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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夜 ...

  •   六月的夜晚,在山间竟是这样冷。

      一轮月,蒙着黑纱,只留出一双眼,阴恻恻的打量着目下的一切。

      人间的边缘,地狱的大门,凶邪常在这里作祟,死神常在这里徘徊。

      静,似要把空气凝固,被老鼠窜动的声音咬碎。

      方成如睡不着,也不敢睡。

      来到这里已是半夜。被夹挟着走了一程又一程的路,起初在可以看到很多房屋的地方走,甚至经过人家。

      最近的一次是经过一个院子,一家子围在一起吃饭,一个小孩还好奇的往这边看。方成如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求救,但灰发婆子紧紧攥着她手臂的伤口,黑矮子的尖刀抵住她的腰,刀尖已陷了进去。

      还有一次,在山脚下,迎面走来一个晚归的农人,扛一把锄头,侧身给他们让路,问一句方成如后来想明白的:“这么晚了,去哪里哟?”,没有人回答。只灰发婆子拉着她,黑矮子撒尿落在后面十来步。

      推开老婆子,抱住农人求救,这样的情景在方成如脑海上演,却也上演着另外两个情景,农人要么不帮跑开,自己吃一顿拳脚,要么两个人都被害。

      走上山路,人屋越来越少,狗吠声渐渐听不见。天完全的黑了。

      暗的山,浅的路,月亮刚一出现,就被一组黑云遮住。

      偶尔遇到一盏灯,或在山谷,或在山腰,黄澄澄的亮着,叫方成如激动,又一盏盏的消失,像她心里的希望。

      方成如试着去记走过的路,但只是一个又一个长长的上坡及更长的下坡,山的对面,层层泛白的黄泥路从山脚盘到山腰,尽头在一个转弯消失,又在一个转弯出现。

      四围是这样的静,只偶尔传来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使得刷刷的走路声特别刺耳。

      不断地从大路走到小路,又从小路走到大路,露水打湿了裤子,在一个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山谷经过一条小溪,鞋子也湿了。方成如不知道应该害怕黑暗,还是身边这两个恶人。黑暗总会过去,这两人何时能消失?

      她又累又饿,几欲昏倒。自有意识以来,滴水未进。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只是被灰发婆子拉着,时不时又渗出一些。腰上隐隐作痛,腿又涨又麻,膝盖酸软,几步一跌。黑矮子不时踢一脚催她快走,灰发婆子也不时在腰上掐一把。

      就在方成如以为自己要支撑不住晕倒时,他们带她拐进路下的一条小径,下山,走到底,转了好几个弯,又沿着一条干枯半泥泞的河床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十来分钟,再沿着草比人高的小路上山,时不时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方成如实在是走不动了,任他们怎么催促打骂也只不过挪动半步,黑矮子最后只得半拖着她往前走,爬到半山腰,草路渐渐开阔,远远地听见狗的叫声,又走了不知十几还是二十多分钟,终于来到一座黑魆魆的建筑物前,在薄弱的光线下像一个怪物匍匐着,虎视眈眈。

      一道黑影窜出来,直往方成如身上扑,方成如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惊骇之际,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的门口。黑矮子大声喝黑影,原来是一条半人高的大狗。狡猾的绿眼,尖长的白牙,在暗淡的月光中闪着诡异的冷焰。

      灰发婆子进了屋,黑矮子把方成如带到屋后几百米外的一个小建筑,打开门,推着她走到右边的一个角落,摸黑把她右手右脚手脚铐住,冷硬的质感,是铁链。方成如一声不哼,任由黑矮子拉扯自己的手脚,她明白求饶和反抗没有任何意义,现在也没有力气去害怕跟这个粗暴男人的独处,累了一天,他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猎物在笼子里,却是猎物暂时安全的时候。

      只是这样的熟练度 ,让她的心又沉了几分。

      男人走到斜对面翻找了一会,拿回来一瓢水,粗声说“老、老实呆着!”把水推给她,转身出去了。门“砰”的一声合上。

      方成如不由得松一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

      走了长时间的夜路,眼睛早已适应黑暗。前后左右看,这房子没有窗口或是窗户关着,各个角落黑漆漆的,房子的大小也看不清,影影幢幢,似乎堆着很多东西。只有天窗下面的空地比较亮,一束月光投进来,忽明忽暗。

      空气中有干草、泥土、霉木板的味道,偶尔不知从哪飘来一股动物腥臊和粪便混杂的臭味。

      “嗒,嗒”,滴水的声音,显得这个地方更是静得可怕。方成如一动不动,试图去发现其它声响的存在。

      过了一会,响起了老鼠“吱吱”的叫声,似在呼朋引伴。方成如并不怕老鼠,反而安心了一点。她把湿掉的鞋脱下,袜子不知哪里去了,脚跟被磨得生痛,摸上去火辣辣的,脚底起泡了,小脚趾像失去了知觉一样。

      鞋子是为了回学校新买的,还不合脚。

      裤子半湿,是一条常见的大妈穿的花裤子,不是她的牛仔裤,没有内裤。这在路上小解的时候已经知道,那时的心慌又来了。失去意识期间,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吧,自己不会被……不,不会的,好像是尿裤子了,应该是那女人帮忙换的,方成如安慰自己。

      衣服是平时穿去上班的衬衫,外套也不见了,一路上因为紧张害怕或劳累出的冷汗热汗在身上湿了干,干了湿,现在还好,是干的,但也抵挡不了山里半夜的凉意。她把膝盖弯曲,抱住自己。铁链哗啦的响,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老鼠活动的声音马上停了下来,潜伏了一会又鬼祟的响起。

      方成如用力按住额头,想要弄明白发生的一切,似乎昨天她还在象牙塔里筑梦,坐在去往霓虹闪亮大城市的列车上,今天她就被禁锢在,在这个不知是哪里的世界的角落,手铐脚镣;前几天,命运还牢牢地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前途光明,意气风发,今天她却连生命都落入别人手中,并她的尊严。这一切像电影镜头的的简单切换,让人不由得怀疑它的真实性。

      但她身上的伤口,辘辘的饥肠,冰冷的铁链,都残酷的告诉她这一切是事实!

      她似乎掉进了时间的间隙,世界的裂缝,宇宙的黑洞,不断地下坠,下坠,光明离她远去,而这坠落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也许,停的时候,就是她生命结束的时候。

      怎么办?方成如用手抓自己的头发,发梢刺刺的,不再是往日柔顺的感觉,这让她想起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没有眉毛的老气病态样子,一下子引发了压抑已久的恐慌,怎么办?怎么办?必须逃出去!……怎么办?

      大脑一片混乱,无数小人在嚷嚷着,指责她的大意,她的愚蠢。一个声音冷冷的说:看你那么得意,好事没有做,只是想一想都能惹祸上身。一个声音说:不关她的事,那些坏人,小婴儿没做任何事还不是被他们贩卖,可能从一上车开始老坏女人就是故意坐她身边伺机下手的呢?

      一股烦躁冲上胸口,愤怒滋长着,只是这愤怒左冲右突,一时找不到出口,不知道应该对内还是对外。她想痛哭一场,却又明白哭泣不能帮她解决任何问题。她濒临崩溃,但她不能崩溃,还不能放弃,还不能放弃!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一阵,饿可以忍,但干渴像火烧一样折磨着她,再也受不了了,方成如看向微微反光的水,慢慢伸出了手。要逃出去,要保存实力。

      “当啷”,“当啷”,铁链敲击地面的声音。

      手碰到瓢,小心地取回来,抬到嘴边,正要喝,突然愣住,她用的是左手,铁链并没有响,有也是细微的,刚刚的声音是?

      难道那人还没离开?不,自己明明看到他带上门走了。

      把水瓢放在地下,方成如转头四看,只是一团团黑暗,月亮完全被浓云遮住了。

      老鼠活动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时快时慢、若有若无的“嗒嗒”水声。

      方成如感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窥伺着自己,心头一阵恐惧,鸡皮疙瘩冒起。

      “呜呵,呜呵呵,呜呜呵呵”,一阵似哭又似笑的声音冒了出来,若有若无,忽远忽近。

      方成如毛骨悚然。屏息静听,却什么也没有。

      幻觉,一定是幻觉,不要害怕,喝水,喝水。方成如举瓢,低头闭眼,不敢看水面,怕看到自己的倒影或别的什么。猛灌了两口水,喉咙辣呛,她右手撑地咳了起来。

      右手背上痒痒的凉凉的,似有什么骚着,手像有自我意识般的弹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睁眼,一把丝线一样的东西,垂在她面前。

      冷汗顺着方成如额头滑到脸颊,她的心脏几乎停跳。

      月亮出来了,那丝线在幽暗中微微发着光。方成如心里大喊“不要看!”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顺着丝线往上看,仰头,方成如来不及叫一声,身子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一张青白的脸,倒吊着,黑洞洞的眼,一大一小,嘴角滴血,对她惨然一笑。

      隐约地,方成如听到了歌声,时而婉转悠扬,时而轻灵激越,朦胧中,她看见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在月光中跳舞,舞姿翩然,体态秀美,一头银发随着舞姿波浪般起伏,镣铐叮当作了她的伴奏。

      月亮弃了黑纱,宁静纯洁如少女,在天窗探着半张脸。

      这一定是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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