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自风流》苏白门

5、治病

　　林小容傍晚时分才回到了客栈，问小二要了本志怪小说，正在艰难的看那些个竖版繁体字，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林小容从书里抬头一看，又是岳三。她放下书问道：“岳三，怎么了？”
　　岳三笑了笑，问道：“来看看林姑娘，你今日上街收获如何？”

　　“街上好热闹，我看得眼花缭乱，什么也没买，倒是晚上吃了碗鸡汤混沌，味道不错。找我有什么事么？”她猛然想到，连忙问，“是不是你家公子又怎么了？”

　　见林小容紧张，岳三赶忙说：“没有没有，公子若是有事，我能这么平静么。不过公子说了，若是你有空，便请你去见他。”
　　“啊，你不早说！”林小容连忙站了起来，“我这就去。”

　　林小容踏进岳梦影房间的时候，岳梦影正斜靠在床头，看来已有了几分力气。见她进来，岳梦影微微一笑，招呼道：“林姑娘，今日过得可好？”
　　林小容连忙点头：“你们这里的街市很热闹呢，我玩儿得很尽兴，多谢你的安排。”
　　岳梦影轻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林小容看了看岳梦影脸色，说：“你看起来也好些了，真是太好了。不知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岳梦影轻轻挪动了一下上身，挺得更直了些，笑了一笑，眼里流光浮动，说：“在下对姑娘所言的那些个病理很有兴趣，不知林姑娘是否方便，能为在下再多解说一二？”

　　“呃……”林小容一下卡住了。其实……也不是她不肯说，只是她也就知道些最最基本的常识而已，那点斤两，哪里足够一看哪？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把自己肚子里其实没什么存货的事实暴露出来，于是她支支吾吾，推托道：“这，其实我知道的内容也是有限……”

　　岳梦影却期待的望着她说：“林姑娘不必太谦，你口中之皮毛，对我等也已是受益匪浅，还望姑娘能不吝赐教。”

　　林小容与岳梦影那闪着波光的眼对视片刻，也只有叹息一声。岳梦影本来医术就比普通人强了不知多少，却还能坚持“三人行必有我师”，不耻下问。这样的谦卑，让她如何能不竭尽所能，把所有的知识都掏出来？
　　“那，好吧。”林小容挠了挠头。
　　“多谢林姑娘。”岳梦影闻言，脸色竟难得的有些兴奋。但他也并未立刻催促林小容，反而略提高了声音，向门外叫道：“岳一。”

　　“属下在。”一眨眼功夫，一身黑衣的岳一就打开门进来。林小容难免又吃了一惊，刚才她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呐。

　　岳梦影扭头对岳一说道：“将房门打开，你单独守在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岳一回答一声，便打开房门，闪身退了出去。

　　门一开，早春傍晚的凉风便吹了进来，林小容连忙道：“为何要开门？岳公子，你的病才刚有起色，不要吹风吧。”
　　岳梦影略有些诧异的看了林小容一眼，还是说道：“孤男寡女，在下此时不得以须得卧床，却不可坏了姑娘名节。”

　　林小容有些噎住。岳梦影果然是很细致，这也替她考虑到了，她自己其实，呃，根本就不在意啊。不过让岳一守着门口，便没有他人能听到她的秘密，这样倒是很好。这么想着，她心里安定，接着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她能对岳梦影说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关于什么是病毒，以及病毒的传播方式之类的那些理论；再就是那些关于防疫的常识。她越讲越多，高中和大学里的那些知识渐渐回笼。而支持她不停说下去的，正是岳梦影眼睛里时不时闪现的那种灿烂的流光。

　　岳梦影的眼睛，平常总是安静的像没有波澜的深海，然而每当听到新奇的地方，他总是平静的波澜不惊的表情，就会稍稍破碎出一条缝，眼睛里的流光，如同漆黑夜空里乍放的美丽焰火，让人总是忍不住再去期待欣赏。
　　林小容觉得那一刹那的岳梦影，就会不显得那么缥缈而遥远，即使笑着，也让人觉得他距你千里之遥。

　　两人谈了一阵子，林小容见岳梦影似乎已有些倦色，便告辞而出。出得门外，林小容想起一事，忽然心情大好。她发现自己今天面对着无可挑剔的岳梦影，似乎已经能把心跳控制得很好，再也没有像那个晚上一样乱跳个不停。
　　谢天谢地啊，林小容默念。
　　果然那天，一定只是一时灯光美气氛佳，月亮惹的祸——

　　是的是的，林小容想。虽然岳梦影他，的确是很好，很像小说里面写的最佳男主，她也挺喜欢没错，但是身为一个现代女子，她信奉先喜欢上的人就会被动，爱得越深越伤人。所以她绝对绝对，不要那么傻。

　　※※※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小容白天继续在临阳城里闲逛，顺便打听了些事情，终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朦胧的打算。
　　而那一边，岳梦影他们也都已经康复的差不多。
　　林小容心里很佩服岳梦影和段轻衣他们的本事。看来所谓“古人”，也未必就比现代人差。

　　这几天岳梦影已经稍见好转，白天便开始忙于公务。林小容这才知道，原来这家客栈也是凌岳山庄的产业，而临阳多多少少也有些其它生意，岳梦影的意思是反正也要停留几日，就顺便察看一下这里的生意。而晚上，依然是二人的讨论时间。

　　这天晚上，刚结束了一段长篇大论，林小容还在因为思考着刚才的论题而魂飞天外，就听到岳梦影的声音轻声呼唤道：“林姑娘？”
　　林小容被岳梦影的声音叫醒，才发现自己又跑神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岳梦影弯起眉眼，也微微一笑说：“林姑娘，今日便到这里吧。倒是有另一件事，要与姑娘商议。不日我们便要离开临阳，启程回朔州，不知道林姑娘你做何打算？”

　　做何打算？这个问题林小容在这里天里面已经反复思量了好多次，所以此刻她也不再犹豫，直视着眼前男子，说：“岳公子，其实这些天我也想过了。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想来想去，还是得先找个地方安身立命。我听说你们凌岳山庄生意做得很大，不知道你，可不可以雇用我？我既认得字，也会算账，说不定有时还能出些新奇的点子给你们，一定能对你们有用！”

　　岳梦影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微笑道：“林姑娘，这些日子我们一行人能平安无事，还多亏了你的帮助，只要你愿意，便尽管跟着在下回山庄居住。我凌岳山庄虽不济，多一双碗筷却也不是什么问题。”

　　林小容看着岳梦影的毫无芥蒂的笑容，忍不住耳朵微微有些泛红。
　　这话说得她实在惭愧。要不是遇见了她，他们也不会病这么一场。他居然还感谢她。她虽然脸皮有时候也算厚，但是这样颠倒事实，她还承受不起。于是她赶紧推托：“哪里，若不是我的缘故，你们也不会……”

　　岳梦影却正色挥手，阻止了林小容：“哪里，有此相逢乃是天数使然，并非林姑娘的过错。而若非林姑娘你冒险告知此事缘由，我们这一行人，怕是吉凶难料。所以在下的确应当谢过林姑娘。林姑娘不必担心，尽管随在下回去住下便是。至于你之后是否想要做事，到时再议不迟。”

　　林小容望着岳梦影那双温柔却坚定的眼，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当真是谦谦君子，没得挑。她那时的惶恐害怕，他都细心看在眼中，后来也时时不忘安抚于她。这样完美的男子，居然给她遇上，难道这真的就是老天爷让她穿越时空，所附赠的礼物？

　　※※※

　　林小容再次随岳梦影一行人踏上归程。出了临阳便没有了蜿蜒曲折的山路，众人休息了几天，精力充沛，于是快马加鞭，只两天工夫，就来到了距朔州城外五十里的瀛湖边上，云梦山的脚下——凌岳山庄，就建在这里。

　　这一日天高云淡，风和日丽。车队进入山庄地界，便开始缓缓而行。

　　云梦山虽也称之为山，但实际上并不算高，是这朔州附近一带，沃野万里，一马平川，这云梦山，才鹤立鸡群。此刻微风拂面，再惬意不过，林小容于是按捺不住兴奋，爬出马车，和赶车的岳三一同并坐在外头，只为贪看这山水秀色。

　　一面是郁郁葱葱的茫茫青山，树枝摇曳，鸟语花香；一面是烟波浩淼的滔滔碧水，波光粼粼，鱼游浅底。望着这醉人美景，林小容止不住脸上的笑容，心想自己运气真是极好，竟能在这里住下。仔细想想，自从遇见了岳梦影，还真是好事连连呢。

　　而一旁的岳三一边驾车，一边絮絮叨叨的述说着当年老庄主们建庄的事迹：

　　“庄子原本建在山中，只因其中一处，地势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前朝明和四年，陈贼势大之时，领了三万兵马来攻，山庄势不及彼，情势甚危，便是靠了那一线天之天险，两位老庄主才得以保全了山庄，保全了聚集山庄避难的百姓，陈贼久攻不下，兼之后院起火，只得撤兵……”
　　“……”
　　“后来天下太平，再无战火，于山中生活多有不便，景染庄主少时喜出游，寻着此处美景，便与云龙庄主相商，在这瀛湖边上重建了新庄……”
　　“……邻近乡民感激山庄旧年庇护，纷纷帮手兴建，报酬分文不取……”

　　“……逾时七年方才完全建好，两位庄主期间皆在此成亲。”
　　“……旁人问讯：凌岳山庄已作了水庄，何以命名？”
　　“……景染庄主答曰：不弃旧。”
　　“……于是仍名作凌岳山庄。”
　　“……那山中旧庄仍在，只一些仆从时常打扫整理，现如今太半用作了仓库……”

　　景染庄主，全名岳景染，就是岳梦影的父亲。林小容在临阳城里闲逛，打听关于凌岳山庄的信息时，就知道了这也是当年闻名江湖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再听岳三这么一说，这位倒的确是个雅人。

　　“不弃旧”，是么。
　　只是，林小容突然想起那之后她又听到的那些个八卦，心中有些唏嘘。

　　又绕出一片湖边密林，远远的，便望见一片红瓦广檐的宏伟的建筑群呈现眼前，大门前宽阔处，可见黑压压一片，约有上百人正列队而待。人群中一人为首，远远的，林小容只能分辨那为首之人，似是一名端庄女子。

　　岳三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偏过头，对林小容露出自豪一笑：“林姑娘，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