他人也都知道，王妃逃走，可能只是不愿意受当今姜国皇帝的掣肘，其实也算情有可原。因此更广泛的流传版本是秦不渡是被杀手许意随杀死的，至于是谁指使的，便有了更多的杜撰。

　　底下的人吵吵嚷嚷，戴山雪却没有心情再听。她还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找到许意随，是她的当务之急。风停雨止，戴山雪走出茶馆时，天也快黑了，她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戴山雪摸出袖子里的匕首，爱惜的擦了擦。然后她转过身，看向狭小漆黑的巷口，华灯初上，却没有光能照进来。地上还很潮湿，戴山雪不喜欢有泥溅在身上，于是她想速战速决，便开口说道，“出来吧。”

　　短暂的静默后，回应她的是凌冽的剑气，戴山雪后退侧身躲过，手中的匕首也动了起来。来人是个剑术高手，窄巷施展不开，戴山雪便占了优势。但来者剑术之强，超乎她的想象，在她有利的情况下，依旧不显败迹，而且还有要拼命的架势。老天不合时宜的开始下雨，与下午那一场别无二致，仿佛刚刚短暂的雨停只是它的喘息，此时蓄足了力便又发作起来。

　　戴山雪微微皱眉，此人是铁了心要取她性命，她自己不记得有招惹过这号人物，那就只能是有人雇他来杀她。戴山雪咬了咬牙，一个翻身躲过扑面来而的剑气，身上滚了一身的泥。她冷着脸，右手仍在抵挡，左手下意识微微抬高，拇指搭食指。眼前的剑客身量高大，面容罩在黑纱之中看不清，手上的长剑却冷光如月，戴山雪正准备发力，便见他挽了一个剑花，一记杀招直扑她脖颈而来。

　　戴山雪一愣，虽是短短的一瞬，却失了躲避的重要时机，眼看避无可避，戴山雪回过神来心中恨极。就在此时，“叮”的一声脆响，在幽静漆黑的小巷子里被无限放大。近在眼前的长剑被弹开，擦着她的脖颈划过，戴山雪抓住这个机会侧身躲避，死里逃生。正欲再战，就见那高大的剑客一个点脚，竟是收了剑势，飞身遁了。

　　戴山雪皱眉，回身看向身后来者。

　　“这位小公子，你没事吧。”温和的声音如三月春风，带着一点撩人的低沉，比她以往听过的任何声音都好听。

　　沉稳的步伐慢慢靠近，来人的轮廓也在黑暗中一点点显现，逐渐变得清晰。雨渐渐停了，天上只落下了小雨，细碎的雨珠飘飘摇摇，落在地上，衣服上，头发上。浓眉下是一双清亮的眼睛，鼻梁挺拔，薄唇抿出一个浅浅的幅度，明明是冷峻的五官，但眼里的笑意却使他显得温和无比。整个人看上像是高山上的积雪，即使在阳光的照耀下也不会融化，但却因此显得和平又端庄。

　　戴山雪左手莫名开始微微颤抖，但她却没有意识到。虽然是简单的一个照面，她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招惹他。于是她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一小步，谨慎的回答，“多谢阁下出手，我并无大碍。”

　　来人好听的声音又响起，“你受伤了，需要我帮忙吗？”

　　可能是屋檐下落了一滴雨珠落在戴山雪的眼睛里，她快速眨了眨，雨珠便像眼泪一样从眼里滑出来，落在地上消失不见。她想说不用了，但说出口的话却莫名变成了，“好啊。”

　　雨已停了，但雷鸣响声不断，间或有刺目的闪电横亘天际，将漆黑的夜幕撕扯的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