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中元 ...

  •   皇宫暖阁里寂静无声。
      盛夏酷暑,阁内却摆着炭盆,燃着的松枝散出沉郁的香。灰白的烟雾扭动腰肢,盘旋飞升,缠绕在乌木打成的牌匾上,令上面“漠渊”二字若隐若现。

      宫女碎步走到榻边,跪身将一瓢水浇在神仙炉上,火星溅出来,她赶紧用袖子去擦地面,生怕搅了榻上之人的清梦。

      “蠢奴才,滚下去。”
      尹舒的声音从塌上传来,透着古怪的寒意,像溶洞里落下一滴泉水,荡起回音。

      宫女浑身战栗,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那张脸。
      真是出尘脱俗的美。
      肤若凝脂,面容昳丽,五官远超常人的精致,不见男子的粗犷,也不似女子般柔弱。
      恰如其分,又非比寻常,却让人只看一眼,便会心生彻骨的寒意。

      “几时了?”尹舒微微睁眼,欲要起身。

      “回大人的话,寅时了。”掌灯太监说着,伸手把暖被褪到一边,将人从塌上扶起。

      月白的纱衣下,尹舒身形消瘦,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去揉额边,轻蹙了下眉头。
      “起雾了。”他走到窗边,掀起帘幕,“咱们的人回来了吗?”

      话音未落,就见身着黑色竖褐的护卫快步穿过回廊,止步暖阁之外。
      “大人,王允那边有消息了,是漠北。”

      尹舒恍若未闻,望着窗棂上凝着的一滴露水,要落未落。

      “都下去吧。”

      “大人,您的药。”太监将玉盏端过,递到他面前。

      “端下去。”尹舒坐回塌上,腰际的绦子垂落下来。
      那绦子是个竹青色丝线编成的简单花结,连个坠子也没有,远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没有人知道身为皇宫内阁第一学士,尹舒为何要随身戴着这么个物什,更没人敢多嘴去问。

      “可大人的病……”

      “我不想再说一次。”

      “是……”

      暖阁里重又恢复寂静。

      尹舒修长的手指拂过绦子,眼波流转间,嘴角挑起,露出了个古怪又扭曲的笑:“漠北,十三年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七月半,中元节,宫里各大殿门前挂满了灯笼,透出摇曳而朦胧的光。

      祈福法会定在申时。

      这会刚刚日出,玉水河畔,太监们将成箱的河灯和纸锭从马车卸了。不远处的河面上,泊着几艘装饰精美的游船,船身皆刻着“庆赞中元”的字样,等到了晚上用来放河灯。

      “可都准备妥当了?”
      问话的人身量不高,一席龙袍却穿得很是挺括,他凝着眉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显得很是担忧。

      “回陛下,都备好了。”

      少年天子名为元宁,闻言面色稍稍松弛了些:“你们再去好好检查一下,晚上别出了岔子。”

      “是。”

      “尹大人近来身体可好?”末了元宁又添了句。

      “一直在服药,未听闻有任何异常。”

      元宁轻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是年中最大规模的法会,晚上所有五品以上朝臣皆会聚集于此,点灯祈福。

      一连几日暑热,元宁都没大休息好,今早又赶来玉水河亲自监工,这会鼓鼓热浪袭来,难免生出些倦意,下意识就想去松松衣领。

      “啊……”元宁轻叫一声,竟见食指被领边一片翘起的龙鳞划破,鲜红的血渍从食指尖冒了出来。

      “陛下您的手!”贴身小太监慌忙去拿帕子裹住元宁手指,又吩咐旁的人,“快去传太医……”

      “不用!这点小事何需声张。”元宁打断小太监,“替朕包了就行。”

      话虽如此,指尖传来的阵阵痛感却让元宁的太阳穴跟着突突跳了起来。

      谁也不敢吱声,可见着的人都心知肚明——民间一直流传着“七月半,曳鬼归”的歌谣。
      天子在鬼节当日见了血光,这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兆头。

      中元日,地狱之门即将大开,怕是要有厉鬼重回人间了。

      戌时三刻,身着盛装的文武百官在玉水河边列席站好,手上捧着河灯,有几个动作慢的还在往灯上写着祈福的话。等会法会开始,大家便会依序在玉水河边流水放灯。

      尹舒站在文官列席的最前排,披挂殷红色长衫,衬得脖颈白皙异常,加上身姿挺拔,更是十分显眼,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几缕碎发随着河风轻撩过耳廓。

      若是单看模样,分明只是个俊秀少年,但宫里的人多少都有所耳闻,这少年命里犯冲,双手沾血,是个避之不及的灾星。

      “尹大人。”老太监将一盏造型特别的天灯递过来,媚笑着,“陛下请您等会第一个放灯。”

      尹舒眼梢微动,用手指将天灯勾过,似笑非笑:“这灯可是会燃的?”

      老太监一愣:”尹大人说笑了,这天灯可不就得燃着了才能升天么。”

      “是。”尹舒面上表情让人琢磨不透,“浴火重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哎,对,对。”在这位大人面前,哪怕是皇帝身边最亲信的老太监也不敢多言语,高低就是个传话的,得懂得闭嘴。

      几步远的地方,宗正寺卿严煜往尹舒手里的天灯上斜睨了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若是按官职排序来说,这灯怎么也轮不着尹舒来放,可偏偏陛下仰仗此人,事事都要问过他才做定夺。

      所以看似只顶了个虚职的头衔,尹舒却实为皇上股肱,无人胆敢轻慢半分。

      严煜在宫里混了几十年,如今活到一把年纪,怎么说也是个当朝老臣,可实际地位竟还比不过一个嘴上没毛的,心里难免搓火。

      “严大人,您这么想放灯,就不怕引火上身吗?”尹舒不去看严煜,表情倒像是在讲什么愉快的事情,“这火若是烧在了自己身上,怕会很疼吧?”
      说着尹舒眯起眼,在空气里轻嗅了下:“烧着皮肉的味道,会不会很诱人啊?”

      “疯子。”严煜恨恨地瞥了一眼,只敢没出声地骂了句,硬生生地别过脸去。

      有传闻说这位大学士患有严重癫疾,且成疾已久,需每日服药,否则随时发病。据见过他发疯的人说,当下尹舒六亲不认,尖声喊叫,行为完全不受控制,模样十分骇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有一天让你小子跪下叫老子,严煜瞪了一眼,收回视线,愤愤地想。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点昏黄的天光也渐渐卷进了深蓝的天幕里。
      却未见满月升起。
      浓云密布的暗夜里,只有游船上的烛火明明灭灭。

      无人言语,却都觉察到了周围有些诡异的气氛。
      完全没有法会的欢愉和喜庆。

      一股河风吹过,竟有些不合常理的阴凉。严煜打了个哆嗦,后背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严大人,给您把灯点上吧?”一个巡值太监手持烛火,躬身走到严煜近前。

      “嗯。”严煜闷声应着,他上月刚纳了个美人,这会想着法会结束,就能回温柔乡里好好云雨一番,顺手就将河灯递了出去。

      巡值太监接过,正欲点灯,然而就在这时,他眼睁睁地看见自己手中燃着的红烛断成了两截。
      一半还握在他手里,而另一半掉在了纸糊的天灯上。

      火势来得异常迅猛,没等任何人反应,天灯竟忽地一下蹿起了近三尺的火苗,瞬间就将那太监包裹在了一片火海里。

      通红的火焰霎时照亮暗夜,太监尖利的惨叫刺破天穹,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没被烧着的,裸露的皮肤转眼已变得焦黑,触目惊心。

      严煜离他最近,意外来得实在突然,慌乱间后退了好几大步,险些跌倒。毕竟已年近花甲,腿脚比不得年轻人,加上河滩路滑,走路都难免踉跄,火苗差点撩到靴底,他只好打了赤脚继续逃命,十分狼狈。

      转眼间河滩的杂草就都烧了起来,所有人无不四散奔逃或大声呼救,甚至还有的慌不择路,跳进了玉水河里。

      慌乱的人群中,没人注意到只有尹舒还留在原地,不但丝毫未动,而且似是对眼前一切早有察觉,毫不意外,细看之下,神色里竟还带着兴奋。
      此时他的一双墨色瞳子已然变得赤红,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袖笼中露出一柄匕首,刀身的寒光映出跳动的火舌,如疯狂的鬼魅。

      严煜只想赶紧逃命,身上那件嵌着极品金丝的袍子被扯得七零八落也浑不在意,就连被人从身后抓住臂膀,也不及回头,只一个劲儿地朝前跑。

      可下一刻,他就不得不住了足,颈间那柄匕首传来的逼人寒意瞬间渗入骨缝。

      “你们都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尹舒阴恻恻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严煜,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严煜甚至没来得及再发出一点声音,便瞪着浑浊的双目,望向擦黑的夜空,身体变软,最后倒在了泥泞里。

      尹舒弯腰,用对方身上的金丝衣摆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净,满意地露出了笑。

      目睹了全程的几个人先是愣在原地,紧接着发出了厉声的尖叫。

      尹舒片刻未停,一脚踢开严煜的尸体,转身就从旁边拉来一个人,看也没看干净利落地一刀封喉。

      浓稠的血水顺着刀脊砸落在河滩上,碰到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杀人了!”不知谁大叫一声。

      尹舒握着匕首,双眼如利刃般扫过人群,十三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时他是驻守漠北的大将军独子,喜欢在黄沙上奔跑,在白桦林间穿梭,无忧无虑。

      直到十六岁那年,战火烧到漠北。
      活着的最后一刻,他不敢抬头去看面前那张脸,只能不停求饶,可锃亮的刀尖还是插进了他的背脊。
      痛到不能言语。
      匕首拔出的时候,鲜血喷涌,模糊了视线。

      那一刀不仅杀死了他,而且将曾经天真烂漫的灵魂永远送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之后他全家上下几十号人,竟没留下一个活口。

      等他再睁眼,已是十三年后,他重生成了尹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是权力还是财富,都唾手可得。

      可这一世他想要的,只有手刃仇敌,颠覆天下。
      这江山是建在他全家尸骸之上的,他要亲手将它毁灭,用尸山血海祭奠零落在大漠的冤魂。

      玉水河畔,尹舒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手掌的皮肉里,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积攒了十三年的仇恨和怨毒即将炸裂,四散人间。

      尹舒颈侧青筋暴起,长啸一声,握紧匕首,冲向了面前的人群……

  •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苦情戏精不干了》,沙雕甜文,都是乐子人,求收藏呀~
    化学大牛闻淇清穿成了耽美文里的苦情男配,太子梁珏身边的伴读,而在原文中,这位与他同名的男配不仅痴恋冷酷梁珏,最后还被梁珏一剑封喉。
    为了苟命,闻淇清不得已扮起了舔狗,日日表现得对梁珏深情无改,可梁珏只爱他那张与心上白月光神似的脸,对闻淇清本人厌烦至极。
    梁珏冷漠地拍开伏在他膝头的闻淇清,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不耐:“别老缠着我!滚远点!”
    闻淇清顶着那张白月光脸泣涕涟涟:“求你 ……让我留下……我要永远陪着你……别让我走!”
    下一刻,大门被用力摔上,闻淇清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一改方才的柔弱自怜,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傻逼。”
    *
    梁珏发现自己最近有些古怪。他时常无意识地看向那个卑劣烦人的伴读,还会为他告假不在跟前伺候而烦闷发火,最后忍不住叫探子去探看闻淇清情况。
    彼时闻淇清在实验时不慎放倒了辣椒油,伏在案前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探子:“闻淇清孤身在室,伏案桌前,泪如雨下。”
    梁珏:“哼,只一天不见就哭,真叫人厌烦。”探子:“……"
    如果您的嘴角没翘那么高的话我勉强会信。
    *
    在梁钰眼里闻淇清神思细腻,敏感易伤,离开他就柔弱得不能自理。
    直至一日,昔日仇家纷纷登门,跪求原谅:“求求殿下让您的伴读高抬贵手,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闻淇清一脸无辜:“我也没想到一个定时炸弹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呀!”
    梁珏:……
    食用指南:
    ①戏精学霸受x外表冷酷无情实则自我攻略大佬攻
    ②追妻,沙雕,甜文,都是乐子人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