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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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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白衍拿扇子叩了下门,轻轻走了进来。
夏轩正坐在窗前的小桌前,右手握着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宣纸发呆。
这屋里淡雅又素净,满是墨香。木格子窗户开了半扇,淡凉的秋意,一点点漫了进来。
许是出神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白衍快走到跟前,夏轩才回过头。
一愣,手一抖,翻了砚台,洒了墨,纸上污了大片。
白衍站定了,淡淡一笑:“吓到你了?”
夏轩摇头:“没有。”
他手下里动作着,将纸团起来,想要扔掉,白衍手快,却拦了下来。
“在画什么?”白衍摩挲着他的手,把那被墨染的,团的,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纸展了开来。那上面,黑的是墨,除此之外,还有点点殷红。
夏轩看了那拙劣的痕迹,不好意思地笑笑:“想着画梅花,却怎么也记不得模样了。”
白衍乐了:“这才几月,等年后梅开了再说呗,空想着画,哪能有神韵?”
夏轩点头:“您说的是。”
白衍抱了他个满怀,就着窗外的碧云天,黄花香,把夏轩压倒在桌上。
“夏轩。”白衍有点动情地叫着他的名字,“来年我带你去西山梅岭可好?”
夏轩嗤嗤一笑:“只要你还记得。”
白衍还要说什么,夏轩用指头按在了他唇上:“专心点儿……”
白衍走的时候,夏轩睡得正香甜。
这时候早已过了掌灯,他饭还没吃,想着还是要早点回府,省了婆娘又在后院里吵嚷。
白衍在那人枕头下又放了锭银子。
像夏轩这样温良雅致又识风情的小倌,整个城里都找不出第二个。
白衍走到门口,回头望了望他,扇子在手心里叩了几下,想着是不是该赎他出去,放在身边,哪怕是帮着研个墨也好。
转念又想到家里的母夜叉,叹了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露水姻缘,不过一宵的情谊罢了,夏轩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转眼近了年关,老爷子病丧,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事上到了,婆娘竟体贴大度起来,里外帮自己忙活着,什么都谦让着自己,白衍想着,老婆还是老婆,没把夏轩接过来,就算对了。
清明时候,又下起了雨。
白衍想起自己第一次逛暖玉楼的时候,也是这么个雨天。想着想着,就忽然想去看看夏轩。
给老爷子上过坟,白衍找了个借口,偷偷溜了出来。
进了楼里,来往都是新面孔,白衍忽然觉得好陌生。
拽了个小厮问:“夏公子今儿个有空么?”
那小孩年纪不大,挺机灵的眉眼,却皱着眉头:“哪个夏公子?”
白衍道:“夏轩。”
小孩摇头:“没这个人。”
白衍怒了:“你说什么混账话!”
打屋里走出个管事的,认识白衍,忙喊到:“白二爷,您好久没过来了。”
白衍咳嗽一声,把手松了,转身问道:“夏轩不在么?”
管事的眉头一蹙,低声道:“二爷,夏公子……没了。”
……
“……赎走了吗?”他那般安分又懂事的人,也是早晚的事。
管事摇头:“不是,没了。”
他转身走进屋里,翻箱倒柜的好一会儿,才又掀帘子走出来:“二爷,这是夏公子留给您的东西。”
白衍只发着怔,没伸手去接。
管事的叹着气,把个画轴硬塞进他手里:“拿着吧,夏公子的心意。”
白衍依旧是不信,他才多久没来,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白衍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他,好好的人,哪里看得出有病。
管事的摇头:“夏公子痨病都多久了,能扛过这个年就不错了……年初他去了趟西山,估摸是冻着了,回来就倒下了,再也没起来。”
白衍愣了,把画轴展开,原是一幅墨梅图。
白衍又恍惚想起那个初秋的下午,凉风秋意,落叶满阶;想起夏轩那日的小桌上,宣纸,毛笔,砚台和墨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白衍把画轴收好,出了暖玉楼。
外面雨势敛了,可淅淅沥沥的也不饶人,白衍把伞撑好,将画裹在袍子里,慢慢朝家里走去。
这露水般的姻缘,不过一宵的情谊罢了,他白衍也不是不懂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