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老网抑云》徐越

1、打脸

　　我显然精神不正常

　　我以为，比之于生存的苦痛，死亡前的那几分钟甚或是十几分钟的煎熬是微不足道的。

　　每每想起此，便轻松了起来。

　　像是脱离了“生存”——脱离用作装饰的时钟上的指针摆动、停止、停止又摆动着跳向夜晚的加班，像是在周末市场上挑选带着光泽的、充满香气的瓜果——回归了“生活”。
　　看到牌子上十元三斤的价格，不自觉便认为是占了巨大的便宜，满满当当地捡上一大袋子，默默期望称磅不要跳得太高，比期望高——啊，原来者么重啊，好像也不便宜——亦或是低了——哇哦，这么便宜，早知道多买点了。

　　扫了码，付了钱，领着一大袋子走回去，一路做响，摇摇晃晃的塑料袋子被坠得笔直，一袋子沉重的甜蜜。

　　想象着稍后看着电视，吃着水果的喜悦，嘴角便不自觉上扬，步子也快了起来，塑料袋像有了感应，清脆的摩擦声荡在路肩上。

　　可是愉悦总是太短暂。
　　因为
　　——然后，然后呢。

　　多汁水果的外壳会被剥开，满手的汁液，急着找纸巾，按压，擦拭，忙活着吞下亮橙色的果肉，白牙施力，红舌同谋，咄咄逼人的橙子味冲向鼻腔，果肉炸裂，被甜份蛊惑的众人千百年来精心培育的水果又一次大获全胜——甜蜜开始迷惑大脑:更多，要更多的那个。哪个？在嘴里嚼的那个，好了，现在它被吞了，没有味道了，我尝不到了！继续！要更多！

　　好的。
　　这会是回复。

　　然后呢。
　　胃会饱，胀大脑也不再需要更多。
　　然后呢？

　　“什么？”自己问我。
　　我呕吼:“然后呢？”
　　自己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任何什么都可以！”我有点歇斯底里，我感到头疼。
　　“没有了。”自己是如此回复我。
　　我无可奈何，因为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他，那个自己，是如何辛劳地拷问了大脑。
　　但是，事实就是——什么都没有。
　　没了？我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接受。
　　我开始感到委屈，我自我宽慰，略有成效。值得嘉奖。
　　然后，然后委屈重新席卷，然后故技重施，重复。

　　直到、至到失效。

　　最终，没有什么会让感觉触动，躯壳也无法做出任何有感觉的“什么”。

　　没有，一片虚无。

　　你在怀疑。
　　呵。
　　你以为我不会发现？
　　没有？你的眼睛是叛徒。

　　我是敢于直面你怀疑的目光的，因为我并非懦夫，我也曾有所尝试。

　　我瞻前、我顾后，我反反复复，我奔波不停，在每个夜晚，凌晨，甚至在早餐的队伍里，在买水果的路上，在每个你无法用手掌握住的坠落分秒里，我都在思考，奔跑，挣扎，有所企图。

　　商业街里隐藏的蛋糕店的甜蜜的糕点，人人上传分享的网红城市的打卡景点，我都知道，然而，然而。

　　我发现，无所依靠的未来，凛冽的目光于黑暗中监视，任何的错误都会被施之于严厉的惩罚，可怖的回忆的摇篮里布满伪装的利刺，所有的指责都无法将其摧毁，刽子手拿着嚯嚯的磨刀石细细打磨，他对自己的罪行一无所知，放上最柔软的棉袄，他歌颂着的是爱与奉献。

　　然后呢？别人问。
　　哦，亲爱的，没有然后了。你不会想探索虚无的。吃点水果，看会儿电影，那就是“你的然后”了。

　　“那你接下什么都不干了吗？这就是虚无吗？”

　　我优雅地捋了一捋光洁白皙额头前的法式刘海，黑鸦翅一般浓密的睫毛翕动，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红唇轻启，回复:“我不是说……”

　　耳机里的音乐戛然而止，响起了铃声，撇向屏幕，“哦呦，老板来电。”
　　急忙接了电话。
　　“小徐啊，你的方案客户不满意，还要改改，记得明天早上八点交。”
　　“喂喂喂，老板啊，这个方案……”
　　嘟嘟嘟嘟嘟。
　　唉。
　　只能退出了，网抑云。

作者有话说

我是敢于直面你怀疑的目光的，因为我并非懦夫，我也曾有所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