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自风流》苏白门

22、波澜

　　“姑娘，你好了吗？”
　　听到清雪的呼唤，林小容在屋内无奈回道：“好了啦。”

　　林小容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也许从来就不是做主角的料。所以当美人儿师傅坚持要给她补办一个生日宴的时候，林小容也有极力推托过，毕竟明明她的生日都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然而最终也没有能推过去，她只好答应。于是今天一大早，清雪就比她还激动，非要让她穿上山庄为她特制的礼服。

　　这是一件非常华贵的绘梦袍。为了图个喜气，是水红的底色。林小容最近很喜欢红色，除了衬她的肤色这样的理由之外，她总觉得，红色，是一种能给她勇气的颜色。尤其在今天这样，不得不和某人相见的场合。

　　自从那一个着了魔的夜晚之后，林小容就再没见过岳梦影。她实在是不知道再见面之后，还能说些什么，才不尴尬。

　　那一天真是太狼狈，林小容想，幸好是夜里，还比较安全，最后没能忍住的眼泪，也没被看到。要是大白天，她大概会……直接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而且最后她还在湖边喝的烂醉。真是乱七八糟的一个晚上。

　　又听到清雪连声催促。林小容摇摇头。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
　　不过算了。反正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林小容想，她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等过了这几天，把该安顿的安顿了，她就该走了。

　　照照镜子，里面的人正笑的无奈。开满了千多万朵的梨花的水红色衣袍，前前后后的白色花瓣包围了林小容，长长的衣袖与衣摆一起拖在地上，真是华丽非常。林小容还是坚持把头发梳成长长的武士马尾。

　　其实她以前还在那个世界里，过阳历生日的时候，就并不喜欢过生日这件事。倒并不是像凌迟迟那样苦大仇深的理由。
　　而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每一年过生日的那一天，她总是特别倒霉。要么就弄丢重要的东西，要么就是在同学好友面前挨老爸的训斥，要么就被暗恋的人放鸽子……于是林小容一直觉得过生日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现如今在这里，又多了一个理由：老了一岁。

　　过了今天就开始进入二十岁……林小容自己觉得其实还很年轻。但是偏偏别人都觉得她该嫁了。偏偏可以嫁的对象还没有一个。偏偏她想要嫁的那个人……

　　走出院子，清雪围过来，对着林小容上上下下的打量。
　　林小容笑道：“看什么呢？没见过？”
　　清雪笑眯眯的说：“姑娘这么一穿，真是好看！好像全天下的梨花都开在姑娘身上了，清雪还是第一次看到姑娘盛装的样子呢。”
　　刃玉也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是林小容看到他好像也笑了一下。真是难得。
　　如果要走，清雪肯定是不能带的，毕竟她还有姐姐在这里。但是刃玉呢？她还需要想一想……

　　这次的宴席在林小容的一再坚持之下，只是一个小规模的家宴，岳夫人作东，就在洗碧阁能看到湖水的园子里办了。
　　不过来人其实也不少。除了她的美人儿师傅，岳梦影，岳三，还有好多个以前林小容为山庄做事时候，熟悉了的管事和酿酒师傅们。

　　林小容身为寿星，自然是压轴最后出场。她到的时候，就看到那些人围着一个大桌子，坐了一圈儿。
　　岳夫人看到林小容进来，微笑招呼道：“想容今天这身衣服真是精神的很，师傅第一眼看着就觉得衬你，果然不差。”
　　林小容笑了笑，扫视了一圈，没看见某人。“凌庄主呢？”

　　岳梦影答道：“原阳那边的铺子出了点小麻烦，她去看看。”

　　哦。林小容心下明白。大概是想到见了面两人都尴尬，所以凌迟迟不想扫她这个寿星的兴，避出去了。
　　其实某方面来说，凌迟迟也是个好人。这么想着，林小容笑笑坐下。然而她始终不敢直视岳梦影的眼。

　　宴席开始之后，倒也是热热闹闹，不过，这帮人似乎是商量好了专门来灌酒的吧？
　　眼前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端着一杯酒说：“林庄主一定要喝了黄某这杯，想当初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对林庄主您多有冒犯，没想到您不但不计前嫌，还把您的特制珠花交给在下研究，才有了我们宝石寨如今的脸面，总算压过了那自称珠宝第一家的陈家，黄某一定要好好谢谢林庄主，这第一杯酒，一定要喝我的！”

　　林小容认得这人是宝石寨的黄管事，做生意也二十多年，脾气还倔的像头驴，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喝，不定还有什么说辞。其实那什么特制珠花，也不过是她背包里的一个小小的水晶发卡而已。
　　于是林小容接过酒一饮而尽，亮了空杯，黄管事呵呵一笑坐下。

　　才刚喝完这边，又有一人站起身来说：“想容啊，你喝了黄管事的，可一定要喝小老儿我这一杯呐，他要道歉，我也有话说。小老儿我心里原本一直有句不大中听的话，当初咱们岳庄主派小老儿我去给你打下手，我真是一千一百个不甘愿呐，想着凭啥我酿了好几十年的酒，还要听你这个小毛丫头使唤？不过你那些鬼点子，小老儿我真是听都没听说过，要不是想容你，小老儿我一辈子都不明白啥是坐井观天！来来，喝了这一杯，算是小老儿我谢谢你！”
　　这个李老爹也真是豪爽的很，不愧是爱酒的。

　　林小容连忙接过答道：“哪里话，要不是要李老爹您和酒坊的各位师傅，我林想容一个人又能翻出什么天来？这一杯我喝了，也是谢谢您和在座的几位师傅！”

　　这时钱庄的总管事陈双也来敬酒：“林庄主，在下也要谢谢您，您那些主意，让我们钱庄的利润才过了半年多，就番了三倍，您教的新记账法，让我们受益良多，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道谢，就让我陈双今日借您的芳辰，好好与您喝一杯。”
　　这个陈双书生出身，科举不行，管钱倒是一把好手。

　　林小容接过他的酒，笑道：“想容不过是出了几个点子，还是靠陈管事的灵活运用才有如今的局面，要让我自己按自己的原本的想法生搬硬套，怕是早就赔得一干二净。咱们谁也不要谦虚，一起干了这杯吧。”
　　于是两人碰了杯，一起喝了。

　　接下来又是一个接一个，各有一番说辞，林小容一杯一杯的喝，也不知喝了多少，才听美人儿师傅说：“好啦，你们别再灌她了，赶紧把礼物都拿出来吧？”

　　众人听了这位主人发话，就算意犹未尽，也只能停下。于是又是一个个开始给林小容塞礼物：新出品的玉石阪指，新款的首饰，难得找到的古书，最新款的衣服，一堆又一堆，她也不推托，都接了下来。

　　然后林小容听到美人儿师傅说：“想容，这是我的礼，你要好好收着。”
　　说着她递过来一个用黄色绸缎包裹着的长长的物体。

　　林小容揭开一看，是一把华美的长剑。她还没说话，便听到岳三抢先开口：“淬雪！夫人，这莫非是淬雪？”
　　淬雪？林小容看向美人儿师傅，只见她点点头微笑道：“正是。反正岳儿也用不了，此剑不如传给我的好徒儿吧。”

　　莫非还有什么典故？
　　见林小容疑惑不解，美人儿师傅解释道：“这是先夫的剑。削铁如泥。想容学了剑法，却一直没有一把好剑，这剑，师傅今日便送你吧。”
　　林小容顿时十分惶恐，“师傅，这……”

　　岳夫人摇头示意林小容不必推托。
　　林小容想了想，也罢，师徒一场，就当时临别纪念吧。于是她说：“那想容就惶恐收下了。”
　　岳夫人含笑点头。

　　接着林小容听到岳梦影说：“想容，这是我的礼。”
　　她还是避开岳梦影的视线，只盯着那手里的东西，僵着身子接过。

　　是一个包装精美的长盒。打开一看，一杆通体雪白的玉笛，静静的躺在银色缎子里。拿出来轻抚，冰冰凉凉的白玉，一头系着条大红色的穗子，实在是精致漂亮的很。

　　林小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不算亏。岳梦影他到底还是这样的细心，送礼也送的最贴合人意。想必自己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他其实都有看到了吧。不过，亏得她还这样傻，以为她的那些小心思能瞒过人家。

　　“……多谢。”林小容也不知道除了这个，她还能再说什么。
　　这时听岳三起哄道：“都说想容师从夫人，笛艺了得，我却还没听过，择日不如撞日，既得了这上好的白玉笛，不如现在就给我们吹一个吧？”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林小容想了想，也无妨。不过，吹什么好呢？

　　对了。那就吹一首记忆中的曲子吧。就吹那一首。在这里吹过，就算是告别了。
　　于是她把玉笛凑近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家聚散，能不能多些快乐片断。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他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洒满整个夜晚。

　　一曲终了，一片寂静无声。林小容抬起头，无意中正对上了岳梦影的眼睛。那双眼晶晶亮亮的，她感到岳梦影双唇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身影飞速窜来，是岳一。

　　岳一二话不说，直直跪在岳梦影面前道：“公子，大事不妙，明霜飞鸽禀报，凌庄主昨日出门至今未归，已确认在原阳失去踪迹！”

　　众人大惊，难免一场鸡飞狗跳。
　　岳夫人和岳梦影都是沉得住气的。岳梦影攥紧了酒杯问道：“可有什么线索？”
　　岳一摇了摇头。
　　林小容忽然有了一个莫名的念头，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是那琅缳仙府干的？”

　　林小容回来之后，自己的情绪还自顾不暇，所以完全忘了这码事。此时她才想起，当初楚律就曾经说过，那位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打到照面的琅缳仙府主人，未必会善罢甘休。
　　她是没往心上去，但是难道凌迟迟自己也没往心上去？
　　然而她转念又想，不对，凌迟迟回来后一直没有出去过，也只有这两天，因为她，才避出去的。

　　怎么闹了一圈，又成了她的问题了？

　　岳梦影此时正在沉思。上次林小容他们遇袭的前前后后，岳一早已禀报过。他想了想，道：“大有可能。岳一，准备出发，我们先去原阳查看。”

　　这时又有人来，是岳九。他也跪下说：“山庄刚才又接到明霜的一封传书，说是从凌庄主的住处搜出了琅缳仙府的请柬！”

　　岳梦影猛地站起。他飞快的扫了一眼众人，然后对着美人儿师傅说道：“娘亲，孩儿要亲去一趟华行山，岳二会留下坐镇，还请娘亲也多担待些，剩余十二卫，孩儿要带走。”
　　在这紧要关头，岳夫人一点也不婆婆妈妈，她当机立断道：“你且放心去，只是千万小心，记得时时报信。”
　　林小容看着岳梦影转向自己，道：“想容，娘亲和山庄，还请你……”

　　“我要去！”不等他托孤，林小容抢先道。
　　岳梦影一愣，“想容，此去怕有凶险……”
　　林小容不跟他废话，只是说：“这里面有大半我的责任，你不必多说，我要去！带我去！”

　　岳梦影还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岳夫人插口：“岳儿，让想容跟你去，她聪明机变，也有武功护身，还有刃玉保护，你不必过于担心。”
　　岳梦影是从来不会反对娘亲的意见，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林小容的确没想到，她屁股还没坐热多久，多愁善感也没能持续几天，就又一次要奔赴华行山。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许跟这地方很有缘。

　　然而其实这样也好。就这么忙碌着，才能忘记那些感伤情绪。然后，还能和他……多相处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