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执墨残影

2、即将凋零

　　“说吧，什么事。”女人拉开椅子坐下不耐烦的问道。

　　“抱歉打扰您了，沈夫人。是这样，我们进行了一次体检，在您的儿子……”院长不急不慢地说道，甚至还有一点颤音。

　　那是喜极的颤音。

　　“他不是我儿子。”女人听见关于他的事意外的平静下来，近乎冷漠地径直打断。

　　院长愣了一瞬才道“抱歉，夫人。我们发现沈宿秋的器官在衰竭，却没有检测到癌细胞……再加上，他有血友病，我们不能手术治疗。如果只依靠药物治疗的话……他可能最多再活五个月。”

　　女人没再说话，只是沉默不语，她站起身，来到院长室的窗边，窗外直通病人们活动的地方，寻了一会依旧没有寻到那个身影，女人脸色晦明难辨，只听寂静的室内响起她略微疲倦的声音。

　　“五个月啊……”

　　院长甚至没有听清女人在说什么，他激动的径直站起身，喜形于色。

　　“是啊，五个月！五个月，他就会……”

　　女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没有接院长的话。

　　那片天空之下，这个疗养院的所有病人正在一片绿色的草地上自由活动。有的坐在公椅上打瞌睡，有的和别的病人追逐嬉笑，有的……

　　女人不禁内心有些敬佩或许也有着一些羡慕。明明是处在这个如监牢一般的疗养院中，却还能那么轻松的玩闹，是该说他们没心没肺呢，还是该说，可怜呢？

　　或许有时候，人疯了也是一种解脱吧。

　　毕竟，人这一生总有想要逃避的事，若是疯了，不就没有那种烦恼了么。

　　果然，人就是那么自欺欺人的生物啊……

　　门外，一位青年倚墙而立，他穿着病号服，皮肤可能是被病号服衬托成了苍白，胸前的挂牌上写着三个字——沈宿秋。

　　他没再听到任何声音，便准备转身离开，他扶着墙走的很慢，明明正直壮年，从背影上却像一个迟暮老人。

　　沈宿秋感到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疼痛，每走一步好像就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甚至走了这几步他就已经有冷汗顺着脸颊滴落。

　　他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疼痛迫使他不得不暂停思考，他甚至想停下来，直接躺在地上，什么都不再去管。

　　可他不行，他只有五个月了，只有五个月了。

　　五个月，他就真的要死了么？死亡，多么避讳的词，尽管你可以毫无压力的提起它，可当它真的来临的时候，你内心最大的，还是恐惧。

　　没有人不怕死。

　　沈宿秋咬牙朝前缓慢的挪动，他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为什么，没有人爱我呢？为什么，都希望我死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终于，他支撑不住身体侧靠着墙缓缓滑落在地上，全身仿佛都要散架了一样，冷汗汗湿了他的衣服，他缓慢地抱住自己，死死的闭着眼，一口咬在手上。

　　仿佛这样就能抵消身体溶骨噬心般的疼痛。

　　他尝到了血腥味，但是，好像身体没有那么疼了……

　　“先生？你没事吧？”

　　似乎隐约有人影走上前来，沈宿秋闻声抬头。

　　那不是他的错觉，纯粹的金色双眸，映入他的眼中。

　　就像一束阳光临幸了一朵即将凋零的玫瑰，美的摄人心魄，却又残忍至极。

　　……

　　“听说今天有新的监护人来？”

　　“谁呀谁呀？”一个马尾辫女孩问道。

　　“什么新的监护人？明明就是来送死的吧？”一个满脸痘痘的青年不屑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宿秋哥哥？！”马尾辫女孩愤愤不平道。

　　痘痘青年抱臂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孩道“嗤，这不明摆着，他也就看起来挺正常，内心可不一定呢！改天小心他把你抓去做羞羞的事哦！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我再也不跟你玩了！”马尾辫女孩气愤地说不出话来，跑开了。

　　跑着跑着，女孩猛的扎进一个人的怀里，还没来得及看对方是谁就立刻捂着头鞠躬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您！”

　　“……没关系。你知道沈宿秋住在哪吗？”阮欲黎毫无防备地被撞了个满怀，只觉胸口似是被人踹了一脚，但对方毕竟是个小孩子也不好追究。

　　“嗯！当然知道啦。不过…您是……”女孩警惕地看着阮欲黎道。

　　“我姓阮，叫阮欲黎。”阮欲黎温柔地笑了下继续道“我是沈宿秋新来的护工，请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他住在哪了吗？”

　　女孩点点头，带着他朝沈宿秋的住处走，边走边问道“阮哥哥，你不要害怕宿秋哥哥。”

　　阮欲黎一愣“嗯？”

　　女孩“嗯……大家总是很害怕宿秋哥哥，不和宿秋哥哥说话，也不和他玩。”

　　“他总是独自一个人……我从没见到宿秋哥哥笑，他好像一直不太快乐……”

　　小姑娘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阮欲黎，眼神里带着点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担忧。

　　那天下午，阳光不算好，半阴半晴，空气中还有玫瑰花的清香。

　　阮欲黎听见眼前的小姑娘对他说。

　　——“阮欲黎，你能救他么？”

　　事后阮欲黎去查了这个小姑娘的资料。

　　这个小姑娘叫做秦优，人格分裂症。

　　阮欲黎回忆秦优和他说话时的表情却想不起来，不是他记性差，而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秦优虽然面对着他说话，却整张脸都在阴影里。

　　沈宿秋住在最顶楼，最顶楼只有一个房间，甚至还附赠了一个阳台，视野十分开阔，可以俯视整个疗养院和远处的天空，阳台上还放着一盆植物，看样子像是玫瑰。房间有两张床，干净的不像是有人住过，阮欲黎拿了两件沈宿秋的衣服就径直去了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