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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折枪24【团师】 ...


  •   24

      剩下的事情再与孟烦了无关,他重新成为了一团稻草或者空气,被虞啸卿遗忘在师部之外。当然,这种遗忘并没有持续的太久。当炮灰们需要被安排在一个合适的位子上,帮助他们的师座进行这项也许应该称为营私舞弊的事情时,孟烦了又被传令官叫去了师部。
      孟烦了瘸到师部的时候,正碰见唐基从虞啸卿的指挥部里走出来,他几个跨步迈到孟烦了跟前,瞧着孟烦了的眼光简直可说是和蔼可亲。
      他说说虞师正等着你,后面的事情就靠孟副官了。
      这让孟烦了忽然觉得指挥部的门里面会藏着一个小队的实枪核弹的行刑队,打算送他一程给他的龙团座做个伴。幸好虞师力行节俭,阉鸡一般也不大用牛刀,所以整个指挥部里只有虞啸卿一个人坐在他的桌子后面。
      依旧是满桌子的地图文件,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虞啸卿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让自己的眼窝陷的更深了些,于是眼角上漫出一些阴影来,大白天透着股凉飕飕的鬼气。然后那个人抿紧了他刀削似的嘴唇,垂着视线瞧着自己桌子上一张边角上滴了几滴墨水的白纸,颇有些不耐烦的向孟烦了交代需要炮灰们做的事情。
      一个人进入行刑队,负责把子弹换成空包弹。
      两个人进入宪兵队,行刑后负责埋尸。
      孟烦了得跟着虞啸卿,看紧了炮灰们别出了岔子。
      知情的上峰已经拿钱砍的透了,再做做样子给人看。从此龙文章就再不是龙文章,换个名字换个身份,一样好好活着。
      这是个好计划,只是需要炮灰们的帮助,表面上看来的确是这样的。
      即使是孟烦了也不能否认,虞啸卿是个顶真有本事的人,当下也不例外。那是个为了一个人活命而让一群人去犯险的计划,周密的让孟烦了能够想起他们的南天门。
      虞啸卿曾经在南天门上最大限度的利用了炮灰们的价值,而现在,炮灰们再次发挥余热的机会来了。这是一次让炮灰们可以心甘情愿去送死的敢死行动,为了他们的炮灰团长。
      卧薪尝胆不但是种精神鸦片,有可能也是要人命的毒。用到正处,便是力挽狂澜的忠臣良将。可当下,虞啸卿又把这股子劲道用到了营私舞弊上。这世上没什么事架的住他这样的卧薪尝胆,所以关于龙文章的这件案子就给虞啸卿编排的和他打过的仗一般,漂亮的紧。
      可孟烦了忽然琢磨出了这个计划背后的妙处,若是侥幸成功,便是皆大欢喜。一旦败露,与事人没有半个虞师精锐。吞了巨贿的人自然不敢揭了虞啸卿出来抵罪,再杀掉几个无关紧要的炮灰,只说是龙团旧部护主心切也大抵说得过。虞师里外是不犯险的,肯拿命去救龙文章的原来还只是炮灰们罢了。
      这想法让孟烦了比愤怒更加愤怒起来,他想起了他的团座大人讪笑的扯着他的袖子,想给他的师座捎个话。
      愤怒让孟烦了察觉到自己正歪斜的站在虞啸卿面前,于是他迎着虞啸卿并不掩饰的厌恶努力让自己站的挺直一些。然后说,师座,您可真是不拿我们这几个炮灰的命,当命看呐。
      虞啸卿到依旧爽快的紧,他终于肯抬起他的眼皮来看看孟烦了的脸。
      “你们肯不肯做。”
      这不是问句,虞啸卿没给孟烦了选择的机会。
      所以孟烦了的回答也很爽快。
      “我们做。”
      都是些你情我愿的事。
      于是炮灰们和他们的精锐师长合演了一出拙劣的骗局,军统们没有那么傻,可他们的特派员在装傻。于是心照不宣之下,军统们也就成了一帮傻瓜。
      想死的只有龙文章,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逼到那一步的。但那些穿着蓝褂子的军统人员们却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你们的团长实在找死。
      他说他是□□,说得清清楚楚。
      死罪难逃。
      于是炮灰们卖了他,炮灰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卖了他。炮灰们用他们仅有的演技,假装出买了他们的团长。
      甚至于克虏伯答应加入行刑队,而林译和董刀愿意加入宪兵行列戴罪立功。
      这个人员安排是孟烦了嘬着牙花子想了半夜才想出来的,的确不十分畏贴,甚至于简直就是冒险。呆头呆脑的克虏伯要在行刑队的眼皮底下换掉整个小队的弹夹,而阿译那轻易就会筛糠的两条细腿,谁知道在法场上会抖成什么样子。
      但就那么仨瓜俩枣的几个人头,还真真让孟烦了没的选择。这个计划从炮灰加入的那一刻起就从滴水不漏变的稀松的紧,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去。虞啸卿显然从反攻西岸的恢宏战役中学的聪明了些,知道不该拿自己的嫡系精锐去犯险,于是肯为龙文章送命的人只不过是那几个炮灰们。
      他们不得不顶上去,就像他们每一次拿命去填一个胜利一样顶上去。以前那是为了每一寸疆土玩命,而现在,是为了那个能叫他们一起送了命的团座。

      然后,上峰发下的电文上写着四个字,明日行刑。
      电报总是这样简洁易懂,不论上面写着攻击立止还是明日行刑,终归都是命上的事。
      终归都是草芥事。
      那一天炮灰们过得如此糟糕,哪怕是胜败难料四个字一个也不认得的文盲也确乎体会到了这一类的心境。
      孟烦了胸口里就跟揣满了那颗心脏似的蹦哒的想吐,坐立不安只是种宣泄表达,还有更多其他的什么东西搅和着孟烦了的思路。他不得不烦躁的在那个重新属于他们的收容站里从早到晚的走来走去,然后在太阳开始偏西时想起了他们的虞大师座。
      最后一面。
      这是个可笑以及十分可笑的想法,只不过是心血来潮。但当孟烦了撞进虞师的司令部的时候,虞啸卿却好像等了他好几个小时似的颇不耐烦的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边,死死盯着墙角上那并不存在蜘蛛网。
      孟烦了看着虞啸卿的后背,他想见见他的团长。胜也好败也罢,终归是将死了,总得见见最后一面。
      他说我要见见我的团长。
      虞啸卿说好。
      干净利落的语气,那就像是一个叫做虞啸卿的人该说的话。然后那个直挺挺立在墙角的人终于肯转过身来,几步跨到桌前,抽屉里有着早备好的探路石。
      一张纸条,一张美钞,轻飘飘的落在桌面上。
      孟烦了不多言语便伸手去拿,等凑近了,到给虞啸卿的脸色吓了一条。那杆枪有半边脸给窗户外面的夕阳照着了,亮堂堂的沾上点红色,到是好模好样的很。可另一半没着见光的脸那就是活见了鬼,眼睛周围就跟擦了锅底灰似的,深深的凹进颅骨里。眼眶陷的太深,几乎盛不住那两颗死气沉沉的眼珠子。虞啸卿轻易的让自己的脸在几天之内变的比孟烦了见过的更糟糕些,他甚至开始相信这杆叫做虞啸卿的枪真的是刀削出来的,是老天爷鬼斧神工一刀一刀削剥出来的。
      这让孟烦了再次想起了他的团长,那个人说,你给师座稍个话呗。
      “你去吧。”虞啸卿的声音一直很古怪,压低了便格外古怪的紧。然后他又回到他的老地方,去死死盯住原来那个墙角。
      但愿那里真的有个布满灰尘的残破蛛网。孟烦了察觉到自己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毫不必要的开口。
      “您不去?我们团座有句话想跟您说来着。”那绝对不是好心使然,只是孟烦了忽然觉得他对不起他的团座大人。这可能是那个自己找死的疯子最后的遗愿,孟烦了只是愿意帮他的疯子团座了了这一桩后事。
      然后虞啸卿盯着他的蜘蛛网死死的沉默,孟烦了也没胆子说话。
      僵持。
      他们仿佛是在拼搏一个与耐性有关的胜负,而虞啸卿显然不是个太有耐性的人,所以孟烦了这一回胜的毫无悬念。当太阳开始渐渐被远处的山峰遮挡住的时候,虞啸卿猛的转过身来,那眼睛好像会吃人,瞪的孟烦了一阵心虚。
      出发的时候虞啸卿走得很快,是一种让一个手脚麻利的瘸子绝对赶不上的快法。这让孟烦了忽然察觉到,虞啸卿也不是神仙,未卜先知的功夫恐怕还没到家,落在他孟烦了口袋里的那块敲门砖,大约并不是给准备见上龙文章最后一面的炮灰们预备的。
      不过给谁预备的这并不重要,孟烦了如此认为。重要的是虞啸卿居然肯屈尊降贵的开着车,载着他到关押龙文章的监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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