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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方大勐?元小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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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性高,不会是气血郁积,气死了吧?”
“什么胡话!他这是罪有应得,羞愧而亡!”
方大勐耳边遥遥传来纷杂议论之声。
“水来了!”
“泼醒他!”
哗!一大盆冷水兜头泼下,初春的天里惊得方大勐一个激灵,倏地睁开了双眼。环顾身边一圈身着古装的陌生面孔,他怔愣当场——他分明记得自己是在摄影棚给模特拍古风写真啊!
认真调试过的灯阵跟随快门的轻响一齐放出晃眼的光。极白的光侵占视线,他不自觉合上眼睛,等待炫目白光的退去。
却没想到,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是如此陌生
还没容的他想清楚这其中细节,被众人拥在中间、看起来颇有威望的老者便拄着拐杖朝他走来。
“元小萌,你可知罪?”
元小萌?这么娘巴兮兮的名字,是谁?
方大勐四周望了望,看众人或鄙夷、或嗤笑地盯着自己,才不愿承认地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略带迟疑地反问道:“我?元小萌?”
“刚刚咬死不认,现在装傻充愣起来。这元家二爷在世时也算是咱们县城出了名的知书达礼,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混账子孙……”凑热闹的村民见他这个反应纷纷凑在一起耳语起来。
“元小萌,男子汉大丈夫,莫要为了逃避责罚而做出这些丢人现眼的样子。”老者摇摇头,难掩眼中失望之色。
方大勐没细琢磨对方的表情,而是定了定神,看着这处远山近水,农田茶园,村落宅院,依次铺展开来,井然有序,实乃一派浑然天成的田园风光。再抬头一看,碧天云淡,澄澈通透,一时有些恍惚。
顿了几秒,他心里“咯噔”一下。他回想起自己曾嘲弄过电视剧里穿越的桥段太过草率,眼前这架势,莫不是是自己平时吐槽的太用力,于是上天恶意捉弄,让他也白白挨了这一遭。且别人穿越都是王公贵族的命,如今到了自己这儿,分明是要立刻服罪认罚的结局。
他可不想刚穿越就GG,于是心一横,拔腿就要开溜。可他竟是连腿都没抬起来,整个人便扑到了地上。
生嫩的脸皮直接砸在冻硬的土地火辣辣地疼,现场一圈人不仅没一个伸出援手,还你一言无一语地数落起他来。
“他啊,不知廉耻!”
“可不是吗,我都替他害臊!”
老者是看他长大的,虽气他犯错,眼下看他狼狈,也是不忍,拐杖点了点地,他便被一个壮汉拉着瘦弱的胳膊一把提溜回了木质的轮椅上。
等等?轮椅?他这才发现这元小萌不仅是个戴罪之身,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残废。
这一双腿,一点知觉也没有,软绵绵似胀了水的面条,恐怕捏的用力些就得从中折断。
这下可好了,跑是跑不掉了,只能长叹一口气,先认下自己就是元小萌的事实。可他毕竟是法治社会穿越过来的有志青年,哪怕被动用私刑,也得心里有个底,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才不冤呐。
他吸了吸鼻涕,把轮椅往老者身边移了几寸,偷偷问:“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玷污嫂嫂!罔顾人伦!”老者听他若无其事地问出这话,险些一口气背过去,直拿拐杖狠狠戳了几下地面,硬是把土面戳出了一个小坑,“既然你不认,把元柳氏带过来!”
人群散开,一名身穿滚了毛领的靛青色斜襟长衫男子从后面扶出一个泪痕半干的俊俏少妇,看来她就是元柳氏了。
那女子走到族长身边站定,深深吸了口气,才把脸转过来。
元小萌忖度她大概二十五六,面庞流畅,五官舒展,倒真是个俊俏清秀的姑娘。
“小叔,当初你在家时,老祖宗偏疼你,家里人都刻薄你,唯我待你如亲弟。后来你远去京中王府做事,是我挑灯书信与你报家中平安。如今老祖宗仙逝,你守孝灵前,我忧你早春受寒,特意送去衣物,你却辱我污我,让我还怎么做人?”元柳氏说着,柳眉一拧,悲从中来,拿起绢帕半遮住脸,不想让围观的好事客看见自己的窘态。
元柳氏话音刚落,她身边的男子似是深受感召,放声高呼起来,“族长!元小萌犯下如此大错,按照祖宗礼法合该沉塘!”
沉塘!元小萌心里一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浸猪笼吗?他一个瘫子,怎么能轻薄手脚健全的嫂子。哪怕真是一时色迷心窍,也罪不至死啊!
“他是元二爷唯一的嫡系,若是沉塘,那元二爷一脉不就彻底断送了!”族长摆摆手,不忍心把这腿脚不便的孩子丢进刺骨的彻寒之中。
一旁的元柳氏也被一向温和的丈夫这番大胆的言论吓的一个哆嗦,抓紧了一旁的仆妇才不至于跌倒。
“族长,我元简安虽非主母亲生,但我自幼养在主母身边,主母卧病之时甚至允我接手家业,而我这弟弟却只顾着结交亲贵,可有一天侍奉床前?主母出殡之时亦是着我摔的盆,足见我在主母心中,真真比这亲儿子还亲呐!如今若不是老祖宗殡天,我估计他也舍不得从京中那温香软玉的地方回来。您若不信,现在就问问他,家中几亩田地,几处宅邸,几口人丁,几匹骡马,他定是一概不知!”
元简安一说完,立刻有几位年长的上前帮腔。
有说嫡子残疾,性格乖张,不堪大任的;有说简安稳重,张弛有度,能续为嫡亲的;有说元二爷若是活着也会给这不争气的元小公子气死的...总而言之,这个正儿八经的血亲公子不要也罢。
但族长愣是顾念着元二爷的血脉,咬着牙没肯松口。
元小萌一瞅这势头,好家伙,除了族长没一个帮着自己的。众口铄金,恐怕再多说上几嘴,自己这罪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他伸长脖子一看,这黄土平地前头就有一方池塘,水面上氤氲着一层散不开的寒气。别说他一个残废被拉去浸猪笼,这大冷天哪怕平白丢个会水的、手脚健全的人下去,也是凶多吉少。
他心里害怕得紧,却不想坐以待毙,轻咳了一声,待众人都看向自己,才小声道出心中的疑惑,“我一个残废,腿都动不了,怎能做出这苟且之事啊?”
元小萌本以为经自己一提,大家会思量片刻,悟出这其中的矛盾。哪里知道众人都在气头上,听了这话,觉得既是挑衅,又是彻头彻尾的混账。
元柳氏眼眶登时就红了,那夜屈辱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不顾众人阻拦冲上去朝着元小萌就是一耳光,颤抖着道:“枉我豆蔻年华嫁入你元家之时就处处护着你!本以为你犯下这桩错事是鬼迷心窍,罚过便了!如今看来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哪怕今日族长留你一条命,我也定不饶你!”
元小萌挨了一巴掌,整个脑瓜子嗡嗡直响,心道这女人看着柔弱,力气还真不小。
这边元柳氏刚转身,那头棍棒便劈头盖脸落了下来,原是元柳氏的娘家人实在忍不了,动起粗来。
但元家毕竟也是浦阳有头有脸的人家,元小萌又是嫡系子孙,要惩要罚也是元家定夺,怎容的外人插手。
两方互不相让,为着元小萌的最终处置争了几句,最后混做一团,夹在中间的元小萌被推搡在地,素白的夹袄滚了一身污垢,平白被踩了好几脚。
“造孽啊!都停手!停手!”族长见这混乱场面急的直跺脚,可两边儿都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
“我知道族长您平日里一直偏疼元小萌,可今天您也亲眼见了,他在京中待了这些年,越发浑了!做了这等丑事还敢大言不惭!如今浦阳城里可都盯着咱们家这桩家丑!此番若不严惩,一再纵容,我们元家怎么在这方立足?”元简安趁着混乱,抓着族长的胳膊硬逼着他当下做出决断来。
族长瞥了眼满脸正气的元简安,又看了看棍棒相向的一团人,长叹一口气,捋了捋胡子,“罢了罢了,让三爷拿了这把钥匙去祠堂把家法取来吧。”
竹篦编就的笼子在祠堂的角落积满了灰,三爷拿起来抖了抖,便拎着朝塘边去了。
眼见着离得近了,三爷老当益壮,嘹亮的嗓门划破了料峭的春风——“上家法!”
原先还在推搡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愣谁也没想到,这封了十余年的家法竟真要落在元家老祖宗生前最疼爱的元小萌头上了。
族长也不禁唏嘘,老祖宗腿脚慢,没准黄泉路上还能等到元小萌结伴而行。
元小萌眼看着竹笼被抬到眼前,不自觉地撑着身子往后挪了挪,可元简安一个跨步站到了他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
气氛凝重了起来,眼前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元小萌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然还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有罪,可他显然已经明白,这不是一场整蛊闹剧,而是真真切切、能要了他的命的危急时刻。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命都要没了元小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前挺摔下轮椅,往前爬了一小段路,抱住族长的大腿,大呼起来。
族长不忍看元小萌这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只别过头去。
元简安见状,怕族长挨不过他切切的求饶反悔,朝身边人催促几句,便有人把元小萌拉开,直往竹笼里塞。
元小萌这双腿没有一分知觉,他只能一边求饶,一边凭着两只手死死攥着竹蓖,不让这些人轻易将自己全塞进去。竹篦锋利,径直把他的手割了几道口子,但求生的欲望却让他忘了一时的疼痛。
可这些人铁了心要他死,怎么可能让他逃脱,硬生生将他手指掰开,将他囫囵封进了窄小的竹笼。
进了竹笼,他仍不肯就范,挥舞双臂奋力挣扎,旁边人见了,立刻上来给了他几闷棍,疼得他不由蜷在了一起。
元简安看元小萌已然安分,瞄了眼族长,催促似的唤了声族长。
族长长叹一口气,大手一挥,两个男子便上前,拿一根长棒从竹笼穿过,挑着元小萌,朝着冰冷的池水丢了进去。
竹笼凌空腾了几周,元小萌看着被风吹得微皱的水面里映照出自己一张不过十六七岁的生白面孔,内心一片惨然。
他还只是个少年。
落入池塘的一瞬,深入骨髓的冰冷将他包围。吸了水的袄子越发的沉,坠着他整个堕入暗黑的更深处。一口长气再憋不住,一张口,残存的空气顷刻化作泡影离他而去。嗡鸣的水流便混合着元小萌原本就破败残缺的记忆,不由分说,一股脑灌进了他的身体……
岸边突然吵嚷起来,隔着水他只隐约看见几个人影晃动,意识越发遥远,他想看得清楚些,却再做不到。眼皮合上的前一秒,恍惚看见两个人跳了下来。沉寂的求生欲再度鼓胀,他伸长了手,企图抓住这一线生机。
这两人水性极好,径直游到元小萌身边,一人提了长棍的一头就往水面上游。
被水灌得半死不活的元小萌被麻利地拖出竹笼。他先是伏在地上哇哇吐了几口水,待缓过劲来,便半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盯着俯首跪在一边的元简安。
记忆纷杂,思绪尤乱,但刚刚侵入脑海的回忆足以让他知晓自己的清白无罪。而眼前这个一派斯文的长兄,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元小萌,还不谢过王爷救命之恩?”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元小萌才隔着浸润的湿发,看见一个披着紫貂皮鹤氅,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残存的记忆告诉他,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就是他在京中的靠山——靖王。
他使尽全身力气爬过去,顾不得礼数,讲不得分寸,一把攀住靖王的小腿,伏在其脚面,一声一声痛诉冤屈。可他呛了水,伤了嗓子,不成调的语句断断续续,犹如哭丧,一个字也听不分明。
靖王斜睨了一眼脚边这个大呼小叫犹如泥巴球一样的腌臜玩意儿,剑眉并着语气都轻轻往上挑了挑。
“元小萌,你找死吗?”
元小萌还未解其意,便看王爷脚背一转,直朝他的面门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